當深夜再來臨的時候,媛湘把所有被面都結成了繩子,拋繫到房樑上。準備妥當,她便抓着繩子往房樑上爬。她小心翼翼地,儘量不弄出動靜地把瓦片一片片頂開,挪開了幾大片瓦,確定可以容她出去;最後一個步驟偏偏是最難的……沒有着力點,她只能用手臂撐着抓着幾根交叉的房樑一點點挪出去。
腦袋穿出了屋頂,她張望了望,好黑的天空,好亮的星星,確定無處無人人,她纔開始耗盡全力地把自己往屋頂上送。短短的路程,她爬了好久,才終於整個人置身於屋頂上。趕忙將瓦片又蓋上,她重重地呼了口氣,才發現自己已經緊張得滿頭大汗,連掌心都是溼漉漉的。
她環望了下四周,讓自己鎮定,不要緊張。既然已經出來了,就要朝好的方向想。
這間屋子在皇后的景寧宮,而東宮離景寧宮還有些距離。她在屋頂,比較好看皇城之中的方向。在確定了東宮所在的位置之後,她朝着那個地方,在屋頂上慢慢地爬過去。被風吹日曬雨水侵襲的瓦片髒污不堪,媛湘甚至能感覺到手掌上附着的粘稠物……但是,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
爬到屋頂盡頭,是另一個稍矮一些的屋頂,並且有一個圍牆。等下了那個圍牆,她就可以以很快的速度往東宮去了。
遠處傳來腳步聲,媛湘望過去,是一隊巡邏隊。媛湘連忙矮下身體,生怕被他們發現。等到腳步聲遠了,她才繼續前行。忽然間,又有腳步聲傳來,聲音急促而且離她很近,媛湘連忙蹲下張望着聲音的來源。
似乎就在前面不遠處。媛湘生怕被人看見,故而伏着不敢動,只想等着別人走了她再走。
但是,卻遲遲地不見離開,也沒有聲音。媛湘按耐不住,支起身子看了看,這一眼看清子那些人所在的方向。他們就在一牆之隔的院子裡,圍在一口水井邊,不知道做什麼。
媛湘想,不論他們做什麼都不關她的事,她現在要趕緊離開。
走到圍牆盡頭,她已經無路可走了。跳下去必然會有聲響,說不定會驚動到別人。就在她躊躇的時候,她聽到有人說:“已經好了,到下一個。”
緊接着步伐聲響起,漸漸遠去。媛湘如釋重負,在最矮的圍牆躍了下去。重重地落定在地上,難免發出“怦”得一聲,並將她的雙腿震得發麻。她怕聲音引到別人來看,連忙往暗處藏。
等了一小會兒,四周還是非常安靜,看來她的那一聲並沒有引起人的注意,如此甚好。
深夜的皇城,除了巡邏隊和剛纔那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再無其他聲響。安靜得令人覺得心慌。媛湘想起以前偶爾夜遊,總會遇到杜錦程……算起來,已有些許時日是不曾見到他,不知道他好嗎?他會記得她多久?
媛湘被自己的想法震住了。他會記得她多久與她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他們往後,應該也沒有機會再見面了。如果她能順利出宮,媛湘想,如果她能順利出宮,她到相府和舒沁道個別,就到一個遙遠陌生的地方去,隨便做點什麼好好地活下去。或許她可以遇到中意的人,如果沒有遇到適合的那個人,她便自己找點生存下去的意義……她可以淡然面對死,但不想刻意去尋死。
忽然,前方巷子裡竄出幾個黑衣人,迅速地消失了。媛湘想,他們應當就是剛剛在景寧宮的院子中鬼鬼祟祟的那幾個人,他們在做什麼?
瞧他們身手矯健的模樣,應當不是內侍,像是侍衛……但後宮中自有規矩,侍衛是絕對不能在後宮中隨意行走的,尤其是在深夜;難道……
媛湘的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她本是要到沿着去東宮的路隱蔽行去的,但到了黑衣人交會的路口,媛湘思索了會兒,朝着他們剛剛離去的方向走去。她想知道他們在做什麼?會不會是她所猜想的那樣……
她步履輕盈,但心跳如雷。她知道此時自己着實不應該湊這個熱鬧,倘若被發現被抓,恐怕她的下場堪虞。不論他們在做什麼,其實都與她沒有直接關係,她何必湊這個熱鬧呢……但媛湘就是難以說服自己不去跟隨他們;或許,她對鍾習禹還不夠絕情,對這個中楚江山還恨得不夠徹底。
媛湘貓行着跟着黑衣人,發現他們翻、牆進了寶翠宮。本來身份就可疑,翻、牆而入,媛湘更加可以相信他們別有用心了。但是他們做什麼?她進了不牆也看不見。
她沒有多做停留,朝着東宮而去。一路上幸好沒遇見人,順順當當地到了東宮附近。但,要怎麼進東宮卻成了個大問題。
太子住所一向守衛森嚴,媛湘這樣的“閒雜人等”若無人帶領,肯定進不去的。光是侍衛盤查就要盤半天。媛湘的腦海飛快地跳躍着,忽然,她想到了御寬!
對,她可以讓御寬帶他進太子府。
東宮門口站着幾個侍衛,媛湘還未靠近,就有一人發現了她,大喝一聲:“何人鬼鬼祟祟地在那裡?”
媛湘被他們一吼,未免有些心虛。她儘量地讓自己聲音不顫抖:“我找御寬,御侍衛。”
那個侍衛面無表情地望着她,“找御寬?這深更半夜地,有什麼事?”
媛湘臉微微一紅:“有些事兒找他。請侍衛大哥通報一聲。”
幾個侍衛低頭交頭接耳了幾句,才問她:“叫什麼名字?”
媛湘報了姓名,那人道:“等着。”便叫另一名侍衛進裡面喊人去了。
媛湘輕輕吁了口氣。幸好她認識御寬……找鍾習禹,他們斷然不給通報的;但是侍衛就不一樣了……御寬是鍾習禹身邊最重要的侍衛,想必這些看門侍衛也得罪不起。
等了一小會兒,可見御寬走出來,身上還披着外衣,睡意闌珊。他看到媛湘頗有些驚訝:“怎麼是你?”
“我有些事找你。”媛湘說。
御寬怔了怔,隨即明白了,“跟我來。”
媛湘跟着他走進太子府中。御寬步伐很快,媛湘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那個,等會兒帶我去見習禹,好麼?”
御寬嗯了聲,“現在就帶你去。”
“不,”媛湘連忙道,“你們這邊有井沒有?”
“井?”御寬疑惑地望着她,“自然是有的,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媛湘的眼睛骨碌碌轉了一圈,伸出手給他看,“我從屋頂爬下來,手髒污難受得很,想洗一洗。”
“哦。”御寬帶着她從一扇小門穿過去,“前面是小廚房,院中便有一口井。只是這會子夜深水涼,姑娘不怕着涼麼?”
“不會。我身體健壯得很。”媛湘笑笑,“謝謝你。”
御寬抿了抿脣。他帶她到井邊,打了一桶水上來。媛湘則在井邊細細地張望,御寬提醒道:“井邊溼滑,別湊太近。”
媛湘嗯了一聲,卻沒有離開。她的目光在暗暗的月光下搜索着一絲蛛絲螞跡,忽然,她伸手摸向井邊。
御寬忙捉住她的手:“怎麼了?”
媛湘倒被他嚇一跳,“沒有。我見這裡有個東西,像蟲子。”
“哪有?”御寬仔細瞧了瞧,“若有蟲子也該我捉,你敢捉嗎?”
“有什麼不敢的。”媛湘伸手在井邊壁颳了一下,甲縫內便沾了一些白色粉末。御寬又看了看井邊說:“並沒有什麼蟲子。不是要洗手麼?我給你拿個瓢來。”
“多謝。”趁他離開的空當,媛湘注意觀察那些白色粉末,並湊到鼻間聞了聞。
她掌心的溫度一點點冷了下去。
御寬拿來瓢給她,媛湘細細地洗乾淨了手,和御寬說:“這水顏色怪怪的,千萬別喝哦。”
御寬舀了點水仔細看看,“沒有什麼特別的顏色啊。”
“總之等天亮了,叫他們看仔細些,可別有什麼毒蟲子跑進水裡,吃了肚子疼。”
“嗯。”
媛湘甩了甩手,“帶我去找習禹好麼?”
御寬點點頭:“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