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洛意沉!
蘇秦瞪大眼睛望着那近在咫尺的俊顏,洛意沉同樣也注視着她,兩人都沒有閉眼,所以自己倒映在對方瞳眸中的影子,一覽無餘。
蘇秦能看到自己在洛意沉瞳孔中吃驚的樣子,她不明白他爲什麼會這樣做,像是……在將她口中的茶水全部清除,不然也不會吮的那般乾淨,生怕她會嚥下去一般。
可是明明就是這個男人,方纔對她粗暴、惡劣、蠻不講理、冷意斥責,他不是一直都在催促着自己趕緊嘗毒的嗎?那她嚐了,他怎麼又……
蘇秦有些開始搞不懂,眼前這個近在咫尺卻又似遠在天涯的男人。
可洛意沉卻知道,自己必須這樣做。
將蘇秦推到衆人面前是早晚的事,因爲她一旦回來,就不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得光。但蘇秦明顯想走,所以他才臨時改變了計劃,讓蘇秦看到了他“仗勢欺壓”楚沐非的那一幕,依她的性格定然會憤憤不平出手相助,到時她自然會主動現身。一旦現身,就沒有理由再離開!
而讓蘇秦生氣甚至有了親自嘗毒的想法,也是計劃之內的事情。
一來,若是兩人當着衆人的面爭吵,便可表明兩人並無感情,既然夫妻沒有感情,那身爲女婿的他自然也就不會和身爲岳丈的丞相結爲私黨,如此一來,就可以打消了父皇的某些顧慮,也避免父皇將視線轉移到他身上;
二來,銀質面具既然已經盯上,那不如就大大方方地告訴他,蘇秦已經恢復身份。有時候暴露在陽光下的危險,反而可以稱之爲安全;
第三,則是他今日必須藉由秋紅昏迷,才能方便以後行事。但若一開始他主動提出嘗毒必然會引人側目,所以他先設計楚沐非再引出蘇秦,如此再等到他盛怒之下救蘇秦,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不會引起任何人懷疑!
所以從引蘇秦入局開始就必須環環相扣不能出一點差錯,爲此他只能裝出盛怒的樣子惹蘇秦更生氣,人一旦生氣了,那做起事來就會衝動失去理智,這樣才能博得衆臣的相信。
雖然,他不想看到蘇秦生氣的樣子更不想惹蘇秦生氣,但爲了讓她留下,他只能出此下策!
直到口腔裡再也沒有半絲茶水的苦澀味道,洛意沉才放開了蘇秦,順手將剩餘的茶水一個揚手倒在了地上,半滴不剩。
“本王這樣做,王妃可滿意了?”
他依舊做出冰冷的樣子看着蘇秦,直看的蘇秦心裡莫名的發慌,想開口說點什麼,卻見那高大的身形突地噴出一口鮮血,衆人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中,洛意沉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蘇秦心中某個角落,也重重地塌落了下去。
洛意沉,你……
洛七迅速趕了過來,他沒想到自家王爺所謂的“計劃改變”是改變成了這樣,他剛對蘇秦產生了一點好感,又因爲王爺的倒地而毀了個乾淨。不滿地瞪了蘇秦一眼,他學着洛意沉方纔的語氣道:“王爺現在中毒昏迷了,王妃娘娘可是滿意了?”
蘇秦啞口無言,還殘留着洛意沉氣息的口腔裡,滿是莫名的苦澀
。
有太醫迅速圍了上來,一番診脈之後確診爲是中毒引發的昏迷,洛秋實見狀不解道:“你們昨日不是還說這毒是慢性毒嗎?怎地二弟發毒如此之快?”
範林捋了捋鬍鬚,略忖了忖道:“想來是二王爺方纔急怒攻心,所以毒素才蔓延的快了些!”
“原來如此!”洛秋實緩緩點頭,雙目因爲洛意沉的狀況而滿是焦急,“那現在怎麼辦?你們之前說什麼秋紅無藥可解,這萬一真的是秋紅,父皇和二弟該怎麼辦?”
他一向不理世事專心念佛,如今父皇和二弟都倒了,他有一種六神無主完全不知該怎麼辦的無措。
“這……”一想到這個問題,範林也有些頭疼,他皺了皺有些發白的雙眉,最終還是將眸光轉向了楚沐非:“楚公子,楚家乃是武林第一製毒秘門,不知楚公子對這秋紅了解多少,可知除了那失傳的解藥之外,可有別的解毒方法?”
楚沐非看不見廳堂上的慌亂,卻可以聽出人心的惶恐,他垂了垂眸,淡聲道:“若中秋紅,半個時辰後左臂會出現紅點,紅點消失後的一刻鐘內,中毒之人的血可以作爲解藥!過了一刻鐘,則無濟於事!也就是說,稍後取二王爺的半碗血餵給皇上,皇上的毒便可得解!”
“那……”洛秋實吶吶道:“那二弟的呢?”
“再尋一中了秋紅毒的人,取半碗毒血便可!”
“什麼狗屁法子!”楚沐非剛說完,洛向離就不管不顧地罵了起來:“照你這樣說,只能是下一個中毒的人爲上一個中毒的人解毒,他自己就無藥可解了?那要這樣繼續下去,豈不是全天下的人都要飲一次秋紅?直到最後那個人因爲找不到下一個中毒者,無藥可解而死?”
楚沐非沒有應聲,但眉眼間淡淡的冷漠,卻間接給了洛向離答案。不過他還是建議道:“或許可以多取點血讓二王爺也飲下,試試自己的血,能不能解自己的毒!這點草民沒有聽說過,所以也不敢保證!”
製毒秘門的長子都不敢保證的事,誰又敢打包票說沒問題?
蘇秦眼中的苦澀,比之前更盛。
眼看那完美的俊顏漸漸被毒素專屬的青黑色覆蓋,蘇秦嘆了口氣,提起精神道:“看來王爺所中之毒定爲秋紅無疑,如此此事就跟楚公子無關,來人,送楚公子回府!”
她只是想着已經倒下一個洛意沉了,就不能再倒下一個楚沐非,免得這場無形的“戰役”傷亡太多,畢竟楚沐非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泅透,雖然他面上看不出什麼端倪。
她真的只是這樣想的,卻未料話纔出口,一直守在洛意沉跟前的洛七就忽的擡頭,兩眼盡是怨怒道:“王妃娘娘,王爺在您心目中,到底算是什麼?”
蘇秦再次啞然。
不爲洛七對她的誤會,而是洛七的那個問題,將她本就不平靜的心湖攪起了滔天巨浪。
蘇秦,洛七問的對,洛意沉在你心目中,到底算是什麼?
******
惶惶然地跟上衆人的步伐去了洛意沉的房間,畢竟要等一個小時才能
出結果,所以洛秋實就讓人先將洛意沉擡回了房間,免得長時間躺在地上寒氣侵體,加重病情。
一個小時終於在漫長的等待中度過,洛意沉的左臂上不出意外地出現了紅點,他中的毒,確爲秋紅!
“大王爺……”洛七的眼圈一直紅紅的,像只無家可歸的小兔子,“既然已經確定爲秋紅了,那就開始取王爺的血吧!畢竟皇上那邊,也耽誤不得!”
“也對!”洛秋實嘆了口氣,之前前廳的人都讓他打發走了,唯留一個年輕的御醫留下采血,他朝對方喊了一聲,那年輕御醫躬身行禮後隨手拿了一個瓷碗就朝洛意沉走去。
銀色匕首劃破洛意沉手腕的時候,蘇秦突然衝到了最前方握住了洛意沉那流血的手腕,動作之猛差點將那年輕御醫撞翻在地。
“弟妹你這是做什麼?”洛秋實驚得也後退了一步,即使之前對蘇秦沒什麼看法,如今對她這般魯莽行爲也略生不滿,“你可要小心,莫要傷着二弟!”
“當然不會傷着!倒是你們男人哪能幹這種細活,萬一弄傷了王爺怎麼辦!”蘇秦垂眸解釋着剛纔自己那略顯突兀的行動,從年輕御醫手中奪過瓷碗道:“還是本宮來吧!”
說完也不管衆人反不反對,徑自回身,小心翼翼地擡起了洛意沉的手腕,將那流血的地方移到了瓷碗上,靜靜地等待毒血流滿一碗。
只是沒人看到,她在接過瓷碗的那一剎那,藉着身體的遮擋和剛纔撞人後出現的視線死角,她衣袖下的手指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快速翻飛,等她將瓷碗拿到洛意沉跟前時,其實那瓷碗已經被她調了包,重新換了一個。
一碗血很快接滿,蘇秦端起碗來走到桌邊放下,由年輕御醫坐到她的位置,爲洛意沉包紮。
“好了!”洛秋實又是期望滿懷又是憂心忡忡地看着那碗泛着詭異黑色的鮮血,對留下來的洛向離道:“六弟,你腳程快,這血你倒出半碗來,趕緊送進宮讓父皇喝下!剩下半碗……待會兒餵給你二哥看看,希望會有效果!”
“大哥!”洛向離一向大大咧咧不拘小節,雖然心裡也是擔憂,卻因爲開朗的性格而不會表現出來。見洛秋實滿臉的擔憂,他哈哈笑着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故作輕鬆道:“放心啦,二哥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說完接過洛七遞來的暖籠,將半碗血置於其中,出了房門身子一躍,就朝皇宮的方向奔去了。
而剩下的半碗,則由洛秋實親自餵給了洛意沉。因爲藥效起效沒那麼快,洛意沉就算醒來也得日暮時分,洛秋實便暫時起身離開,離開前特地囑咐了洛七,說一旦洛意沉有動靜,一定要去大王府或宮裡叫他。
熙熙攘攘了大半天的二王府終於安靜了下來,蘇秦也終於可以近距離坐在洛意沉身邊,她靜靜看着那沉睡的容顏,覺得心裡亂成了一團麻。
煩躁中,有腳步聲重重奔來,而後房門“嘭”的一聲被推開,蘇秦還未擡頭看向來人,就見一抹香風奔了進來,直直撲到了洛意沉牀前,擁着洛意沉哭了起來。
林若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