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夜半歌聲

綠水鋪以南,河岸附近,一塊乾燥的小高地。

一個軍人揹着步槍靜靜佇立在黑暗裡,似乎擡起了手。

咔嗒——清脆微弱的金屬聲,懷錶錶殼輕快地跳起來,但是,什麼都看不見,因爲沒有光,他卻仍然習慣性地看了看,然後重新把懷錶收起來。現在也許是一點了吧,要麼就是一點半,他心裡這樣想。

不遠處有鍬鎬聲在響,聽那聲音既有挖掘也有填埋,那是九排的戰士們在埋那些箱子,繼續帶着是累贅,下一步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就近先埋了再說。

有奔跑的腳步聲傳來,“誰?”那是哨兵在問,“眼。”他是安排在綠水鋪村口的暗哨,跑回來了,他回來說明有事。

“怎麼了?”胡義還沒看清過來的人影,已經開始問。

“綠水鋪來了一隊僞軍,往山口去了。”

不用猜,這是援兵到了:“從哪個方向過來的?多少?”

“東南邊,影影綽綽……估摸着一百多。”

“箱子快埋完了,你不用回去了,休息會準備出發。”

“是。”

不久後,鍬鎬聲消失,馬良的聲音傳來:“哥,完事了。”

“收拾收拾出發。”胡義朝馬良那邊命令。

黑暗中的羅富貴問:“胡老大,能不能稍微歇會,我這腰痠呢。”

“不能。”

“現在咱們去哪?”馬良又問。

“河口營。”

“啊?”

“抓緊時間,現在就走!三班前,二班後。”

卸下了負擔的九排戰士們開始銜着小跑起來,漸漸排成了一溜,直奔東南方向跑進漆黑。隊伍中有個人嘀咕道:“不帶這樣的!老子剛喘口氣你又來?”

隨後是小紅纓的回答:“狐狸讓我找你,廢什麼話!你蹲下點啊,要不我怎麼往上爬?”

“姥姥的……”

胡義最後往山口方向看了看,然後拽了拽肩頭的步槍揹帶,轉身融入黑暗中的隊伍。

河口營有僞軍三個連,打落葉村,一個連增援,現在綠水鋪又到了一個連,理論上河口營裡還有一個連,但胡義不這麼想。距離堎頭村的戰鬥到現在並沒有楸久,僞軍當時損失不小,它可能補充這麼快麼?就算補了,它來得及訓練麼?眼下九排既然回不去了,閒着也是閒着,不管怎樣,去看看就知道了。

……

雖然僞軍是鬼子的爪牙助臂,但是僞軍的軍費開支和各種補給鬼子是不管的,千萬不要以爲他們是鬼子養的,鬼子拼命往他們國內搜刮還不及,哪會這麼高尚善良,僞軍的一切都是來自僞政府支持。說白了,他們還是中國人自己供養着的,吃着百姓交的糧,花着百姓集的餉,屠殺着抗爭的國人,反而討着鬼子的好。這個邏輯很諷刺,看似無法成立,偏偏就是這樣。更不可思議的是,居然有人還爲其美名曰:曲線救國,忍辱待機。

河口營,不是村莊,只是個僞軍兵站。有操場一片,有平房幾排,鐵絲網是捨不得用的,所以四周用尖木樁豎成木牆,四角立了四座簡易木臺瞭望,一側臨河,另一側是大門,說是大門,其實只是個木牆斷開的一塊寬闊缺口,其間橫放了拒馬,站倆衛兵是爲門,如此簡單。畢竟這附近方圓都是皇軍主場,哪個敢來?活膩了嗎?

大門口一邊點着個火把,燃燒得滋滋啦啦響,拒馬後,兩個僞軍揹着槍閒散地來回晃。藉着那盞火把的延伸光線,灌木後的胡義終於勉強看清了錶盤上的時間,凌晨兩點半,判斷增援出去的僞軍要返回該是一個小時後的事,於是悄悄向後縮進黑暗中。

黑暗裡繞了營地外圍偵查一圈的馬良悄悄來到胡義身後,低聲報告:“四角四個瞭望哨,加上大門口這倆,是六個。期間我聽到木牆裡邊好像還有兩隊人繞牆巡邏,估計那是一個班分了兩波,總數十個左右。外面能瞭解的情況只有這麼多。”

旁邊的劉堅強聽完了馬良說的情況,插言道:“木牆不算高,攀得過去,瞭望哨是固定的,這麼黑的天,兩哨之間的空檔夠大了,不出大動靜就沒事。”說到這裡忽然問馬良:“牆裡邊的巡邏隊是一直在轉麼?”

?沒等馬良回答,胡義先替他說了:“是一直在轉,馬良出去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盯着大門口,看到他們數次經過了大門,打了火把。牆不低,上頭有尖刺,動作還要輕,兩個巡邏隊的間隙有點短。”

“排長,已經知道的這才十幾個,又不是鬼子,要不咱們就來明的,直接從大門打進去。”這次說話的是石成。

胡義沒說話,石成的話雖然沒什麼技術含量,但是簡單直接,唯一的問題就是不知道營地裡面到底還有多少敵人,這有可能導致意外傷亡。雖然有信心推進去,但是胡義還是想避免手下人傷亡,如果能先從裡面悄悄摸一下最穩妥。

看到胡義在沉默,馬良劉堅強和石成知道排長很快要給出部署了,他即將定奪。

此時,一向沒什麼興趣參與這些事的羅富貴忽然說話了:“不就是裡邊那幾個巡邏的麼,我有辦法讓他們不巡邏,到時候指不定裡邊還有多少人也得一塊跟着出來露臉呢!”

當場的幾個人目光全轉向了那隻沒皮沒臉的熊,馬良脫口道:“不吹你能死啊!能不能說點有用的?”

胡義淡淡道:“說。”語氣卻已經告訴羅富貴,如果你是扯淡我現在就踢死你!

……

靜悄悄,黑漆漆,河口營大門外的夜幕裡忽然隱約響起了清脆稚嫩的女童聲。

“苦命的小丫丫,三歲沒了家。哭到秋天落葉黃,哭到春天開紅花,冬天落雪補花鞋,夏天迎風小辮扎。從白走到黑,從南走到北,一步一步量天涯,一年一年到長大……”

大門口的一個僞軍忽然愣住,豎着耳朵仔細望遠處聽了聽,突然問另一個:“你聽見了麼?”

另一個大概耳朵不太靈光,愣愣反問:“聽見什麼?”

“有個小孩唱童謠,你聽啊!你仔細聽聽,就在前邊!”

另一個僞軍努力豎起耳朵,果然,隱隱約約,悠悠揚揚,好像是一個小女孩在訴衷腸。不禁道:“哎呀,還真是。這誰家熊孩子?”

對面的僞軍當場滿頭黑線:“我說你……你是真沒明白啊?”

“明白啥?”那位真沒明白,這麼回了一句,然後愣頭愣腦朝大門前方的黑暗中喊:“喂!熊孩子,半夜三更你胡叨咕啥?啊?知不知道這什麼地方?快點滾蛋!”

對面的僞軍差點暈倒,驚慌道:“你你,你作死啊?”

這時,漆黑夜幕中忽然傳出女孩的聲音回答:“好人,我迷路了。”隔了一會,又開始重複着唱那首童謠:“苦命的小丫丫,三歲沒了家……”

“唉呀媽呀!”差點暈倒那個僞軍連滾帶爬開始往營裡跑。

另一個僞軍站在原地琢磨了一會,臉色突然唰地變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起不來,哆哆嗦嗦想要摘下肩後的槍,連扯帶拉終於摘下了揹帶,突然感覺槍怎麼也不對勁兒了,低頭一看,手中是水壺,兩眼一直,感覺頭皮狠狠一麻,當場暈倒在拒馬後,他根本不知道他跌倒時槍已經掉落在身後。

“鬼!有鬼,大門外有鬼!”跑進營裡那僞軍狼狽地召喚着。

兩個五人巡邏隊全跑大門口去看情況,沒一會,又有幾個僞軍一邊繫着腰帶,也愣頭愣腦出現在大門邊,他們幾個是炊事兵勤務兵等等,也被吵醒了,居然有鬼?什麼情況?

最後一個軍官也到了場,釦子都沒繫好,打着哈欠臉色不愉,看不出是連長排長,一邊往大門口走一邊喝道:“他孃的都嚷嚷個屁!啊,你們幹什麼呢?哎,你們幾個不是瞭望哨嗎?還不滾回哨位去!”

別說那兩個巡邏隊,連四個角樓上的哨兵都跑下來了,其中一個還摔傷了腿,因爲他在哨位上也聽見了,驚慌中掉下了木臺。

“我不去!今晚這班愛誰站誰站,我是不站了,太他孃的瘮的慌了,那聲音我在哨上聽得真真的……”

“少給老子扯淡,信不信老子……”?/p>

“排長,不信你去聽聽啊,你當是假的嗎?”

二十多個僞軍亂糟糟地擠在大門兩邊,火把光線照耀着那些驚恐的臉,一個個大眼瞪小眼地往黑暗裡豎耳朵,拒馬後面暈倒那位依然暈倒着,衆人驚慌忙着聽,根本沒功夫去叫醒他。

不一會,大門邊探頭縮腦的一衆僞軍齊刷刷地同時吸了一口氣,果然!當真!耳聽爲實!荒郊野嶺半夜三更,一個小女孩唱童謠,這是個啥?誰能給解釋解釋這是個啥?

“那個……什麼,你們幾個,給我過去看看。”僞軍排長的臉也聽白了,扶着大門邊,禁不住後退一步,試圖讓身邊的僞軍到黑暗中瞭解情況。

可惜,誰都不說話,誰都不動。這絕對是個鬼,有槍也沒用啊,誰去誰是傻子!

……

最後一個人影也爬進了木牆,營地內出現了三組人影,分成三路,貓着腰悄悄撲向那些平房,一班居中穿過操場,二班溜着左牆根,三班在右。一間一間貼窗過,居然都空着,沒用多久三個班就碰了頭。

這次的組長鬍義任命了馬良,因爲內部開花這種事更多需要的是巧,而不是拙。

“我這邊看過來沒人。”石成低聲告訴馬良。

“有間屋子有鼾聲,可能是一兩個,我留下了兩個人堵門,按你說的沒動手。”劉堅強接着說話,但是語氣十分不爽。

馬良的眉毛在黑暗中跳了跳,居然真被班長料中了,空營!丫頭這童謠唱得夠銷魂,總共那麼二十來個僞軍全給唱到一塊去了,看來蘇幹事說的也沒錯,有時候是該破除迷信,但不包括敵人。

擡手指向大門口,馬良得意地命令道:“左中右位置不變,扇形接近,沒我命令不許開火。”

端着步槍趴在黑暗中的胡義靜靜看着營地大門口,終於把槍放下了,二十多個僞軍都湊一堆了不說,連出來的勇氣都沒有。鬧出這麼大動靜,也只出現了這些人,看來這河口營也就剩下這些人了。有僞軍自己的火把照着,如果現在讓身邊的羅富貴來一梭子的話,直接能撂倒一半,不過考慮到馬良好不容易當了一回指揮,九班還是協同吧。

大門裡的黑暗中忽然響起馬良的大喊:“你們被包圍了!全體蹲下!我們是八路!”

“嘿嘿嘿……”羅富貴笑了:“胡老大,怎麼樣?”

胡義看着那些呆若木雞的僞軍,拎着步槍從黑暗裡站了起來:“不錯,丫頭唱得好!”

“啥?”那頭熊翻了白眼:“這功勞你也往她身上貼啊?這主意可是我……”

小丫頭清了清小嗓子,繞出樹後:“咳咳,這是貼嗎?明明就是我唱的好!”

“姥姥的,不帶你倆這樣的!”羅富貴無奈地提起了機槍,也跟着爬起來,李響、吳石頭和徐小隨後也走出灌木叢。

……

無論如何也不敢想象八路能來河口營,況且封鎖線幾乎已經全部完成,況且這是佔領區。一槍都沒響,河口營被九排佔領了。

胡義來到一間屋外,看了看門旁和窗後監視着的兩個二班戰士,回頭問身後的僞軍排長:“裡面是什麼人?”

“是教官,啊不是那個,是鬼子,是鬼子。”

屋裡的鼾聲還在響,完全沒受屋外聲音的影響。門開了,僞軍排長先進去,把燈點了,胡義纔出現在門口。

牆上掛着一面顯眼的武運長久,辦公桌上杯盤狼藉,屋裡酒氣熏天,一個鬼子衣衫不整歪倒在牀上,鼾聲如雷。

“流鼻涕。”

“有。”

“把他弄出去。”

劉堅強帶着兩個戰士進屋,倒拖着鬼子的兩條腿就往外走,咕咚一聲響,鬼子的腦袋滑下牀摔在地上,終於迷迷糊糊有了點意識,含混不清地哇啦了幾聲,被拖出了門。

僞軍排長貼靠在一側牆邊站好,偷偷看了一眼八路長官的臉色,發現他並沒有注意自己,於是趕緊擡起衣袖擦了擦頭上的汗,大氣不敢喘。

燈光中,寬眉細眼平靜淡然,晃悠了幾步到窗前,推開,然後慢慢踱步轉身走到辦公桌後,大馬金刀坐下來,摸出懷錶。

咔嗒——凌晨三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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