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醫生，你到底要說什麼。之前的事我都能不和你計較，我只是請你和小林說清楚，跳舞對糖尿病沒有半點好處，你只要好好說了，讓小林今天不要去跳舞以後也不要去了，我就什麼事都當沒發生過，之前這個病歷上的所有檢查我們也可以按要求去做。”
“這樣啊，那醫療保險卡帶來了嗎？”
沐春跑到電腦前，快速敲擊幾下鍵盤，無辜道，“不對啊，門診掛號裡沒有小林啊。”
“我們沒有掛號。”
林美玲猶豫着，眼神閃爍不定，沒有了剛纔的盛氣凌人。
再而衰，三而竭，現在的林美玲在幾次重複都沒能說服沐春之後，變得有些提不起勁。
“你別囉嗦了，快說完我們就回去了。”
沐春從冰箱裡拿出一瓶蘋果汁和一塊巧克力遞到林美玲手上，“不給小林吃的話，你也吃點吧，低血糖，低血糖症啊。雖然大家以爲是有明顯反應的，比如頭暈，手抖，或者眼前發黑，嚴重的還會出現平衡感喪失，身體搖晃，甚至暈倒。一般在暈倒前，這些症狀都會先出現給大腦預警，就像報警一樣，我們的身體會給大腦傳送信號，大腦再給身體提供合適的補救方案。”
林美玲把蘋果汁和巧克力放回桌面上，沐春又拿了起來走到小林面前都給了小林。
“吃吧。”
小林打開蘋果汁狼吞虎嚥地喝了起來。
“但有些人，因爲經歷過太多次低糖血癥的早期輕微症狀後，身體開始變得遲鈍，大腦也變得懶散，不怎麼能捕捉到身體的這種信號，於是當昏倒發生前都感覺不到自己處在低糖血癥的狀態中，結果突然昏倒。”
“小林很少突然昏倒，就算昏倒也是有驚無險，一次在家裡，一次在上課的時候。”
林美玲說得很確定，她怕沐春沒聽明白，又重複了一遍，“小林很瞭解自己的病情。”
“是的，一次在家裡，一次在上課的時候，還有兩次都正好在醫院門口。我大膽猜測她是爲了減肥，或者某種原因，才讓胰島素和血糖紊亂的。”
“要不是爲了跳舞，小林根本不該減肥，也不需要減肥，她只要健健康康就好了。”
“不行，我一定要減肥，我要你知道，我沒有什麼不對，我沒有什麼不好。”
“你很好，只要你不跳舞，你變回以前的樣子，好不好？”
“我不，媽媽，我想跳舞，爲什麼你不能讓我高興呢，我不開心，我一直都不開心。”
“你這是在毀了你自己。”
林美玲的眼中流下淚來。
“春醫生，我拜託你，告訴她你沒說過跳舞是好的，你勸小林不要再跳舞了，好不好？這孩子傻，她以爲你誇她跳舞好看，就拼命練，拼命練，非要做一個舞蹈演員不可的樣子。”
“不是的，醫生說我適合跳舞，還說希望看我給他表演。醫生是這麼我說的吧，媽媽爲什麼不喜歡我跳舞呢。”
“是啊，林媽媽，小林很適合跳舞，要是我能像她一樣柔韌那麼好，我也會很喜歡舞蹈的，舞蹈本來就需要天賦，小林正好有這樣的天賦，又願意努力，爲什麼您一定要反對呢？”
林美玲一臉憤怒，怒斥楚思思什麼都不懂，看事情不要只看表面，根本就是多管閒事。
“我們言歸正傳，小林，你暈倒一來是因爲要減肥保持身材，二來，你知道你暈倒後媽媽會關心你是不是？你希望她心疼你，聽聽你的想法是不是？”
小林邊哭邊點頭，圓圓的眼睛裡都是眼淚。
時光已近中午，窗外的太陽照在門診室的地板上，像一道舞臺上的追光燈。
“是舞蹈地板嗎？”
小林剛纔發現地板真的改造過，上星期還是灰濛濛的地面，現在已經是鋪上了專業跳舞地板。
“媽媽你看，是跳舞地板，我沒有騙你，醫生真的說過讓我今天來給他表演一下舞蹈基本動作，他也對芭蕾很感興趣，很喜歡《天鵝湖》。”
小林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沐春。
“是啊，柴可夫斯基的《天鵝湖》是芭蕾中我最喜歡的，當然其他的我也喜歡，我喜歡很多舞蹈，古典舞我也喜歡，我覺得舞蹈很好，一個喜歡舞蹈的人多半是個好人。”
“不行，不管你們怎麼說，就是不行。”
“你都沒有看過我跳舞，一次，哪怕一次，一次都沒有。”
“林小剛，你想想清楚再說話。”
什麼，林小剛？
楚思思以爲自己聽錯了，林小剛好像是男生纔會起的名字。
沐春看上去異常鎮定，好像一切都如他所料一般。
莫非，難道？
“你是個男孩子，我非要把這麼丟人的話說出來你才高興嗎？”
“媽，別說了。”
“你要跳芭蕾我不反對，可是你小時候就要穿女孩子的芭蕾裙，什麼東西你都要女孩子喜歡的，我怎麼能接受我唯一的兒子要變成女孩。”
林美玲哭了起來，原先的剛強全然在她臉上消失不見。
“媽媽，我真的不想做男孩子。我討厭肥胖，討厭渾身堅硬，討厭做男孩子。”
“不可以，你只要不再跳這種舞，你就會變成男孩子。”
“我現在打扮成女孩子，我有很多朋友，舞蹈團裡沒人會問我的性別，他們不在乎，你知道嗎，他們就把我當女孩子。”
“不可以，說什麼都不可以。”
沐春一言不發，埋在自己的椅子中。
面對母子二人這般場面，不論是他還是楚思思都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半晌，沐春站了起來，走到林美玲面前，“我知道你愛小林，這件事情小林也知道要你接受太困難了。”
林小剛不停地點頭。
“所以他好幾次暈倒但都有驚無險。”
小林的眼淚潰堤了，奔涌而下。
楚思思拿了整合紙巾遞了過去。
“小心點，睫毛膏都花了。”
“他是故意想讓你知道他的決心啊，想讓你聽聽他說話吧。只能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但又不能讓自己處在危險中，他也怕自己萬一真的在陌生地方暈倒，再也見不到媽媽。”
沐春的猜測在小林的哭喊中被證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