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八十多歲的佟老四從桃花路的米店唉聲嘆氣的走出來，再看着許許多多原本一早帶着笑臉出門，此時都化爲了愁眉的人們，宋易心中愈發的沉重起來。
最終，他走到了一家新開張的米糧店前。
福記米店。
走進門，立刻有店裡的小二過來招呼，宋易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然後問了小二沈飛卿在哪，然後便在小二詫異的神色中走上了米店的二樓。
二樓的一間房中，開了一個天窗，四四方方的天窗下恰好擺着一個桌子，仰頭便可見天，桌子恰好擺放在一個四方的池子邊緣，下雨的時候，桌子移開，雨水降入小池子中，低頭便可見清水。
天賜了人類光與水，還有生命，卻沒能普照每一個人，所以聖人與天子便統馭着世間；而武夫與英雄則守護着疆域；文人與伶人則歌頌描繪......
而黎庶百姓，則簡簡單單的在最低處用彎曲卻不斷折的脊樑撐起了江山的繁華如畫。
見宋易仰頭望着天光微微出神，沈飛卿有些遲疑着開口問道，“怎麼...難道對新店不滿意嗎？”
“滿意...你速度倒快，我只想知道，在別的米糧店這麼艱難的拿不到貨的時候，你是怎麼這麼輕鬆的疏通了貨源！而且既然你比其他人輕鬆一些，爲何價格又要高一些？”宋易依舊望着天光，頭也不回的說道。
沈飛卿眼中迅疾的閃過一絲狡黠的鄙夷之色，然後笑着回答道，“早和你說過了，如果不是你的錢太少的話，我還能擁有更廣闊的貨源，至於價格麼......那當然是因爲一分錢一分貨，咱們的米糧在臨安府內也是優質的，你不是說不要坑窮人麼？那我賺有錢人的銀子自然天經地義了......”
“是麼？?
?宋易轉過頭來，目光銳利的望着沈飛卿問道，“從一開始，你和我合夥這件事你爹便知道的對不對？沈南桐只是想借我的手賺他的錢吧？”
沈飛卿微微一愣，然後表情奇怪的說道，“你怎麼會這麼想？我不是說了我只是想要證明我自己的能力並不輸於別人的麼？這件事是我獨自一人的主意！”
宋易冷笑了聲嘆道，“沈飛卿啊沈飛卿......你與當朝嶽武將軍的表字相同，卻不知道你自己輸了嶽武將軍多少麼？”
沈飛卿聞言臉色漸變，終於察覺到了宋易話語中的不尋常意味。
宋易坐下來爲自己斟了一盞茶，然後繼續對着沈飛卿說道，“從你主動找我開始，我便懷疑你了。我之所以答應與你合作，自然是想要知道沈南桐的做法...我原本以爲你們是不同看法的，但誰會想到在我答應之後，你竟然真的將這件事這麼快操辦好了，而且這麼短的時間內便一切妥當......這就像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一般，然後一切便順理成章的辦好了！我出現在了臺前，而沈南桐站在了幕後？”
“你想多了...”沈飛卿表情認真的說道。
“對啊！我想的很多，一開始我認爲沈南桐最好的做法便是自己開一條道，後來我又知道沈家老爺子和你們之間有了些嫌隙，你們不得已不敢哈五家爭利......這時候，你們手中最早囤積的糧食便有些爲難，因爲無法歸於到五家那一份去，更不敢去和鹽幫參和...然後我便出現了，對吧？”宋易玩味的笑着說道。
沈飛卿心中越來越謹慎，眼神也變得越來越坦然的面對着宋易的眼神無奈笑道，“宋易，我承認你想的很多，但是僅僅就因爲我這麼短的時間內將米店撐起來你便這樣說，未免牽強了吧？而且......難道從一開始你就希望我們的合作是不成功的麼？我倒想你安的什麼心，有錢都不想賺是爲何爲何？”
宋易沉默着，眼神銳利的盯着沈飛卿，就像一柄銳利的冰劍一般似要刺進沈飛卿的心底去，沈飛卿在宋易冷冷的注視下，怯了......然後轉過了頭不敢直視宋易有些逼人的目光。
宋易嘆息一聲，然後冷聲說道，“你可以說你這麼快完成這些事情是因爲你的能力，但我不這麼認同，臨安府還有些人也是不這麼認同的！趙樑不這樣看...沈老爺子不會這麼看，還有些你不知道的人自然也不會這麼看！”
“你......你什麼意思？”沈飛卿臉色微變。
“沈南桐之子沈飛卿與我合作開糧店的消息，在米糧開始漲價的那一刻便傳入了五家每一個人的耳中！趙樑自然是最懷疑的那一個人，沈老爺子或許現在正在雷霆大怒呢，周家與其他幾家我也不知道會怎麼想...但估摸着，若是沈老爺子還在的話，沈南桐與你這一輩子估計是休想再入族籍了！”宋易淡笑着說道。
瞬間，沈飛卿的臉色變得雪白，他瞪大了一雙眼睛，身軀微微顫抖起來，眼中閃爍着驚疑與憤怒交加之色！
“現在，你難道還要否認其實我們開的這家米糧店不就是沈南桐與我一同開的麼？這些米糧不就是沈南桐囤積的麼？”宋易臉色微冷的問道。
砰！
沈飛卿重重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震得茶杯跳了起來，一些茶水溢出來留在了紫檀木茶桌上，格外的刺眼。
“宋易！你安的什麼心？一開始是你要找我爹合作的吧？現在就算背後是我爹在決斷這件事，你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沈家得罪過你麼？你......你...”沈飛卿氣得臉色又雪白轉爲漲紅，伸着手指顫抖的指着宋易說不出話來。
宋易終於滿意的笑了笑，然後將沈飛卿的手按下去說道，“其實，你和你爹現在有幾個選擇！其一便是，不要想着再回歸家族了，安心的賺夠自己的錢，然後等待着某一天沈老爺子再回過頭來算賬...那時，再做打算！”
沈飛卿在這短短的時間之內，臉色已經不知道陡轉變幻了多少次，此時早已氣的大腦一片混亂的爆喝斥道，“混蛋！你太狠毒了...既然這樣，你就不怕五家的人知道你朝廷的身份與你爲敵麼？”
“沈飛卿，你清醒點...如果從一開始你爹沒有跟你說過我便是來與他們爲敵的話，那你應該是責怪沈南桐的失職！因爲我來臨安府的目的便是要爲這類人爲敵，無論他們是誰，我不怕！再......可能是你自以爲聰明卻有實在太過粗心，在你和我接觸之後便被趙樑的人知道了，而我其實早已和趙樑之間發生了衝突了也被他們瞞住了你們！呵呵......可笑你竟還想用我的身份來威脅我麼？”宋易笑着說道。
“你怎能如此狠毒？說到底，沈家得罪你了麼？我不會與你善罷甘休的...我饒不了你，我......”
“飛卿兄，你若淡定下來，不是該找我算賬...因爲你恐懼的是沈家或者說五家之後的壓力！而且，我只說了一個選擇，其實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了，還有一條選擇可以給你們參考的......那個選擇，對你和你爹來說，或許是個不錯的參考！”宋易臉色意味深長的說道。
沈飛卿氣得難以安靜下來，此時聽宋易說起還有選擇，想聽卻又拉不下臉面，只得重重的哼了一聲。
宋易見他不置可否，便換了一股和緩一些的語氣說道，“有一句話叫作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相信飛卿兄你讀聖賢書該對這句話瞭如指掌吧？”
“什麼意思？”沈飛卿冷聲道。
“你想想看...沈家在關鍵的時候不想着你們，你們爲何硬要貼上去，而如今事情到了這一步，還要擔心他們的報復......不如，你反過來想想！”宋易語氣意味深長的說道。
“什...什麼意思？”
宋易靠近沈飛卿，用平靜的語氣說道，“一不做，二不休......君子回頭無岸，不如索性自江河入海？”
沈飛卿是讀書人，隱約間從宋易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種不詳的預感，心臟有些不爭氣的惶恐起來，再一次問了一句宋易什麼意思。
然後，宋易將自己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一盞茶，兩盞茶的時間過去了...沈飛卿才終於從巨大的震撼與惶恐中稍微回過一些神來難以置信的瞪着宋易說道，“你的意思...竟然是想讓我直接和他們對着幹？呵呵...我傻嗎？我現在才知道，你竟然是設計好了等着我們鑽進去，然後回過頭來讓我們幫你對付江南五家對吧？你想升官發財想瘋了了吧？我不會同意的...我爹也不會同意的，大不了......我和你拆夥之後，將所得到的收益全部用來賠罪！”
“嘖嘖......如果你捨得，如果沈老爺子會接受，那這也是一條路！但是你別忘了，哪怕在你們對他最有利的時候，他們可都是拒絕了你的，何嘗見得之後你們會有好果子吃，而且此番費盡心機，你們真的肯拱手送人？”宋易淡淡的說道。
沈飛卿瞬間心亂如麻，雙腿一軟便坐進了椅子當中有些失魂落魄的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