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叫聲惹來無數人,發瘋般的雲錦被聞訊趕來的卓梓死死握住臂,也不避嫌,將她按在一旁。
“雲……暈頭脹腦了不成?好端端的怎麼去尋死?尋死可是個萬事百了的法子?”湘綺斥罵道。
雲錦滿臉是淚頻頻搖頭,目光中滿是絕望,卓梓忿然道:“姑娘莫急,若是死,也是那畜生死,不是你死,我定擒來那畜生任姑娘處置。”
“卓大哥,君玉之見,還是君玉帶舍妹另尋處宅院搬出去小住吧。”湘綺說。
“搬去學士府,免得這些麻煩。”卓梓堅持着。
湘綺長吸口氣說:“我已經託人去買了處宅院,明日就搬走。”
“湘綺!”卓梓忽然驚聲喚,那聲音嘶歷,滿是責怪。
見他炙烈的目光緊緊望着自己,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想是如此循規蹈矩不渝禮法的大學士也有如此衝動的舉動,湘綺暗驚,只低頭看着他那有力的手,手背上虯結着青筋如一條條蛇。卓梓也覺得失禮,忙鬆手,不自然的道聲:“得罪!”
二人就在月下漫步,湘綺忍不住心中的疑竇,她想問:“卓大哥,你可是喜歡錦兒?”
可是那話就在脣邊不能出口,彷彿同他只靠一絲維繫,若這話戳穿了,絲一斷,這一點點的念想也就沒了。想到這裡,心裡不知爲何好生羨慕雲錦妹妹,明明是人人眼中高不可攀的人中美玉,就這樣屬意於雲錦妹妹。可她本該爲錦兒高興纔是,家門橫劫後,歷經千辛萬苦,總算找到心中的歸宿,儘管有風有雨,可沒能遮擋兩顆心駛去一處。
“卓大哥,楚楚妹妹她……”湘綺鼓足勇氣,她忽然覺得,若再隱瞞卓梓關於雲錦的往事,怕真是太辜負卓梓對雲錦那份心,若是說破了,也就順其自然了。
卓梓去一揚手,止住她的話,定定地說:“楚楚姑娘的秘密屬於她。”
湘綺一怔,不過一句斬釘截鐵的話,令她心裡生出對卓梓的無限仰慕,甚至妒忌楚楚的幸福幸運。果然是坦蕩蕩的君子,胸襟包容,令人佩服。
一路上,她沉默不語,到了她居住地院落外,卓梓停步,說一句:“早些歇息吧,那畜生不敢胡亂來的。”
湘綺含笑點頭,道句:“告辭!”
迅然轉身進門,只用身子將個院門忽然掩住,淚水已是奪眶而出,如驟雨傾盆而下,無法停歇,她強忍住悲聲,怕人察覺,咬住衣袖低聲嗚咽,一
時間彷徨無依,也不知爲何要哭,就覺得心裡空落落的。舉頭望月,清輝照人,茫然一片。忍不住轉身再從門縫向外看去,哪裡還有半分人影?她四下搜索,想尋到他的蹤跡一般。揩乾淚,心裡暗自嗟嘆,想是卓大學士何等人物,所娶的妻子一定是天下至柔至美的,哪裡是雲錦能高攀,想到雲錦,不知如何想到自己的身世,暗罵自己,你這麼瘋瘋癲癲半男不女還去禍亂朝堂,有哪個男兒肯會中意你?
這麼又一想,暗罵自己多事,父親沉冤家門遭劫那一刻,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哪裡還顧兒女情長?都是自己修持不夠,家門冤屈才得雪,事情還未停當,就糾纏到這些紅塵俗事中來了。只是心裡一股說不清的煩躁,似乎對離開卓府有些依依不捨。
一覺醒來,湘綺恢復了往日的笑容,將不快拋去腦後。
下朝時,興平卻躍到她和玄愷面前伸開臂膀道:“八哥哥說話不作數,欺瞞人家。講好了今天是宮裡的‘百巧節’,你帶我來尋呆頭鵝狀元公是搬兵去畫風箏的,如何半途跑掉了?”
玄愷這才用扇骨猛敲幾記額頭懊惱道:“該打該打!都怪本王,是了是了,答應了平兒去湊這個熱鬧的。就待你這個大才子去助興了。”
湘綺不明究竟,只聽了一路上興平長公主不停口地叨唸,什麼去年裡是前科榜眼畫了一枚金蜈蚣風箏,飛得最高,奪了頭牌魁首,贏來一串九十九枚指甲肚大小的金錠,分外別緻。又說宮裡的宮娥、太監只逢了六月六這日才得暇一日盡情玩耍。掃帚麈尾高掛一旁,主子娘娘都要爲他們道謝道賀,一年辛苦洗塵,也是皇恩浩蕩體恤下情。宮中的宮娥和太監嬤嬤們就有許多賽事,自發集在後花園熱鬧非凡。賽風箏就是之一。
正是春風得意,湘綺也樂得同她們去玩耍排解煩惱。自家門遭劫,到朝堂上慷慨陳詞替父鳴冤,很少有此舒展心懷的機會。
同春閣上三兩一羣的宮娥太監們正在聚精會神地扎風箏,湘綺擡眼望天,澄淨的天空一碧如洗,高高低低飄着各式風箏。最多的當然是沙燕,還有連環蜈蚣、雙鯉魚、花翅蝴蝶,劉海戲金蟾……花樣層出不窮,讓人看得眼花繚亂。兩名小太監見到興平長公主早已迫不及待地迎上來央告:“長公主千歲祖宗可是回來了,奴才們盼星星等月亮呢。再不快些扎風箏,那彩頭就被他們生生奪去了。”
興平哼了一聲不屑道:“急得什麼?最後上天定
能飛得比他們高,沒見本御將狀元公都搬來了?”說着將湘綺推到衆人面前。
樓上幾張柳木長案相連,桌案上擺滿了紙張、硃砂、顏料、竹篾、馬尾鬃線,宮娥們細心的仿着樣兒做風箏,你言我語好不熱鬧,也沒了平常繁縟的規矩,猶如過節。
旁邊有宮娥不服氣道:“小四子玩賴,如何請人代筆畫風箏?”
小太監四子雙手叉腰如乍毛的貓回敬:“誰不知你們的大黃蜂風箏是央告丹太妃娘娘給描繪的?”
興平跑來跑去,一會兒拿起一把竹篾來看,一會幫人去畫幾筆色彩,來來回回穿梭個不停。
“哎呦,小祖宗千歲,那漿糊可是你這玉手能沾的呀?”嬤嬤們過來阻攔。
“呆頭鵝狀元郎,我們扎個鷂子風箏如何?”興平提議。
湘綺不想她喜歡如此奇怪的鳥兒,便道:“臣愚笨,不會畫鷂子。”那兇猛的東西,她並不喜歡。
“本王自當你如此爭強好勝的xing子,定然喜歡雄鷹鷂子。”玄愷大步走來,湘綺瞟他一眼接道:“臣喜歡駿馬。”
“那就扎個駿馬風箏!”興平拍手附和。
“好呀,好呀!”太監們祈求的眼色望着湘綺,“只要狀元公肯出手,畫個漂亮的風箏放上天去,我們肯定賽過那些風箏中個彩頭。”
湘綺提議說:“要扎就扎個能奪頭牌的。不如扎個孔雀開屏的,放上天也耀眼奪目,竹骨和麻紙選結實些的,飛得自然高些。”衆人連聲稱好,裁紙的裁紙,和漿糊的和漿糊,忙做一團。
湘綺調配了顏料,開始畫那紙鳶,原本在家時,每逢清明,孃親就帶她姐妹在後園放紙鳶。
她一手提了袖子,一手提筆蘸墨,未下筆已經是成竹在胸。
玄愷伸手爲她鋪平了宣紙,用個玉獅子鎮紙壓住紙角,湘綺幾筆揮灑勾勒出個大致輪廓,那邊玄愷已經將調好翠墨鵝黃顏色的畫筆一一遞到她手中。她側頭看他一眼,玄愷正忙得不亦樂乎,見湘綺額頭滲出密汗,就拿了自己的袖子去替她揩汗。湘綺微怔,但當了衆人還要裝作若無其事。他認真的捏了衣袖在她額頭輕沾,帶着淡淡的蘭麝香氣。湘綺有些心驚,卻又故作糊塗,匆匆將個孔雀畫好,藉着拴提線的機會避開他。
待那孔雀描繪好,每個翎眼都在動,綁上風哨拴好提線,小太監們一路歡叫着提着孔雀開屏風箏衝去御花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