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皇后宮裡的宮娥嘉魚奉旨來景苑宮送藥,上好的金瘡藥,止痛消腫。
湘綺一看就知道皇后賜她的藥是給壽奴的,知她眼前的難關,心細的派人送藥。她不由一陣感激,知道。
想魏皇后倒也心細,這點事都是事無鉅細的關心着她。
小弟還是對她不理不睬,彷彿路人一般,不停的說要回養頤宮去伺候太皇太后。湘綺想,太皇太后是祖母的姐妹,或是壽奴覺得親近是唯一可以依靠的親人了。
宮裡請來了高僧辦法事,爲靜妃娘娘魏雲嫦腹中的小皇子祈福。因是數年來皇上唯一得的皇子,宮中人人對靜妃懷了龍種在身一事都小心翼翼,格外關切。
阿苧憤憤不平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靜嬪娘娘身邊那些宮娥公公們看人眼睛都要上天了。我纔去御膳房爲娘娘燉滋補的湯,生生被靜嬪娘娘身邊的嬤嬤搶佔了六個爐竈,說是給給娘娘腹中的小皇子煲安胎湯。可見靜嬪娘娘就恨沒生六張口呢。照她們這麼個一刻不停的鬧法,小皇子有多少福分都要被鬧光了,這胎氣如何能‘安’呢?及至我回宮,靜嬪娘娘身邊的宮娥丹朱慌慌張張的將炭灰子灑了我滿履,也不同我道歉,只昂個頭說,‘是給小皇子備來蓄恭桶的,反讓你沾了光去。’,可惱可恨!”
“如今靜嬪娘娘已擢升爲靜妃,怎麼還不見改口。”湘綺笑了責怪。見湘綺並不掛心,阿苧更是不平,委屈道:“姐姐,阿苧不指望跟着姐姐就可以一人得道跟着雞犬升天了去,可是姐姐,你也太與世無爭了吧?”
湘綺只是一笑,未置可否,反讓阿苧滿心無奈。
榮姝眉頭微蹙,湊在湘綺身邊輕聲道:“娘娘,阿苧也是好心。娘娘想呀,娘娘沉得住氣,按兵不動,人家可是糧草先行了。待娘娘回心轉意之時,那邊已經佔盡了先機。娘娘就是不爲自身打算,也不爲將來的小皇子謀個前程嗎?後宮按兵不動,就等於坐以待斃,母憑子貴,可也是子借母榮。當年皇上被貶去西府苦
了這些年,可不也是因爲皇后被廢失寵嗎?”
“榮姝!”湘綺制止道,“宮裡要謹言慎行,雖然你一片好意,只是有些話說出口,難免不知斤兩分寸了,你可知僭越二字是何意?”
她很少如此疾言厲色的訓斥誰,但榮姝的心思沉,膽量也比阿苧大許多,儘管阿苧平日口直心快,但榮姝擅做主張自以爲是,怕是日後要惹禍上身。
湘綺話出口,也覺得言重,見榮姝反是落下淚來,就哄她說:“我勸你,也是爲你好。禍從口出。”
魏雲嫦逢了初一在雲萃宮奉旨設宴,爲小皇子祈福,喜餅壽封齊備。湘綺收到了請柬,反是爲難。她平日深居簡出,不大同妃嬪們往來。依照宮裡的俗禮,姐妹們有喜,逢了吉日要給未出生的寶寶一個喜頭。
湘綺遵旨給周嬤嬤打護身符的絲絛絡子,也就藉機用幾塊錦緞縫製了一雙赤色虎頭鞋,杏黃珠花穗子,阿苧見了驚呼這虎頭鞋做得精巧可愛。
湘綺逶迤一路來至雲萃宮,舉頭就是枝頭紅杏嬉鬧,一片花雪鋪面,處處喜氣盈盈。海棠花嬌豔,碧桃明豔,竟比得一身素錦衫子的她格外的蒼白。
她盈盈來至,庭院內紅線毯鋪地,當中位置上已端坐了君王玄慎。左首是魏皇后,右首便是一臉含羞帶嬌的魏雲嫦。因是懷孕,格外的面色豐潤,肌膚透亮,粉撲撲的面頰如三春桃花,側個頭在剝果子。
湘綺忽覺自己一身素色,未施脂粉,雖然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是她平素所喜,但是如今在這滿目繁花似錦,金粉珠翠繚繞下,顯得她反如憔悴的棄婦一般。
“啊!這是誰來了?真是喜事盈門,竟然春風吹來了怡嬪妹妹。”魏雲嫦笑逐顏開的起身相迎,皇上一把拉住她的衣袖責怪:“愛妃,要珍重身子,如何還是改不掉好動的積習。”
魏雲嫦怯怯一笑,徐徐落座,貼近在皇上身邊,對湘綺炫耀道:“妹妹恕罪。姐姐身子多有不便。”
又調皮地給湘綺做個眼色,偷掃
了身旁的皇上一眼,那三千寵愛在一身的優勢盡顯。
一旁的熙嬪款款起身見禮,招呼湘綺道:“怡嬪妹妹這裡來坐。這春風呀時而東時而西的,哎,也不知道就能刮在哪裡呢。若是妹妹做錯了地方,不要埋怨姐姐呀。”
湘綺一笑,移步去熙嬪身旁的空座,知她心裡拈酸,也不去招惹她。只盼望着這應酬速速過了,她便請旨去嬤嬤府,也好透口氣。
“怡嬪妹妹,還是來本宮身邊坐吧。平日裡數月都難見你一面,乍一見可還頗是可親呢。”皇后溫婉的笑,向她招招手,似生怕她被熙嬪戲弄欺辱一般。湘綺也是微驚,衆目睽睽下,她去皇后身邊坐,可是有些不妥。她輕服一禮委婉道:“謝娘娘賜座,只是妾妃不敢僭越。”
魏皇后嘖嘖地讚道:“看看,我就喜歡怡嬪妹妹這端莊大度的模樣,人說腹有詩書氣自華,就是怡嬪妹妹這般的舉止做派。來,到姐姐身邊來,讓姐姐好好看看你。”
湘綺暗想,她同皇后不過是泛泛之交,皇后爲尊,她爲妾妃,本不可同進同退,皇后犯不上反來向她邀好。皇后果然如此賢惠大度?再看一眼春風得意的魏雲嫦一臉妒忌的笑意漸漸淡去,怕連笑意都疏懶了,於是明白個幾分大致。只是皇后同魏雲嫦本是同宗親眷,堂姐妹,如此鬥法吃醋,拿她扎筏子,她可是左右爲難。
皇上吩咐一聲:“皇后賜坐,你就坐吧。拿捏什麼?”
湘綺垂個頭,恭順的謝坐近前。
皇后在左爲正,她便來到皇后身旁,選了遠離皇上的一側撩衣預坐。皇后卻笑盈盈的將個團花蜀錦的軟墊塞去了右手邊,輕輕拍拍吩咐湘綺:“妹妹,來這裡坐。”
湘綺一驚,如此一來,她竟是坐在了皇后同皇上中間,一時間左右爲難,卻斷無退路。只得過做糊塗的過來坐下。
在擡眼看滿園的嬪妃後宮,各各對她仰視,而她已是坐在皇后身旁,居高臨下。一時間心裡一觸,竟然不知不覺給推到了浪潮巔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