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五年前,墨北晟進京述職,皇帝對陸霓裳的評價。
墨北晟心裡明白,他娶的並非陸霓裳,而是陸氏的千金,醜如鬼怪,美如天仙,於他而言並無差別,於皇上而言亦是如此。他們要藉助陸府的力量穩固朝綱,藉着成親的理由讓他久留京城,皇上需要墨北晟的兵力,他們都需要一個能順理成章駐守京城的理由。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陸霓裳的時候,這個滿身才氣的女子確實曾經吸引過他,她懂得如何引人注意,也懂得如何抓住墨北晟的寵愛,只可惜,好景不長,墨北晟對她的重視終是讓皇上起了擔憂。
皇上不會讓外戚壯大,更不會讓自己最大的力量變成外戚的力量,他源源不斷地將美人送去墨府,陸霓裳用各種理由打發,她不會允許任何人分散夫君的寵愛,只是她忘了,皇權是不可挑戰輕視的,她的嬌縱跋扈最終讓她走入尷尬的境地,皇上再一次爲墨北晟賜婚,允他納妾。
也是那個時候她才終於明白,她的夫君先是皇上的忠臣,纔是她的丈夫,她終於看清了墨北晟對她的遷就疼愛,只是因爲她是皇上親賜的王妃,是他的責任,而他對她的百般寵愛,也不過是彌補他對她的虧欠而已。
陸霓裳的天真,最後還是讓她的夫君離她原來越遠,他們之間橫插了太多人,太多事,他的眼中,逐漸沒有了她的身影。
墨北晟注視着眼前憔悴的陸霓裳,五年,就讓她從一個嬌俏可人的少女,蛻變成了深沉善妒的婦人,這到底是他的悲哀,還是她的?
所謂的侯門將府,這麼大的染缸,誰都無法保持清澈的吧。
“將軍有多久沒有這樣注視妾身了?”陸霓裳突然揚起了淺笑,傲然的笑意如不畏冬寒的映霜花,她抓緊袖口,眼底滿是痛楚,“四年前
,將軍娶了雨彤,三年前納了齊氏和林氏,如今又要了綰顏姑娘,妾身想問一問,將軍到底要多少女人才夠?”
墨北晟沉默不語,他確實很久沒有在意過陸霓裳了,這個女子的棱角,終是被磨平了,圓滑了,是他希望看到的。
從她走出陸府,踏上迎親紅轎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希望她忘記自己的身份,安分地做墨府的王妃,因爲只有這樣,他才能保住她。
只是,他卻忘記了,對女人而言,有些事,比命更重要,例如感情,例如夫君的心。
“將軍的心裡,已經認定是妾身謀害綰顏了,不管妾身如何否認反駁,都沒有用了是不是?就像,將軍也已經認定,妾身這個毒蠍一般的女人謀害將軍的孩子,對不對?”陸霓裳緩緩地站起來譏笑,“既然如此,將軍又何必來這一趟呢?”
墨北晟的眼底有一抹深沉的悲痛,那是一種兔死狐悲的哀傷,他們曾經是一樣的人,清高驕傲,卻終是成了自己最厭惡的那一種人了。
他望着她,“因爲我寵顏兒,你就要對她下毒。因爲林氏有孕,你就要讓她掉了孩子。霓裳,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
沒錯,她從來是不屑於耍手段的人,她的驕傲讓她無法低聲下氣地邀寵,那麼她,爲何會做出這樣的事?
但是墨北晟不知道的是,當一個女人被逼得沒有退路時,她真的會做出連她自己都不恥的事。
她是陸府的嫡女,從小被爹孃捧在掌心嬌寵長大,沒有人忤逆她,也沒有人敢輕視她,她的世界清澈純淨,下人們的阿諛奉承,弟妹姨娘們的刻意討好,她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她想要的東西只需要一個眼神,便會有人送到她的面前。
她記得小時候,有個少年送了一隻風箏給她最小的妹妹,那個永遠低着頭懦弱地躲在人羣最後的蘭翎,那隻風箏很漂亮,比街上買的漂亮十倍,她想要風箏玩一會兒可是蘭翎很是珍惜不願給
她,這件事被蘭翎的娘知道了,她便立刻將那隻風箏送到了她的手裡,不顧在角落裡哭得快要喘不上氣的蘭翎,而她卻只是將風箏狠狠地丟在地上直到踩得無法恢復原狀才罷手。
因爲她娘從小就教她,她得不到的,也絕對不能給旁人。
陸霓裳有的,旁人便不該有。
陸霓裳沒有的,旁人更不該有。
這樣的愛讓她變得越來越醜陋,越來越不像自己。
“將軍知道妾身有多想要一個孩子麼?大夫說妾身的身體裡有一種慢性毒藥,若是長期服用,便會導致不孕。”陸霓裳燦爛一笑,頗有幾分當年的才女風範,“將軍知道麼,再晚一點發現,妾身就再也不能做母親了。”
“是。。。林氏下的毒?”墨北晟凝眉,以他對林氏的瞭解,她不該是這麼大膽的人,雖然林氏平日裡蠻橫無理,卻也不是如此膽大妄爲的人。
“是誰下的毒,還重要麼?”陸霓裳苦澀一笑,垂下了頭,低喃道,“旁人害妾身的孩子,妾身都可以原諒,只有將軍,這是將軍的親生骨肉,將軍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
見她提起這件事,墨北晟的臉色更沉了,他並未告訴她實情,當初他確實存了心要她拿掉孩子,只是終究不忍,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被人捷足先登,事後他派人調查,始終毫無頭緒。
“既然妾身沒有孩子,那麼,旁人更不該有孩子,不是麼?”陸霓裳的眼中閃過驚痛,猛地擡起眼望着墨北晟,雙手覆上小腹,“大夫說,那是一個男孩,是個兒子,是將軍的嫡子。”
墨北晟別開眼,心下嘆氣。
見男子偏過頭,陸霓裳冷冷一笑,她早就知道這個男人的心裡沒有她,只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被他忽視地如此徹底,她倔強地咬牙問道,“將軍,爲什麼?”
爲什麼要如此對她,爲什麼如此對他們的孩子,爲什麼要如此辜負她的真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