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雲依迴歸

輕緩的腳步聲慢慢走了進來,掀開珠羅簾帳,入目的是一截明黃長袍,掩蓋了同色繡祥龍的靴子。

素顏下意識擡頭望過去,對上一張溫潤如謫仙的容顏,尤其一雙眸子透徹如水,晃動的波光柔和如風,深黑的瞳仁像極了美麗的黑曜石,引人不斷沉淪。

那是一張鬼斧神工而乾淨的容顏,沒有絲毫凌厲冷漠,令見者只會不由自主的靠近。

楚詩韻起身走過去,斂衽道:“臣妾見過皇上。”

沐輕寒扶着她的手站起來,笑道:“私下裡不用這麼多禮。”

素顏這才從方纔一眼的驚豔回過神來,連忙要掀開被子下地行禮。

楚詩韻忙按住她的手,道:“你身上的傷還沒痊癒,不可下牀。”

“可是…”

素顏猶疑的看向沐輕寒,雖說沐輕寒很少擺架子,但到底現在是帝王,她一個民女自然是要下跪行禮的。

沐輕寒已經走了過來,“你重傷在身,還是躺着吧。”

素顏又是一愣,沒想到他一國之君竟然如此溫和待人。

楚詩韻也笑了笑,對她點點頭,她這才又重新靠了回去,低頭道:“謝陛下。”

沐輕寒坐在旁邊,擡頭看向素顏。

“朕聽皇后說,你失憶了?”

素顏抿脣,“是。”

楚詩韻笑容溫和而憐惜,“陛下,臣妾瞧着她十分喜歡,便做主將她留在宮中了,請陛下恕罪。”

沐輕寒淺淺而笑,“這樣也好,自父皇駕崩後柔太妃也不過問後宮之事,專心禮佛。這皇宮冷清得很,我又忙於國事,不能時時陪伴於你。如今難得多一個伴兒,我也放心。”

楚詩韻有些詫異,知道血書一事瞞不過他,回宮以後她便據實相告。當時他便反對藉助崔宛芳來爲他解蠱,她苦苦哀求,再加上彼時崔宛芳命在旦夕,他不能視若無睹,便拂袖而去,什麼也不管,這段時間也沒過問,好像已經忘記了這件事。今天崔宛芳醒來,果然已經失憶,她便傳了信去朝堂,讓他過來。

本以爲他不會贊成將崔宛芳留在宮中,沒想到…

相較於她的震驚,沐輕寒則是表現出來波瀾不驚,如玉的面容上依舊從容微笑。

“緋兒剛剛來信了。”

楚詩韻眼眸一震,繼而瞭然。

原來如此。

他如此仁心仁善,定然不會爲了自己活命而罔顧他人性命的。可若是那個人的願望,他又如何能拒絕?

早該想到的。

她垂眸,眼底劃過黯然的輕嘆,隨即脣邊又勾起淡淡笑意。

“緋兒說了什麼?”

沐輕寒眼角不自覺劃過一縷溫柔,道:“她派了離恨宮中頗通醫理的魍樞來了西秦,大約三日就到了。”他淡淡看了眼素顏,道:“宮中太醫畢竟醫術有限。”

楚詩韻眸光一閃,已然知曉鳳君華的用意。大約她也猜到沐輕寒不會接受他們的安排,所以鳳君華提前給他寫了信,派了離恨宮的人來給素顏醫治,也是爲以後移出蠱蟲做準備。

“如此甚好。”

沐輕寒坐了一會兒便起身,“我還有事要處理,改日再來陪你。”

“恭送陛下。”

腳步聲慢慢離去,楚詩韻擡頭看着他逐漸消失在珠簾外的身影,有片刻的怔忪和失神,以及微微的失落。

素顏靠坐在牀上,若有所思的看着楚詩韻。楚詩韻分明就是對那年輕的帝王情根深種,而那看起來溫和的帝王似乎對這個美麗高雅的皇后並無男女之情,而且剛纔那男子提起那個叫做緋兒的女子之時,眼底明顯有着隱藏的溫柔情誼。楚詩韻明明知曉,卻沒有絲毫嫉妒或者仇視。

她有些不明白了,女人不都是善妒的麼?還有,她總覺得那年輕的帝王似乎對她頗爲冷淡,似乎不大喜歡她,然而又不得不將她留在宮中,這又是怎麼回事?

楚詩韻已經回過頭來,見她盯着沐輕寒離去的方向發愣,眸光一閃,然後笑了笑。

“陛下已經同意你留在宮中,所以你不必着急,且先留下來就是。”

素顏頷首,“謝皇后娘娘。”

……

三日後,魍樞來到西秦皇宮,專心爲素顏診治。要說魍樞的醫術雖然比不上雲墨,但也是當世少有,不到一個月,素雅身上的傷就好得差不多了,能走能跳的,只是記憶依舊一片空白。

她很樂觀,心中總是隱隱有種感覺,以前的記憶肯定特別痛苦,所以她寧願一輩子不要想起來。只是讓她有些意外的是,楚詩韻對她特別好,幾乎將她當做了親妹妹一般來照顧。她也知道了,那日見到的那個丰神玉朗的年輕皇帝叫做沐輕寒,不過才登基不到一年,後宮沒有嬪妃,僅有楚詩韻一個皇后。以及先皇的那幾個少有封號的太妃,除此之外,還有四個未成年的公主。

自那以後,沐輕寒就沒有再來鳳鑾宮看楚詩韻,他似乎特別忙,又似乎在刻意的逃避什麼。

天氣越來越冷了,國都裡早就下了好幾場雪,皇宮的琉璃瓦也被大學覆蓋,雪茫茫的一片,倒是極爲美麗。

素顏裹着一身貂毛大衣,漫無目的的四處走動着,身後兩個侍女小心翼翼的跟着,生怕這位主子有絲毫的閃失。

前兩天柔太妃感染風寒,楚詩韻親自去照顧,她一個人無聊,便想着出來走走。皇宮無疑是華麗奢靡的,只是看着那些富麗堂皇的建築,她腦海裡偶爾會浮現如燕子般翻飛的角隅,蜿蜒而上的鏤空階梯,茫茫的白雪霧繞,以及置身在煙霧中莊嚴氣勢磅礴的樓閣…

更多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那裡有刀劍有酷刑有嚴苛的訓練手段…

每次腦海裡浮現這些畫面,她都會有短暫的失神。

或許,那是她曾經住過的地方。

然而那麼冷那麼黑,那麼…恐怖。

忽然覺得頭有些疼,她一隻手扶着柱子,好看的眉頭皺了皺眉。

“姑娘,你怎麼了?”

身後的侍女連忙上前詢問,面色焦急,其中一人道:“奴婢立即去叫魍樞公子…”

“不用了。”

素顏搖搖頭,阻止了侍女,剛準備說什麼,身後忽然傳來溫和的男音。

“發生什麼事了?”

素顏一愣,旁邊兩個侍女立即跪在地上。

“奴婢參見皇上。”

素顏立即轉身,見沐輕寒一身明皇龍袍,頭戴金冠,顯然剛剛下朝,還未來得及換下朝服。她這才發現,自己無意間竟然來到了御花園外一條寬敞的大道,而這裡剛好是他下朝後去御書房的必經之路。

她低頭,斂衽福身道:“參見皇上。”

沐輕寒虛虛一扶,一雙明淨的眸子打量着她。他自問看人還是精準的,這女子並非心機深沉手段狠辣之輩,若是故意跟他在這裡來一個巧合,也不該如此鎮定從容。想起之前楚詩韻說過的話,又想起鳳君華的來信,他無奈的輕嘆一聲。

“外面風雪大,怎麼出來了?你身體還沒好,應當好好靜養。”

他素來便是溫文儒雅的君子,這番話說出來含着幾分關心卻並無刻意討好曖昧的意味,只是對朋友的普通關心罷了。

素顏抿脣,淺淺笑了笑。

“神醫說民女如今身體大好,不該天天關在屋裡悶着,要適當出來走動走動吸收新鮮空氣,不然身上的傷好了也會悶出其他的病,得不償失。”

沐輕寒溫和的點點頭。

“說得也是。”他頓了頓,又道:“不過北方的天氣冷,如今又是臘月寒冬的季節,你一個弱女子又有傷在身,只怕受不住。若是覺得煩悶,便趕緊讓自己好起來再出來走動也不遲。”

素顏含笑點頭,覺得眼前這個少年帝王絲毫沒有上位者的凌厲和咄咄逼人,倒是十分溫和有禮又不顯得唐突輕浮,令人好感倍增,難怪楚詩韻那般女子也對他一往情深。

“民女記住了,多謝陛下叮囑。”

沐輕寒嗯了聲,便擡步離去,與她擦身而過,直往御書房而去。

素顏低着躬着身子,待他離去後才站起身,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嘴角不期然露出一抹微笑。

背靜處,楚詩韻站在硃紅宇柱旁,身上裹着厚厚的白狐大衣,靜靜的看着離去的沐輕寒,雪花飄落,與同色的大衣融合,漸漸分不清顏色。冬日的大雪很冷,她的心卻在冷熱交替煎熬着。連帶着手中捧着的掐絲琺琅的手爐,也似乎被那雪給消融了溫度。

“娘娘。”

貼身丫鬟語薇擔心的喚了聲,她自然是知道娘娘救下那個女子的用意。當日去鐘鳴寺,她發現那血書的時候雖然是摺疊的,但是隨着那女子暈倒而散開些許,她也瞥見了部分內容。陛下登基不到一年,未曾選秀納妃,與娘娘相敬如賓。外人都道陛下是情深專一之人,和娘娘兩情相悅,隱有效仿東越雲皇與其子云墨之行,一生只願娶一妻。但是她這個與皇后娘娘最親近的婢女卻知道,皇上和皇后娘娘並非如外界那般恩愛。

例如,皇上從不會在鳳鑾宮過夜,每次只是來坐一坐便離去。她守在外面,並未聽見裡面有除了對話以外的其他聲音。

作爲世家大族培養出來的丫鬟,男女之事,她自然也是懂得幾分的。

說出去恐怕都沒人相信,外界所傳聞的帝后情深,不過只是假象而已。陛下的確是情深專一之人,只是那個人不是皇后娘娘罷了。

可即便是這樣,娘娘依舊對陛下情深不悔,如今更是爲了陛下,不惜親手爲自己安排一個情敵來接近陛下。

無論陛下是否心動,她知道,最心痛的還是娘娘。

楚詩韻長長吐出一口氣,嘴角一勾,道:“走吧。”

語薇低着頭,“是。”

主僕倆轉身往鳳鑾宮而去。

楚詩韻靜靜的走着,不知道是飄飛的大雪還是寒風迷濛了她的眼,她眼底漸漸氤氳出淡淡水痕。

本就是她一手安排的不是嗎?她早知道他心裡沒她,如今能夠得他信任尊重便已是極限,她也沒想過要求更多。只是知道他命不久矣,卻真心爲他心痛着急。她早就知道,他不碰她,是想着等自己離世後便給她改造身份,讓她再嫁一戶好人家。也或者過個一年半載的就宣佈她暴斃死亡,讓她清清白白的離開,再選擇自己的幸福。

他何其寬容,又何其殘忍?

他不忍害了她,自然也不會利用素顏。即便是收到那女子的來信,他依舊沒有刻意的接近素顏。

按理說她該高興的,可是她只會憂心。

他可以不在意她,可以對她漠視,但她卻做不到眼睜睜看着他死。

愛情本就如此,誰愛,誰輸。

……

素顏改名換姓在西秦養傷的同時,顏家也查到崔宛芳流落西秦的蹤跡。顏老爺子陰沉着一張臉,蒼老的眼睛閃爍着精銳的光。顏諾面無表情,他相信雲墨既然敢讓顏家知道崔宛芳的消息,便有辦法讓顏家找不到人。他現在也終於明白那個女人的作用了,也難怪雲墨那般苦心孤詣了。

想起那個女子,他又微微失神,眼神裡光芒互相交錯,思念又隱着沉痛。

他迫不得已要與她爲敵,但有些事尚未發生,便還有轉圜的餘地。他只望能夠傾其所能助她,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行。

在他失神的空當,會議已經結束。最後顏老爺子派了崔宛容下山,身邊跟着那個小丫鬟紫菱。

顏諾瞥了眼隨着顏老爺子離去起身的崔宛容,這個女人可不是崔宛芳。崔宛芳好歹本性善良,崔宛容卻心胸狹隘,善妒深沉。上次被她給算計了,這次下山定然會找機會尋仇。

他想了想,讓雲墨解決這個女人也好。上次崔宛芳的失蹤已經讓那老頭兒對自己有所懷疑,如今再貿然行動有些不妥。

崔宛容擡頭看着他,眼神殷切含着濃濃情絲。

“少爺…”

他面無表情的起身,連多看她一眼似乎都覺得髒了自己的眼睛一般。

崔宛容站在身後,一張臉慘白如雪,她清晰的看見他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和不耐煩。

她站在原地,顫巍巍的發抖。耳邊忽然回想起姐姐曾說過的話,這個男人當真冷血如斯,他眼裡從來就沒有她的存在。

果然,一切只是她的癡心妄想而已。

癡心,妄想。

十指緊緊相握,她眼神裡流露出深沉的暗光。

……

顏諾剛回到自己的屋子,便看見顏如玉已經坐在那裡等候多時,她身後站着低眉順眼的雲依。

他揚眉走過去,“小姑姑今天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了?”

顏如玉抿了口茶,擡頭看他一眼,淡淡道:“我是來帶她離開的。”

顏諾擡頭看了眼雲依,沒有絲毫意外,只勾了勾嘴角。

“小姑姑是怕她在我這兒受委屈麼?”

顏如玉冷靜的看着他,坦然道:“自然。我讓你替我照顧她一段時間,你卻將人家當丫鬟使喚。好歹她以前也是金枝玉葉的公主,成日裡給你端茶倒水的伺候,確實委屈。”她漫不經心的瞥了眼顏諾,“前段時間我在養傷,沒時間安置她。如今我也好得差不多了,她還是跟在我身邊比較好。”

顏諾給自己倒了杯水,曼聲道:“小姑姑不準備將她送回去嗎?”他將被子擱在脣邊,風流俊目閃動着別樣的流光。“誠如小姑姑所言,她好歹是東越的郡主,這樣留在玉佛山上也不是個辦法。要知道,她父兄可找了她很久了。”

一直默不作聲的雲依聞言眼睫顫了顫,又低下了頭。

顏諾瞥她一眼,神情似笑非笑。

顏如玉依舊十分淡定,“她不願回去。”

“哦?”

顏諾又瞅了雲依一眼,雲依把臉埋得更深了。

顏如玉又道:“好了,反正你也不要人伺候,便是需要,父親也會給你安排,我先帶着她走了。”

顏諾沒有阻止,只是看着雲依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老爺子是知道雲依在玉佛山的,他沒有反對,也就是表示默認。如果此時自己將雲依送走,難免遭到老爺子的追殺。雲依死了倒是不要緊,反正這個女人留着也是個禍害。這樣難免就引起東越和顏家的矛盾,這也不算什麼。顏家本來就和南陵統一戰線,早就成爲了東越的死敵。可關鍵的是,老爺子定然會藉機派人追殺她。

他眯了眯眼,或許這是一個機會。在東越的地盤,雲墨怎會讓她受傷?老爺子現在還掌握着顏家主要勢力,只要削弱了老爺子,她手中的鐵令便無所顧忌。到時候就算自己不在了,她也有能力抵抗顏家。

他無神的想着,眼神不由自主的飄向了窗外。窗外綠紅肥瘦,雲蒸霧繞一派祥和。而山下,如今應該是冰雪紛飛吧。

她在做什麼?

前兩個月她的生辰,聽說雲墨給她舉辦了一個花燈盛景,煞費了一番苦心。她定然是很開心的吧?

眼裡劃過苦澀,嘴角卻是緩緩的翹起淺淺弧度。

有這麼一個人如此用心的愛她照顧她,他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他不能陪在她身邊,但只要知道她是幸福快樂的,他也就能安心了。這人間戰火,江山風雲,沒什麼比她的快樂更重要,不是嗎?

他悵然的吐出一口氣,忽然覺得周圍很冷。屋子裡有明光輝映,亮堂得幾乎要刺瞎人的雙眼,然而他卻覺得自己置身於黑暗之中,周遭沒有一分光明顏色,死氣沉沉的沒有絲毫生氣。就如同整個玉佛山,四季如春白霧繚繞,美得像仙境,花團錦簇人聲嘈雜,但依舊那般寂寞和孤獨。

原本就是等同於黑暗的存在,偏偏要給自己披上華麗的外衣。其實顏家那位先祖,也沒世人說的那般清高孤傲,反倒最是虛僞。

不貪戀權勢,卻偏偏又建立了連皇族都要懼怕三分的江湖勢力。不貪戀榮華富貴,卻偏偏又修建瞭如此富麗堂皇的殿宇。

要不是南陵始皇仁慈寬懷得民心,只怕他那位先祖也未必願意退隱江湖,更甚者操兵造反。

他嘴角噙起譏誚的笑。

難得,顏家後代子孫還能效忠南陵皇族。不過也對,好歹人家有軍隊,江湖之人甚少願意參合朝廷鬥爭的。要聚集這些人爲朝廷所用,大抵也不那麼容易。

要是落得個兩敗俱傷,顏傢什麼也得不到,倒不如安逸的做一個世外賢王來得榮耀。

他又深吸一口氣,看着窗外暮色一寸寸降落,四周的景色開始被遮掩,那繚繞的雲霧也被黑暗吞沒。

屋子裡似乎更冷了呢。

他起身走了出去。

子時,西閣裡無數黑影攢動,不多時,一個黑衣人閃身而出,腋下夾着一個纖細的女子。他看了看周圍,而後終身一躍,來到僻靜的角落。樹下站着一個人,背對着他負手而立,顯然是在等待着他的出現。他走過去,恭敬的叫了聲。

“公子。”

顏諾緩緩回頭,看着月光下躺在地上毫無知覺的雲依。

“有沒有驚動其他人?”

黑衣人道:“暫時沒有,不過七小姐應該很快就會發現。”

“好。”

顏諾面色清淡,瞥了眼雲依道:“你將她帶下山,送到東越去。”

“那公子您…”

“無妨。”

顏諾看向遠處亮堂起來的燭火,以及隱約的人頭攢動,依舊面不改色。

“祖父前段時間爲我療傷元氣大傷,如今正在閉關恢復,如此難得的機會,我不能錯過。”顏家那批不安分的人,也是該時候給他們施點壓力了。“你且下山就是,這裡不用擔心。”

“是。”

黑衣人一把將雲依抓起來,終身一躍立即消失在黑夜深處。

遠遠的聽見有人的驚呼聲,似乎顏如玉在吩咐着暗衛將雲依找回來。

他眯了眯眼。

顏如玉爲人清高,以前在顏家,很多人都不喜歡她的性格,可苦於她的身份和勢力,沒人敢說半個不字。上次她被挑斷了筋骨送回來,便再不如從前驕傲了。她的那些勢力,也被自己給瓦解得差不多了。只是老爺子偏袒她,依舊保證她在顏家的地位,只是那些頂級暗衛,卻不是那麼好操縱的。如若不然,今天他也不能這麼輕易的從她身邊把雲依帶走。

他想了想,飛身而去。遠遠的就看見顏如玉佇立在月色下,一張臉冷如寒霜。看見他,眼瞳深處劃過一抹厲色。

“小姑姑,發生了什麼事讓你這麼興師動衆的?”

顏如玉冷冷的看着他,知道這個時候能在她手上把人帶走的,也就只有顏諾有這個本事了。只不過她沒有證據,沒底氣質問他。

於是她淡淡道:“沒什麼大事,只是剛纔睡得熟,突然看見窗外有黑影飛過,以爲是刺客,便追出來了。”她說到此話音又是一轉,道:“這大半夜的,你不睡覺,在這兒做什麼?”

顏諾臉不紅心不跳的撒謊,“如此月色,我自然是出來賞月的。”

顏如玉嘴角抽了抽,面色更寒。

“你倒是好雅緻…”

話未說完,一個暗衛匆匆而來,對顏如玉道:“稟七小姐,剛纔入山的機關被人開啓,那賊人已經下山。”

還是晚了一步。

顏如玉閉了閉眼,控制心裡那股要將顏諾撕裂的衝動,睜開眼冷冷道:“下山找。”她說完就轉身,在顏諾身邊停了停,眼神有些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入山的機關一旦開啓,若是有他人闖入,顏家可就麻煩了。你如今是顏家家主,擔負着整個顏家的重任。此事若驚動了父親,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該如何向父親解釋吧。”

說完她便帶着人離去,頭也不回。

顏諾站在原地,笑得如沐春風,眼神裡卻滲透着幾分寒意。

威脅他?

威脅他?

只是可惜了,從前或許他俱怕那老頭兒三分,現在嘛…

他擡頭望着夜空裡一輪彎月,朦朧的月白光華淡淡散發,恍如輕紗般的美夢。

人一旦沒有了顧及,便不再俱怕任何人。

他所在意的那個人,他們永遠也動不了她。如此,他便無所畏懼。

指尖一圈白色縈繞,是一張紙條。他對着空中吹了個口哨,一隻鸚鵡無聲出現,落於他胳膊上。他將那紙條放入竹圈中,捆綁在鸚鵡的腿上,拍了拍他的頭,神色十分溫和。

“去吧。”

鸚鵡撲騰着翅膀,迅疾飛身而去,消失在夜空中。

==比起北方的冰天雪地,南陵的氣候卻頂多只算得上溫涼,大抵也就深秋的季節。京城依舊如往昔繁華,茶館酒肆依舊熱鬧嘈雜,街上依舊人流如水,各大府邸依舊相互竄門,走親訪友。

而皇宮,莊嚴肅穆下卻顯得有些低沉和壓抑。

東宮。

明月殤佇立在窗前,有些失神的看着窗外泛黃的樹葉在風中零落成泥。

又是一年過去了。

他垂下眸子,眼底一望無際的深沉黝黑,再慢慢升起幾分亮光來。

還沒到最後的結局,不是嗎?

……

同樣的季節,金凰。

大約是先帝才駕崩不久,比起其他幾個國家,金凰顯得更加沉悶一些。新登基的女帝陛下天天都很忙,忙着和大神商議朝政。沒辦法,去年和今年年初發生的事兒太多,都對金凰內部造成了一定的重創,再加上原本和南陵的聯姻計劃也因先帝驟然離世而宣佈暫停延緩。

大臣陸陸續續從御書房離開,凰靜芙靜靜坐着,神色有些微的茫然和悵惘。腦海裡回想起今日早朝上禮部尚書說的話,她登基未有大婚,後宮妃嬪也屈指可數,而且自從她登基後便沒有踏入過後宮。身爲帝王者,子嗣爲重,大臣們都勸她臨幸後宮,早日誕下皇兒。

臨幸後宮?

她嘴角噙起淡淡譏誚的弧度。她這麼多年未曾大婚,大臣們未曾有非議,如今倒是比她還着急。

向後靠了靠,她擡手揉了揉有些疲倦的太陽穴。

不用問她也知道,定然是她父後示意的。否則孝期未滿,便是她冷落後宮也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她有些厭倦了。厭倦這無休無止的宮廷生活,厭倦每日的早朝,厭倦每日和那些人虛與委蛇,厭倦這江山重任。

有時候想,她要是生在普通人家該多好?沒有那麼多的陰謀算計,沒有那麼多的爭權奪利,也沒有那麼多的不得已。

那樣的日子,多輕鬆啊。

只是可惜…

忽然眉心一皺,外面有宮娥走了進來,低頭道:“啓稟陛下,十二皇女在外求見。”

“靜貞?”

她怔了怔,隨即道:“宣。”

宮娥退了下去,不一會兒,凰靜貞走了進來。

“臣妹見過陛下。”

凰靜芙笑着揮了揮手,“你我姐妹,不必如此多禮,起來吧。”

“謝陛下。”

凰靜貞擡頭,目光沉靜如幽潭,脣邊噙着淡淡笑意,一副處之泰然的模樣。她長得並不算極美,至少在凰靜芙這樣的絕色美人面前,凰靜貞便黯然失色不少。仔細看她五官生得端正而秀氣,尤其一雙眉細緻而悠長,似要斜飛入鬢。還有那雙眼睛,永遠平靜如水,又似乎永遠沒有盡頭的深淵,讓人無法窺視和探索。

雖然她的容貌算不得傾國傾城,但也是上乘之姿。

凰靜芙示意她坐下,才道:“今日進宮可是有重要的事兒?”

凰靜貞頷首道:“也算不得多大的事兒,只是來稟報陛下,臣妹想要去南陵。”

凰靜芙有些驚訝,“去南陵做什麼?”

凰靜芙低頭默默飲茶,表情淡然無波,好半晌才道:“臣妹和南陵齊王原本就有婚約,只是母皇大去才延遲了大婚。我金凰民風開放,雖然男女私下授受有礙大忌,但也不至於婚前男女雙方不可以見面。況且我和齊王是先帝賜婚,也算不得違了禮教。”她緩緩一笑,“況且臣妹並非常住,也就是到處走走而已。作爲鄰國加同盟國,臣妹相信南陵明皇和明太子會好好盡地主之誼的。”

“這是自然。”凰靜芙點點頭表示贊同,而後話音一轉。“不過,靜貞,你只是去隨便走走?”

凰靜貞眨眨眼睛,仔細想了想,道:“也不是,我只是想看看我那未來夫君到底長什麼模樣,心裡先有個數總是好些。”

凰靜芙眼裡閃爍着幾分愧疚,“靜貞,委屈你了。”

凰靜貞搖搖頭,“我聽說齊王雖然不良於行,但也是才貌雙全,而且武功智謀都非泛泛之輩。臣妹嫁給他,不覺得委屈。”

凰靜芙沒說話。她見過明月笙,對他沒什麼意見或者歧視。然而凰靜貞好歹是金樽玉貴的公主,嫁給一個身有殘疾之人難免委屈。她也曾詢問過明月殤,明月笙的腿是否有希望恢復?他說明月笙腿部神經已經僵硬,便是大羅神仙也沒辦法幫他站起來。本來玉晶宮的神石倒是可能幫他恢復,但是神石已經被毀。便是用三魂珠,大約也是沒什麼效果的。

也就是說,明月笙這輩子都無法站起來了。

可惜了。

凰靜芙在心中嘆息,那樣一個少年,偏生就出生不良於行,不然早就名動天下了,何至於到現在還孤家寡人一個?

仔細算起來,其實凰靜貞嫁給明月笙也不虧。明月笙性子冷淡不近女色,凰靜貞嫁給他,至少他不會爲了傳宗接代而納妾,凰靜貞也就免受了許多委屈。

她仔細想了想,道:“現在都快過年了,你離開怕是不妥。”

凰靜貞則是笑了笑,“正是因爲將近年關,我此時離開才避免了許多危險,時機剛好。”

凰靜芙又默了默,神色有些暗淡,悵然而自嘲道:“你們都要走,這偌大個皇宮,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

空氣霎時因這句話低迷了幾分,沉默壓抑的因子圍繞在書房內,久久不曾散去。不知過了多久,凰靜貞才擡頭微微一笑。

“皇姐。”

這是今天她第一次這樣稱呼凰靜芙,不是疏離的陛下兩個字,而是皇姐,這代表着親情和親密。

凰靜芙眼神動了動,沒說話。

凰靜貞又道:“人活在這世上,總是不可能事事如意的。身在高位,總是有許多不由自主。例如你今天做這帝王之尊,豈不知有多少人豔羨。或許你並不在意,但你想想曾經在冷宮的日子呢?那時你一無所有,連一個宮人都不如,缺的,不正是權利富貴麼?亦或者這是人的通病,往往不珍惜現在擁有的,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她低頭笑了笑,不過十幾歲的年齡,卻彷彿一個歷經滄桑的中年婦女。

“比如你和明太子。”

凰靜芙眼神又動了動,依舊沒說話。

“如果你當年不是金凰的皇太女,依舊只是冷宮中默默無名的公主,你可有機會認識他?不會。”凰靜貞拂了拂衣袖,神色依舊波瀾不驚。“那時你最大的願望大抵只是怎樣活下去。也或者已經被冷宮的生活給磨去了鋒芒而自生自滅。這種事,誰都說不準。所以你如今想要收穫的愛情,其實也等同於你當初想要獲得權力一樣。有得必有失,你想要得到一樣東西,就必須失去你所珍愛的,比如,自由。”

凰靜芙微微一震。

凰靜貞又抿了口茶,眼睫微垂,淡淡道:“皇姐,你應該比我清楚,身在皇室,無論有多少願望夢想亦或者野心。最重要的,首先是,要好好的活着。只有活下去,纔有機會去爭取自己想要的一切。或許你覺得今天的尊位和富貴都是累贅,然而若沒有了這些呢?你還擁有什麼?一個不容於皇室的公主,將來無論誰登基,都無法容忍你的存在。屆時所思所想也就一場夢而已,因爲沒什麼比命更重要。”

凰靜芙抿着脣,深幽的盯着這個妹妹,目光裡鮮見的有些微的壓迫。

凰靜貞視若無睹,面色依舊平靜如水。

“皇姐,有些話可能說出來很殘忍,但我必須讓你認清現實。你的感情我無法置喙和評價什麼,但我還是得奉勸你一句,明月殤,他並非你的良人。切莫說如今你們倆各自的身份,便是將來天下開戰,你們因同盟而聯姻,那真的是你想要的嗎?不是。皇姐,雖然我從小足不出戶,但我多少清楚你的性格。你本正直灑脫,不屑於用婚姻來捆綁住一個心不在你身上的男人。更何況,明月殤心屬誰,你我都清楚不是嗎?他現在已經不是你從前認識對那個溫和的少年,不,或者你從來就沒有認識過他。先別急着否認,聽我說完。”

見凰靜芙要反駁,她先一步打斷,面色微笑從容。

“我不否認他是一個優秀的男人,他身上有很多令無數女子動心的魅力。你喜歡的,是他的專一癡情,這本沒錯。但是皇姐,既然你清楚他的執着,爲何還要如此執迷不悟?他不值得你等待,也不值得你浪費青春。你看不出來麼?他現在已經瘋了,爲了另一個女人瘋了。”她又呵呵輕笑一聲,“何止他一個人瘋了?全世界的人都爲那一個女人瘋狂。”

凰靜芙不說話了,眼神沉凝,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凰靜貞幽幽道:“皇姐,你不可以繼續縱容他。”

凰靜芙目光卻一寸寸暗淡下來,流露出無言的悲哀和苦澀,好半晌才幽幽道:“靜貞,你說的這些我何嘗不懂?只是…”

“情不自禁對嗎?”

凰靜貞很自然的接過話頭,嘴角一勾便道:“皇姐,你忘記了,咱們身爲皇族之人,是不可以有感情的。”她聲音一頓,低沉道:“皇姐應該還記得當年是如何在冷宮出生的吧?”

凰靜芙再次一震,抿着脣不說話。

凰靜貞站了起來,無聲離去。

……

十二月二十日,一隻信鴿飛入東越帝都西郊別院裡。

雲墨這個生日到底是沒有過成,因爲失蹤一年多的雲依,如今已經出現。

“你要親自去嗎?”

鳳君華在他身邊,輕聲問。

雲墨手指捏碎了那張紙條,面色清淡,眼神卻有些深。

“嗯。”

“我和你一起去。”

他回過頭看着她,而後嘴角一勾,點頭道:“好。”

第三十九章 什麼是愛情?第二十八章 各謀心思第四十六章 患得患失第十七章 情迷第十九章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第二十七章 決裂,還是轉機?第五十五章 鳳凰泣血,情劫(高潮)第四章 噩耗第十六章 姐弟相見第四十三章 求婚(必看)第四章 噩耗第二十四章 驚天變故第十四章 你笑起來很美第十八章 驚天秘密(高潮必看)第三十章 喜歡第三十三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挑釁)第十四章 送她出宮第六十二章 大婚(二)第三十二章 喜歡她是我一個人的事第十八章 驚天秘密(高潮必看)第四十五章 害怕愛上我?第三十八章 蓮玉公子第三十五章 至此一生,唯有一妻第五十六章 她失明瞭(轉折必看)第六章 美人出浴第十八章 驚天秘密(高潮必看)第二十五章 傾覆天下送你一生安穩無憂第五章 崔宛芳懷孕第二十四章 驚天變故第五章 大婚第六十八章 不可錯過的洞房(簡介二)第二章 我娶你(已修)第二十二章 她的韜光隱晦?第二十八章 各謀心思第六章 傾國第十六章 脣槍舌戰第三十三章 你是我的第八章 繾綣溫柔鄉第四章 噩耗第四十六章 纏綿第四章 大婚前夕第四十一章 舊時秘辛第十五章 被關的瘋癲婦人 (已修)第二十七章 封印之故第十五章 被關的瘋癲婦人 (已修)第二十六章 暗夜迷情第四十八章 你一直在我心裡(二更)第五十五章 鳳凰泣血,情劫(高潮)第三十四章 初吻第二十九章 夢迴前世第二十九章 師徒,夫妻第二十三章 春宵苦短第三十二章 大結局第四十一章 如此真相(高潮)第四十二章 自殺第七章 你認識我,對不對?第五十一章 我的心還在跳動,她就活着第三十四章 初吻第九章 雪災第三十三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挑釁)第十九章 那時初遇( 必看)第六十八章 不可錯過的洞房(簡介二)第三十九章 解開封印第二章 再見了,丫頭第十三章 我這一生,只給一人梳頭挽發第二十二章 吃醋,爲你而來第一章 兒女親事第五十三章 傾城相送(高潮必看)第十九章 那時初遇( 必看)第四十二章 自殺第十二章 如果我要你以身相許呢?第四十九章 你愛我嗎?第十九章 那時初遇( 必看)第十八章 躲在暗處的神秘人第二十三章 春宵苦短第三十三章 不顧一切留她在身邊第六章 她比你美多了第十四章 你笑起來很美第二章 心機第四十四章 非君不嫁(必看)第十三章 登基第六十章 情深難忘第四十八章 掌刑堂傾塌第四十章 恢復記憶第五十三章 初次交鋒,臨盆第四十一章 如此真相(高潮)第三十二章 救贖與深情第十八章 你喜歡我嗎?第五章 她的身世第十六章 姐弟相見第五十章 你這是在邀我與你共眠嗎?第二十三章 春宵苦短第十章 牢中擒沐清慈第十九章 質問第三章 我只打算給你脫衣服第十六章 廢了顏如玉第十五章 聲東擊西第三章 發熱第十一章 誰的背叛誰的計中計?第六十三章 她的痛,他的情,誰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