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的聲音悠揚飄來，對於唯一的親傳弟子，他並沒有無爲的態度。
玄都起身，腳步輕緩地踏入八景宮內。
宮燈長明，燭火深處藏着落日，光芒明亮卻不刺眼。
其內佈置簡單，空曠無垠，偶爾有衆生虛影閃爍。
那高高在上的蒲團之上，太上垂目：
“何事？”
他的視線放在整個宇宙乃至域外，在專心尋找鴻鈞的痕跡。
玄都紫府的事並沒有關注，所謂燈下黑不過如此。
玄都叩首再拜，將玄都紫府不斷有修士發狂的事告知。
有人發狂攻擊別人，這是一件小事。
但放在玄都紫府就不一樣了。
這裡是古老者的道場，住在玄都紫府的所有人都知曉太上大老爺喜歡清靜，所以即便有仇，也會去道場外解決。
無視太上的權威，在玄都紫府肆意傷人，更有甚者試圖掀起人教宗門大戰。
這足以引起玄都的警惕。
太上面色如枯井，一字不差地聽完。
沉默許久，語出驚人道：
“子藥，出來吧。”
玄都瞪大眼睛，嚇得瘋狂環顧周遭。
“子藥？！”
他語氣驚恐，擁有所有記憶的他，自然清楚這個名字出現在洪荒宇宙究竟意味着什麼。
每一次那道白衣身影的出現，都代表了洪荒生靈將死傷殆盡，乃至宇宙都要毀滅。
白藥藏在玄都的念頭中不爲所動。
太上這老東西，是古老者裡最陰的。
鴻鈞都比不過。
兩者的差別很大。
鴻鈞欲將一切事物都掌握在手中，掀起大勢來打成自己的意願。
太上則是躲在暗處，喜歡在關鍵時刻出手摘果子。
所以，白藥穩得一比，知道太上是在試探。
孔宣的出現，證明深淵的封印，其實並不是那麼完美。
在古老者的視角里，他可能已經突破封印，去謀求和鴻鈞一樣的收穫了。
果然，過了一會兒，太上揮手抹去玄都剛纔的記憶，當作無事發生。
“幽冥血洗西方教，西方二聖不爲所動，甚至解散靈山，任由殺氣自時間長河順流而下，主宇宙的戰亂遠比玄都紫府的強烈。”
太上繼續說道：
“你封閉玄都紫府的作法，是不對的，若大勢來臨，無人可以避免，修行避世，避的是人心沉浮，紅塵波濤。若殺劫臨身，無人可倖免。”
玄都遲疑道：
“師尊的意思是……任由事態發展？”
太上微微頷首：
“玄都紫府偏安一隅，主宇宙纔是未來的方向，不必恐懼殺戮，唯有強者，纔可爭渡。”
玄都怔神。
他從未聽過師尊說這種話，讓他投身入殺戮中，去成爲強者，爭渡。
“弟子謹遵師命。”
他叩首三拜，起身時整個人的氣勢都不一樣了，猶如一柄鋒利的長劍，寒芒四起。
玄都強嗎？
很強。
作爲太上唯一的弟子，他盡得太上真傳，道法無窮，大道高遠。
洪荒強者梯隊。
第一梯隊是古老者，掌握了所有大羅的命運。
第二梯隊，便是古老者的弟子們了。
玄都在第二梯隊，敢說自己第二，怕是沒人說第一。
他以前秉承着師父的無爲之道不插手洪荒之事。
現在要介入，古老者也不會無視他。
白藥並不覺得自己白來一趟。
從隻言片語中，他捕捉到太上也想讓洪荒亂起來的情報。
有此想法，必然是能從中受益。
只要與自己的計劃不衝突，有什麼利益並不重要。
而且玄都的加入，能把不少大羅捲進來。
白藥潛入玄都的內景。
眼前，是一座清冷的神山。無草無木，只有潔白的大雪毫不停歇地飄落。
雖然有冷意席捲，卻令人感到了心曠神怡。
玄都，很純粹。
白藥將心魔圖騰具象而出，複製其上一縷幽紫光芒化爲種子。
旋即一邊欣賞雪景，一邊步入了神山。
…
玄之又玄處。
混沌氣瀰漫，鴻鈞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在黑暗中漂浮。
偶爾，崩裂成無數碎片，又重組人形。
“天道……來自何處？”
他雙眼朦朧，忽然出聲，打破寂靜。
緊接着，他聲音一變，自己回答道：
“混沌開闢，代表前往了未來的新階段，這個階段需要秩序，我與人道與地道，因此誕生。”
隨後他又問道：
“那爲何天道的結局是註定崩塌，迎來末法？”
“我們已經改變了結局，末法時代不會到來。”
已經開始與他融合的天道這麼回答道。
兩者再無誰想控制誰的隔閡，鴻鈞將心中的疑惑說出：
“人道當真消失了？或者說，子藥從始至終都是人道本身，所謂空的意志，不過是他的手段而已。”
天道否認：
“空從未存在，談何消失？人道是末法未來的投影，所以從誕生起，我便知曉它是我的敵人。
如今大羅永恆，末法未來更改，沒有依仗的人道，對現實的干涉，比不過塵埃。
我們不必在乎它。”
鴻鈞聞言，也放下了心中的忌憚。
若人道存在，也得到了大羅永恆般的進化。
那麼深淵，是困不住子藥的。
“沒想到貧道不在，洪荒瞬間便亂成這樣。”
鴻鈞能察覺洪荒最近發生的事，有些感嘆道。
天道說：
“我們奪舍大混沌，子藥的下屬便擾亂洪荒，說明他並沒有被洪荒完全屏蔽，他對你的消失，作出了反應。”
鴻鈞笑了笑，“不管他待在深淵謀劃什麼……只要我們奪舍了大混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
天道也笑了。
他們的笑聲融合在一起，離開了此地，又離開了洪荒宇宙。
即便大混沌也沒察覺到，笑聲越過永恆，來到了一處更加玄奧之地。
這裡，乃衆妙之所。
空之意志，在此盤踞。
無數景象，伴隨着它的存在與不存在涌現。
從白藥穿越，到他現在的一切，都在其中。
相較於曾經孩童般的暴怒，它沒有任何情緒，也沒有任何想法，只是不斷播放着白藥的時光，靜靜等待。
這時，畫面定格在一個時間節點。
那是白藥創建大乘佛教前，前往摘星樓，給喬摩悉洗腦的一段。
事情開始重複，他坐在喬摩悉面前，與人道融合，面容慈悲：
“孩子，見緣起，即見空……”
緣起性空，性空緣起。喬摩悉頓悟大乘佛法。
忽然，畫面暫停。
裡面唯一能動的“白藥”，不再按照已經發生的劇情行動。
而是擡起頭看向畫面外，就像在迎接許多目光，肅穆道：
“如是我聞。
無生無死。
無悲無喜。
無真無假。
得證虛空果位。
八苦皆去。
是過去現在。
亦是未知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