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湛藍,白雲潔淨,湖泊宛如一方寶石,深幽迷幻。
湖邊岩石上,有一年輕人,身着白衣,端坐石上,手執釣竿,在湖邊垂釣。
書生雖只看見這年輕人的側臉,卻也覺得此人清俊飄逸,再想起適才那水流打翻了老虎,心中當即有了幾分難言之感。
“真有神仙中人?”
根據書上故事來講,書生林間遇虎,幸而有神仙相救,而那神仙往往是道士打扮,又或是老翁模樣,溪邊垂釣。按常理而言,那老翁垂釣,且釣鉤多半是直的。
書生深吸口氣,才緩緩往前而去。
就在這時,那年輕人把釣竿一揚,釣起了一尾青魚。
年輕人神色淡然不改,把青魚解下,放在竹籠,而釣鉤是彎的。
書生心覺有異,暗想道:“不是老翁也便罷了,釣鉤還是彎的,怎麼不按書上寫的來?”
那年輕人把釣竿一拋,又落在湖中。
書生拜倒道:“多謝先生救命之恩,敢問先生名號?”
年輕人淡淡道:“我是現任白皇洞的主人。”
書生遲疑着道:“白先生?”
白先生?清原對於白姓,稍微有些上心,聞言,不禁偏頭看他一眼,隨後說道:“一個稱呼罷了,隨你叫吧。”
書生深吸口氣,有些夢幻之感,按書上的說法,他這應當是遇上神仙了,那麼,接下來是有仙緣了?然後可以拜師了?接着就要修煉,緊接着就可以成仙了?
他嚥了咽口水,喃喃着道:“這世上,居然真的有神仙。”
其實神仙諸事,並非算得是多麼隱秘,至少朝堂之人,軍中將士,或多或少都能知曉一些,而在市井之間,也時常流傳着神仙故事。但是對於尋常人而言,終其一生也不能得見什麼玄妙奇事,便顯得縹緲虛幻了。
有人相信,也有人質疑。
尤其是書生之輩,熟讀經文,因而對於這些未曾見過的鬼神之事,自是以質疑頗多。
但今日,他卻真的見到了,並且得以活下性命來。
“白先生。”書生躬身道:“小生姓蘇,名爲蘇相。”
清原嗯了一聲,隨後問道:“白堪山素來兇禽猛獸衆多,被附近百姓視作兇惡險地,故而少有人至,你怎麼會來到這裡的?”
“說來話長。”蘇相苦笑道:“小生是被追殺來的。”
……
蘇相併非靈溪七鎮之人,他是落越郡的書生,本是要趕赴大梁京城,途經靈溪七鎮中的坎凌鎮。
坎凌鎮正值一年一度的盛會,全鎮百姓俱都拜祭大神,至於拜祭之物,有香火蠟燭,有三牲酒禮,可這些都不重要,真正拜祭之物,乃是三名童男,三名童女。
蘇相自幼熟讀詩書,又胸懷浩然正氣,此前又未曾見過鬼神之事,自然是不信此類荒唐之事,當場加以斥責,亂了拜祭盛會。
盛會亂了之後,百姓惶恐不安,而蘇相也被抓了起來。
過了三天,有神婆說,盛會攪亂,大神震怒,如今拜祭的童男童女,各要十名,方能平歇盛怒。
坎凌鎮百姓惶恐不安,爲了避免大神震怒,只得挑選十名童男,十名童女,至於蘇相,則算是額外的拜祭之物,與二十個孩子,一同拜祭沉江。
但在拜祭當天,又出變故。
據說大神要二十童男,二十童女,用以招待貴客。
隨後,坎凌鎮陷入一片紛亂之中。
而蘇相趁機逃了出來。
說到這些,他不免有許多心驚膽顫之意,不禁怒道:“百姓愚魯,神婆可惡,真是枉害了那些孩子……”
他忽然言語一頓,看着清原的目光,透露着些許驚愕之色。
他熟讀詩書,也讀過野史,對於什麼神仙諸事,妖魔記載,都頗爲熟悉,但從來未曾見過,也並不相信。正是因此,他才覺得這些拜祭神佛的百姓,愚魯不堪,枉害人命。
但眼前這位,可以遠隔十多丈,用湖水打翻老虎,又怎是人力可爲?
眼前這位,若真是神仙中人,那麼坎凌鎮拜祭的那位大神,豈非是真的?
“這……”
蘇相張了張口,臉上露出十分難言的神色。
清原沒有理會他,只是微微皺眉。
以人命血祭?
當今天下,正值封神,但此前確有神靈,如大山妖一類,便是天生的神靈。但根據蘇相所說,坎凌鎮的那個,要以三名童男,三名童女來血祭,數量不算太多,血氣也不算太盛,那麼道行應該是有限的,所以它不會是神靈,或許是某些修道人故弄玄虛,又或是哪方妖物。
但他疑惑的是,南樑這邊人文開明,以禮儀規矩爲重,非是西北蠻荒之地可比,按說出現這般事情,朝堂之上應有風聲,自會有依附於南樑的修道人來此降妖,又或是派兵前來鎮壓。
而最重要的是,守正道門把持中土各方,素來以降妖除魔爲己任,守正道門怎會坐視不理?
還是說,坎凌鎮只是個小地方,不達守正道門之眼,不入朝堂百官之耳?
“當世封神,大人物的眼睛,都盯着大局勢。”清原心道:“這個小地方,掀不起風浪,聽不得風聲,也並非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蘇相見他良久不語,眼睛盯着湖面,神色淡然,只當他是不放在心上。
“白先生。”蘇相躬身施禮,道:“適才您出手打翻了那虎,救了小生性命,自是心性良善之人。您那一手本事,非是人力可爲,小生雖是眼拙,也知您不是常人。如今坎凌鎮有妖物自稱天神,殘害百姓,您既有本事,何不前去降妖除魔,還這天地一個郎朗乾坤?”
清原目光看着湖面,釣竿穩穩不動。
“白先生。”蘇相拜倒,道:“請憐惜那數十名年幼孩童……不,不僅是數十名,而是今後無數年,無數條人命。”
“您身懷大本事,就應有大擔當。”
“您忍心看着那些孩童,無辜枉死嗎?”
“您或是神仙,但仙者也該是俠者的。”
他大聲道:“事以小生所起,六個孩子如今又添成四十個,小生死不足惜,但那些孩子,何其無辜?您既然救下了我,自是心善之人,還望白先生出手。”
清原擡起手來,豎指在前,噓了一聲,道:“不要吵,魚兒上鉤了。”
說罷,他把手一揚,釣竿往上化出一道弧線。
一條碩大的青魚,在釣線末端,被他釣出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