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影疏月斜,清風寂寂。
弄詩提着一盞做工精巧的燈籠,小心地爲二夫人照路。
安嫺雅微微擡頭看天,其實今晚的月色並不吸引人,甚至算得上暗淡,可她嘴角的笑容卻絲毫沒有淡過,兒女們又回到了她的身邊,且柳依不在,她很安心。
弄月看着二夫人的神色,高興地湊趣,“二少爺和三小姐真是乖巧懂事,聰惠可人,二夫人真有福氣。”
“可不是嗎,連皇后娘娘都誇二小姐將來是個有福氣的!”弄詩與有榮焉的搭腔,那美好的憧憬似乎變成了真實,等以後三小姐當上太子妃,區區一個未眠她碾也碾死她,看她還敢蹦?不蹦?!
“嗯,奴婢看着二小姐的模樣就好似看到了二夫人小時候,溫婉如玉,惹人憐,將來肯定富貴滔天!”
安嫺雅當然知道弄月話裡的意思,可她只是靜靜地聽着,嘴角含笑,沒有叱責,試問那個父母不愛聽別人誇獎她的孩子,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到別人的認同,不期望他們過得比自己好。前幾天收到如茵的信,她是驚喜的,她屈居與林婉之下已經夠了,而她的女兒,她希望她的未來是富足安逸的,是光明不受人壓制的!
弄詩看二夫人高興,繼續賣力的誇獎起來,“夫子都誇二少爺有天賦呢,小小年紀話一講就透,記性更是好的驚人,一目十行,過目不忘!”
弄月頓覺汗顏地撇開頭,這個白癡!
安嫺雅哭笑不得的看了她一眼,嬌嗔道:“死丫頭,誇個人都不會,還敢這麼大聲?”
“二夫人,奴婢知錯了。”
弄詩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糟了,二少爺還認不了多少字呢,誇過頭了。
弄月不高興地插嘴,“既然知道錯了,現在就去收拾包袱走吧。”
弄詩不依地跺腳,很有默契地撒嬌,“二夫人,你看她啦,盡欺負奴婢!”
安嫺雅懷念地拍了拍她的肩,“嗯,弄月不要調皮。”
弄詩得意的看她一眼,“其實奴婢就是誇大了一點點,二少爺真的很聰明,現在在念幼學呢?”
安嫺雅聽後但笑不語,復又垂下頭去,眼底多了絲落莫,她記得柳巖的幼學是老爺親自教的。
“老爺還在夫人那裡嗎?”
弄月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連誇個人都不會,廢物!
弄詩心虛地低下了頭,專心的提着燈籠不敢搭腔。
弄月硬着頭皮稟道:“老爺本來是在書房的,是後來聽說夫人吐血後才趕過去的。”
安嫺雅奇怪地看了眼她,“夫人吐血了?這事我怎麼不知道?”
弄詩不當回事地暗暗撇了撇嘴,二夫人就是心太善,每次夫人生病她比誰都上心,傳醫問藥的忙得團團轉,偏偏未眠不但不知感恩,反而一副看到她們就礙眼的模樣,想想就氣得肝疼。
弄月心懷忐忑地不敢看自家夫人,“夫人慣常的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什麼時候消停過。況且二夫人今天忙着陪二少爺和三小姐,怎麼能讓無關緊要的人打擾了興致呢,所以奴婢就攔着沒讓小丫環稟報。夫人若是不悅,奴婢甘願受罰!”
安嫺雅低嘆口氣,她何嘗不知道她做什麼別人都不會領情,可是她不能不做!
“明天去柳總管領罰吧!”
“二夫人,弄月她……”弄詩焦急地要爲弄月求情,弄月明明是爲二夫人好,二夫人怎得還罰她?
“是。”弄月扯了弄詩一把,示意她不要說了。她知道二夫人心裡苦,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幫二夫人殺了夫人,只要她有能力,有機會……
青城驛站——
宮墨軒一身青衣憑窗而立,蒼白的臉色沒了往日的意氣分發。
來福心疼地看着自己主子,不知疲倦地繼續勸着,“太子爺,您好歹多少吃點吧,您都瘦了一圈了。”
宮墨軒失神地看着零星點點地夜空,不安正在一點點地吞噬着他。
半個多月過去了,柳依仍舊音信全無,起先他以爲是青城的官員搞的鬼,結果他把人都審了一遍,卻一無所獲。盜匪宵小他連窩都端了,卻仍是不見一絲蹤跡。連最有可能的宮夜染也沒有動作,他徒然絕望了,多麼可笑,他竟然希望是他綁了柳依。
原先的縝密從容,運籌帷幄,突然地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到如今只剩茫。沒了她的存在,原本令他熱血沸騰的青城貪污案彷彿都沒了吸引力。
他神思焦慮地四處張望,他總是恍惚聽見柳依在叫他。好像在不知不覺中,她的蠻橫不講理,變成了光明正大的存在;他習慣了她因爲不高興胡亂整人只爲引起他的注意,卻偏偏不敢直接吵他;他竟非常想念她甜甜的叫他太子哥哥;他半夜驚醒只是因爲聽到她的哭聲……
他覺得自己肯定是中邪了,他原本不是利用她的嗎,可如今他心驚地發現,他不可思議地如此在乎她,竟不是單純的逗弄她。
來福丟開擦了眼淚的手帕,帶着滿腔怒氣,大步流星地往廂房走去,一腳一個的直接踹開房門,生氣地怒吼,“都給我起來!睡什麼睡,你們也不怕睡死!柳小姐生死未僕,你們居然還好意思活着,怎麼不去死!一個個的都跑出來丟人現眼!我要是你們我直接撞死,省得給焰國丟人!居然還好意思睡覺,都給我出去找人,找不到個個提頭來見……”
衆人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互看一眼,火速穿衣出去找人,所有的謾罵都埋在心裡,只等找個沒人的地方盡情地宣泄出來。
o軒——
“啊,依兒,不要——”林婉猛然驚醒,害怕得不知所措。
睡在身旁的柳旭堯立刻被驚醒,也隨之坐起身,緊張的擁住她,擔心不已,“婉兒,你做惡夢了嗎?”
窗外暗淡的星光襯着她煞白的小臉,更顯柔弱無助。
林婉瞬間撲進他懷裡,那寬闊而溫暖的懷抱讓她微微心安,顫着嗓音不停地叫他,“旭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