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小鄭也是個不要臉的,這還沒咋滴呢“主公”都叫上了。不過楊霖顧不得跟他計較這個,因爲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袁神仙,難道是袁守城?”
一想起袁守城這個名字楊霖就恨得牙根癢癢,這老貨閒得無聊不上山采采藥、燒火煉煉丹,非得賤次次的跑到他老丈人那裡,救活了他的二舅哥李世民。這下可好,老李家高興了,老楊家可遭殃了,他的大老婆因此被騙回孃家關了小黑屋,害得他差點跟老丈人刀兵相見。而他的小老婆呢,因爲老情人起死回生而鬧起了心病,折騰得楊霖雞飛狗跳了好大一陣子。
所以這個老神棍要是敢自己送上門來,楊霖很不介意費點力氣砍他個十刀八刀的。
“啓稟主公,不是袁老神仙,老神仙絕足凡間久矣,這次來的是老神仙的侄兒袁天罡袁神仙。”
袁天罡?這個名字聽起來也有點耳熟,好像還跟什麼《推背圖》有關,看起來也像是個神棍。
楊霖順着鄭守羨手指的方向望去,在滎陽西門外不遠處的官道邊上搭着一溜蘆棚,蘆棚下架起一口口大鍋,鍋下塞滿了柴火燒得烏煙瘴氣,加上鍋裡不斷升騰起的熱氣,將蘆棚周邊排着長隊也不知道是在領粥還是領藥的百姓還有在其中忙忙碌碌的幾十名道士籠罩其中,啥也看不清楚,只能聞到從那邊飄過來的一股刺鼻的氣味。
“那位慈眉善目、不染俗塵仿若仙人的道長就是袁神仙!”
鄭守羨生怕楊霖看不清楚,又把他拉到近處朝着一箇中年道人指去。
這回楊霖瞅清楚了,然後就被鄭守羨給氣樂了——這貨確實沾不着什麼“俗塵”,要是能沾着就見鬼了!
只見離那溜蘆棚恨不能有八丈遠處特意用金黃的茅草搭了座小亭,亭中還用青石築起一座高臺,臺上正中放着一個蒲團,那個中年道人正盤膝坐在其上。
只見此人年約三旬左右,生的是星眸朗目儀表堂堂,確是帥哥一枚。他身着一件一塵不染的青色道袍,手中的一柄用純白的鵝翎製成的羽扇掩住了鼻息,兩道墨眉微皺,似乎對這裡的空氣質量非常不滿意。而在他的身後站着兩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小道童,守着圍繞在中年道人四周的幾座點着粗大檀香的香爐,手持着拂塵爲他驅趕着遍佈滎陽城內外、飛的到處都是的蚊蠅。而在茅亭之前更有八名青年道士爲其護法,阻止任何人等靠近,所以那些絡繹不絕的前來拜見和叩謝袁神仙的百姓們只得遠遠的對着茅亭叩拜,然後把點燃的香火繞着茅亭插了一圈。這樣一來,那個被一圈的煙火繚繞圍在當中的傢伙倒是真的有了點仙風道骨的模樣,只是茅亭裡邊的PM2.5濃度絕對要爆表了,所以他的眉頭皺得也更緊了。
“呔!你這是要搭臺子唱戲嗎?怎麼還不開始,再磨嘰老子可不給錢啦!”
楊霖這一聲吼差點把鄭守羨嚇得從馬上栽下去,然後連連擺手想要阻止這個腦子進水的主公,卻被早就看得心煩的雄闊海伸手一把給扒拉到一邊去了。
話說自打五胡亂華之後天下分裂了數百年,期間戰亂不休,百姓苦不堪言,只能尋求精神上的寄託,就算貴爲天子有時候也不得不求助於神佛,佛道等宗教因此大行其道。像袁守城、袁天罡這樣聲名赫赫的宗教人士更是聲名驟起,身價倍增而且信徒無數,可以隨意出入世家豪門並被奉爲貴客,一旦稍有怠慢或褻瀆,往往會給自己招來無數的麻煩。所以在鄭守羨看來,楊霖如此侮辱袁神仙純屬是給自己招禍,而且後患無窮。
亭中那位中年道士——也就是袁天罡,此刻心情正不爽,突然間沒來由的被人吼了這麼一嗓子,還被比作優伶歌姬,豈能不勃然大怒?他拔身而起,正要大聲怒斥甚至喊人把這個膽敢冒犯他的王八蛋痛扁一頓,突然間雙目一凝,然後眼神就直了……
爲啥?因爲小袁的眼睛很賊,一眼就看出了那個對他出言不遜的傢伙來歷不凡。
因爲剛打完仗,整個滎陽敗兵、亂民到處都是,所以一向比較惜命的楊霖身上還套着那件改良版的山文甲。他本來已經到了及冠的年齡,可不管是比較正式的遠遊冠、皮弁還是比較休閒的襆頭,他都覺得又沉又麻煩,所以一向都是把長髮紮成一個馬尾隨便的披散着,在這個年頭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大隋官方對個階層的服色有着嚴格的規定,五品以上紫色,六品以下緋與綠色,小吏青色,士卒黃色,商販黑色,誰敢亂穿輕則打屁股重則發配千里,就算因此丟了小命也不新鮮。可問題是大隋現在管不了楊霖啊,而且這貨又比較浪,偏愛這年頭只有辦喪事才穿的白衣,還覺得這麼穿顯得自己風流倜儻,非常招大美妞的青睞。
嗯,騎駿馬披鐵鎧,衣着打扮還如此不走尋常路,視朝廷規矩和禮法如無物,一定是非同常人。年紀嘛對得上,相貌嘛娘裡娘氣的也靠譜,儀態嘛得得瑟瑟一副肚子裡裝不下二兩豬油的德性,這就更對的上了。
難道他就是讓自己朝思暮想的楊霖?
話說小袁也是見過大世面的,曾隨他的叔父袁守城先後陛見過楊家的兩代皇帝,受到過面君不拜的禮遇,後來楊廣還封過小袁一個資官縣令的官,小袁嫌官小路遠(資官位於現四川自貢境內——作者注)都沒領這個情。楊廣跟楊霖雖然都姓楊,但是身份地位可謂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那爲啥被稱爲活神仙的袁天罡會對二楊前者倨而後者恭?
原因很簡單,天子在上則意味着天下太平,什麼事都得按照規矩來,小袁作爲一個方外之人偶爾使使小性子抖抖小威風皇帝也犯不上跟他較勁。可如今是亂世了,皇帝說話都沒人聽了,諸侯遍地軍閥林立,這些兵頭說出的話就是規矩,誰要是敢得瑟剁了他腦袋當球踢可不是嚇唬人的,小袁又不是真神仙,哪能不怕?
而亂世又是各大宗教擴張勢力、散播影響的大好時機,可就是有點費勁。比如說小袁他叔父老袁就爲這事操碎了心,最愁的就是挑人挑地方。太平年月天下一統,老袁想去哪傳道就去哪傳道,想到哪建廟就去哪建廟,可這會兒就不行了。天下被軍閥們分割得一塊一塊的,到處亂竄不僅成本高而且風險大,很容易莫名其妙的掉腦袋。再者那幫兵頭可不推崇連鎖經營那一套,你要是在竇建德的地盤上建了一座真武宮,又跑羅藝的地盤上修個真武宮幽州分店,那就很容易被當成心懷不軌,起碼也是蛇鼠兩端,別說受待見了,弄不好又得掉腦袋。
老袁選來選去,選中了身世不凡而且實力不俗的唐國公李淵,然後他就更忙了。先是找塊好山好水的地方把自己藏好,美其名曰在此煉氣導引,要羽化成仙,而且絕不出山。然後派出大批徒子徒孫乃至花錢僱人到處宣傳老袁活神仙的美名,比如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載啦,比如看相識人無一不準啦,比如煉化仙丹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啦等等,同時派出精幹人手,其實也就是小袁在晉陽死盯着老李家,以便擇機而入。
可是折騰了大半天還是毫無頭緒。因爲李淵這些日子不是打仗就是擴軍,而且因爲名爲隋臣爲君所忌還得裝孫子不敢明目張膽的稱王稱霸,也沒有求神問道的意思,所以老袁也不敢輕動。後來可算等到唐公世子李建成出使竇建德處,正好途徑老袁修煉所在的蒙山,老袁也是等得不耐煩,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先拿小李練練手,而且老袁曾見過竇建德,對其也算有所瞭解,正好拿來忽悠小李。
沒想到李建成也曾聽過袁老神仙的大名。一見真身不由大喜,竇建德也不管了,拉着老袁就回晉陽,請老神仙施展仙法救治他半死不活的二弟李世民。
老袁這下子可傻眼了。算命看相、扶乩觀星、煉丹畫符他擅長,治病救命……他不專業啊!可是這話老袁不能說啊,否則老神仙的名頭還要不要了?被趕鴨子上架的老袁只能硬着頭皮擺出一副智珠在握的神仙架勢隨李建成去了晉陽。
等見到活死人一般的李小二老袁更懵圈了:都遭雷劈了全身上下卻無傷無疤,偏偏又六識全失只剩下一口氣,這是咋回事?面對李淵這個他日思夜想要攀上的大金主,老袁只能忽悠,說什麼李小二的元神被天雷所驚,又被邪物所懾導致不能歸位,所以才變得不死不活,此乃天劫,非尋常手段可破。
反正老袁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李小二沒救了。
不過這話傳到李淵耳朵裡就不一樣了:什麼叫“非尋常手段可破”?那就是還有不尋常的手段唄?本已心喪若死的李淵彷彿冥冥中揪住了一棵救命稻草,這下哪還能放過老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