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轉瞬即逝。
按照詩意一點的說法——時間如流水。
而按照粗俗一點的說法, 陳陽說,時間就像他鬧肚子,猝不及防的一下子, 就傾瀉而出。
擋不住, 也不能擋。
秦耀、周算、宋蓉忙忙碌碌和大家一起的焦灼的準備期末考, 方鑑和陳陽也馬不停蹄的趕着國際英語考試的進度, 張帥帥在班裡掛起了一面“六班必勝”的大旗, 每天早讀完就帶着早已如同行屍走肉的學生們大聲喊口號,不過羣情激烈也就烈也就那麼一小會兒,口號過後, 每個人依舊像生產線上不知疲倦的儀器,麻木又緊張的刷題背書。
期末考也如約而至, 那天孫豪揹着書包站在校門口回來考試的時候, 陳陽見着久違的老兄弟, 又生猛又激動的就撲了上去,稀里嘩啦的嚷嚷着, 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着自己在方鑑統治下的苦逼生活。
孫豪嘖了兩聲,在表示了對陳陽主動跟方鑑學英語英勇事蹟的深切同情後,淡定的撥開陳陽的腦袋,大步朝辦公室裡走去。
在家待着許多天,孫豪表示, 他有很多深奧文學問題要和他琳琳姐討論討論。
不過半路還是被周算和宋蓉兩個人瞅見, 毫不客氣的截住了人, 逼着那傻大個子趕緊複習一下期末考知識點。好歹是自己教出來的徒弟, 倆師傅還是準備對他負責到底的。
再之後, 孫豪悽悽慘慘的複習完知識點,考完試, 就被家裡人通知去做體檢,連琳琳姐的辦公室門檻都沒見着,反倒是見着一臉鬍子拉碴的張帥帥在校門口和他爸媽說話。
陳陽考完試也被家裡人接走去考試了,秦耀他們回教室整理桌子的時候,挺感傷的發現後排空了一大片,就剩他和方鑑兩個人了。
其實張帥帥早就就秦耀成績進步這事兒提了下換座位的事情,他給秦耀安排的是和安穩有風度的周算一桌,然後讓愛睡覺欺負人的方鑑坐以前趙瀾的單桌。只不過那時候秦耀覺得在後排和孫豪他們處的來,還有方鑑這個醋精心裡也肯定很不爽,他也就拒絕了,而且他深知自己長得太高,文科班大部分都是女同學,他坐前面肯定會影響別人。
方鑑也這麼想。
他就覺得後排好不容易清空了,就剩他和秦耀了,他是打死也不會去前邊的——當然,他不知道張帥帥只說讓秦耀去前邊,根本沒打算讓他去前邊。
秦耀揹着書包,仰頭枕了枕胳膊,看着路邊掩映在夜色中一片白茫茫的雪景,有幾家早餐店已經亮起了燈,開了門,蒸籠裡冒出的熱氣在灰沉寒冷的早上竄着香,頭頂不時飛過幾只麻雀,嘰喳叫着到有人氣兒的地方去覓食。
果然早起的鳥兒有蟲吃,秦耀對着那幾只鳥吹了吹口哨,看着眼前這一派寧靜祥和的生活景象,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
他抻了抻胳膊,舒了口氣:“這日子過得,真特麼快啊!”
“一點也不快,”方鑑還困着,慢吞吞的從校服領子裡扯出衛衣帽子戴在頭上,隨後兩手趕忙又揣回兜,有些埋怨道:“一中的寒假每年都在縮短,也不看看早上五點半的天都黑成什麼樣了。”
“忍忍吧,憤|青,”秦耀說:“你都待了三年了,還差這一年被拖的寒假麼?”
“忍?”方鑑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可能是早上剛起的緣故,鼻音有些重:“在一中,我以前可是想走就走,想來就來的好麼,反正他們學生會執勤的那幾個人也不敢查我考勤。”
“嘖嘖嘖,挺拽啊你?”秦耀攬住方鑑的肩膀,用身體護住了他向風的後背,“那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啊?送走了陳陽,好不容易可以多睡一會兒了,現在還得陪着我繼續上學啊?”
方鑑低頭輕聲咳嗽了幾聲:“那可不。”
秦耀湊近方鑑的臉,皺了皺眉:“方鑑,你是不是病了?”
期末考前那陣子,他和方鑑幾乎一天都說不着幾句話,早上去學校緊趕慢趕,白天在教室裡也是各忙各的,他刷題做卷子背書,方鑑也在做他自己的題,晚上他一個人在家複習,等方鑑回來洗漱完,兩個人強撐着睡意,迷迷糊糊的聊兩句就睡過去了,他們倆兒都很疲憊,以至於他現在才發現方鑑的臉色有點不對勁兒。
方鑑後退了一步:“有點小咳嗽,沒事兒。”
“沒你個妹的事兒,走!跟我去醫院看看去!”
秦耀扥着人就往另一條道兒上拐,他覺得方鑑好像真的是累過頭兒了,但是方鑑這臉色一直都這麼白淨,額頭的溫度也一直都很正常,怪他疏忽,自己一向粗條慣了,在家裡也不知道備個體溫計。
“行吧,”方鑑想了想,自己這一陣兒一陣兒的低燒好像確實拖了很長時間了,期末考的時候,他難受的差點昏睡過去。他又看了下秦耀,有點不放心的問:“那今天早上早讀你不就上不了了麼?”
秦耀可是個學習狂魔,還是那種但凡錯過任何一節課,都會覺得自己犯下人生大錯的學習狂魔。
“那就不上了唄,”秦耀在手機上找醫院的導航,“本來今天早上的早讀就該是老張高四上學期的班級總結大會,去了也背不了什麼東西,一會兒給他打個電話給他說一聲就行了。”
“嗯?”
“現在嘛,你更重要。”秦耀說。
“什麼叫現在我更重要?”方鑑沒事找事兒:“看來以前在你心裡,我一個大活人,還是比不上你桌子上那幾摞卷子和書是吧?”
“沒有的事兒,一半一半吧,學習和你,各有各的重要。”
“好的,我懂了,原來我在你心裡的位置只佔一半。”
秦耀回頭:“我操?”
方鑑淡定的看着他,用一副很欠揍的表情加上一種很欠揍的語調道:“哦,你看,你承認了,你惱羞成怒了。”
“……”秦耀拳頭攥得咯咯響:“方鑑,你別逼我揍你啊?”
“好了好了,”方鑑點點頭,難得溫順的低了低頭:“我知道了。”
秦耀鬆了一口氣,放下拳頭:“這還差不多。”
隨後身邊又響起某人幽怨的語氣:“果然,我還是不重要的。”
“我操|你妹的!方鑑你他媽給老子去吃屎吧!”
……
秦耀終於還是對方鑑下不了狠手,尤其他倆排了好長的隊才進的消毒水遍屋的內科室後,醫生給方鑑檢查完之後露出一副很嚴肅沉重的表情,讓他也不由得跟着提了一口氣。
他從小身體就健康,再加上又經常運動,一般像感冒發燒流鼻涕這種事兒都不會找上他,他來過醫院的次數五個手指頭都能掰得過來。而那稀少的幾次,也無非就是升學畢業的那幾次體檢,所以他一見醫生露出這副表情,就忍不住坐得裡方鑑更近了一點。
前陣子語文課上,許琳琳就今年國內爆發的大流感這事兒還給他們做了一期素材,他背材料的時候看到有幾個人因爲這事兒得了挺嚴重的肺炎,有幾個因爲拖延久了耗成了重病,差點沒活過來。
想到這兒,秦耀立馬偏頭小聲給方鑑說了句:“你別害怕。”
方鑑挑眉:“害怕什麼?”
他就是發個低燒而已,有什麼好害怕的,最嚴重的也不過就是躺醫院輸幾天液而已,他還能趁機偷個懶,把之前備考期末那段時間缺的覺都給補回來。
美滋滋。
秦耀不知道方鑑在想什麼,他依舊惴惴不安的擔心着方鑑的病情,小聲道:“我不會讓你死的!”
“……”方鑑瞥了眼桌前正低頭給他開單子的醫生,挺無語的看了眼秦耀:“你就不能盼我點好麼?”
“好什麼好?”秦耀皺眉,低聲斥責:“醫生剛纔都說了,你已經持續低燒了最少三個星期了!拖延了這麼久,又趕上鬧流感,你自己身體不舒服難道一點也沒察覺嗎!今天要不是我拉着你來,你到底打算拖什麼時候才說!”
方鑑在邊上安安靜靜的等秦耀說完,然後夾雜着咳嗽笑了聲,挺找死的來了句:“拖到快死的時候唄,反正你又不會讓我死。”
“閉嘴吧你!”秦耀瞪了他一眼,轉頭就碰上醫生看他倆探尋的目光,立馬又偏轉開了視線。
“這病不能耽誤了,吃藥吃了這麼久也沒見好,怎麼不早點來看?”醫生有些責備的看了眼方鑑,方鑑假裝沒看見,眼神飄忽的四處亂看着。
醫生無奈,又看向秦耀,見着倆人穿的一樣的校服,也知道這是一中的學生,語氣盡量和緩的問:“你們一中還沒放假呢吧?”
“沒呢,”秦耀回道:“期末考完還得再上四天補課。”
“其實他最好是輸液,既然你們上課的話,那就打針吧,”醫生說:“這樣吧,每天早晚各——”
“我不同意,學習哪有身體重要?”方鑑打斷,抗議着:“我要輸液。”
秦耀:“……”
也不知道是誰在期末考前像換了個人似的,天天凝眉緊縮的抱着好幾個大厚本子,不眠不休的啃書做題,這一考完,就又原形畢露想偷懶了。
醫生看了一眼方鑑,覺得這人挺有意思的,也笑了下:“怎麼了?期末沒考好嗎?你這是怕回學校挨批吧?”
“叔,你想多了,誰挨批我都不可能挨批,”方鑑直接忽視張帥帥半年來對他囂張行徑的種種批|鬥,格外低調的囂張着:“一年沒聽課都能考省第一,你覺得我還會在乎這區區四天麼?”
“啊,”那醫生聞言像是驚了一下,挺驚喜的看着方鑑:“你不會就是那個一中總在說的天才吧?我知道你!叫方鑑是嗎?我記得兩年前你還上過電視呢!”
方鑑原本打算繼續再低調幾句,突然胸腔裡又上來一口氣,猛聲咳了好幾嗓子,生生的把醫生咳出去好幾個大步遠,醫生連忙從戴上一直掛在下巴上的口罩,往裡屋快步走去:“那什麼,你先坐着,我去準備給你輸液。”
方鑑:“……”
“嘚瑟吧你就,”秦耀幸災樂禍的踢了方鑑一腳,轉身從桌上拿起書包交代着:“那你從今天開始輸液吧,我先回學校,順便幫你把假也請了。”
“行,晚上放學的時候記得來找我。”
方鑑又咳嗽了幾聲,秦耀飛快的從方鑑書包裡把他的水杯遞過去:“知道了知道了,你多喝點熱水,病嬌似的,還行不行了?”
方鑑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病嬌也能幹得過你!”
“去你妹的,都病成這樣了還滿腦子不正經,你跟人說你是學神我都替你臊得慌!”秦耀笑罵了一聲,接過方鑑的水杯,又去飲水機那兒給方鑑重新接了點熱水,蓋好瓶蓋放在桌上。
方鑑早就要死不活的躺靠在屋裡唯一的一個病牀上了,見秦耀要走,擡腳踹了踹他的屁股:“晚上記得來接我。”
“知道了,忘不了。”秦耀回頭,又不放心的交代着:“你要不給你媽打個電話?萬一你有啥事兒我來不及過來,你還可以找她。”
方鑑懶懶的翻了個身:“除生死以外,我覺得還是不要麻煩她比較好,年關公司忙,她比我們備考那陣兒的輕鬆不到哪裡去。”
秦耀皺眉:“那你要是有事——”
“我說了我沒事兒,”方鑑擡着眼皮給秦耀一個安撫的眼神,嘴裡卻語不驚人死不休道:“我唯一的事兒可能就是上廁所,我儘量撐到你下午來。”
“上廁所還成事兒了?”秦耀想,方鑑一個人推着吊瓶直接去不就行了?
“不行,”方鑑窩着身子,掩臉憋着壞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比較委屈:“沒勁兒了,動不了了,得你幫我拿才行。”
“拿什麼?”秦耀問:“支吊瓶那東西底下不是有軲轆麼?你推一下不就行了?”
“你想什麼呢?”方鑑一臉奇怪的看着他,視線移到自己的腹部下頭,“我是說這個,你得幫我拿着。”
秦耀先是一怔,隨即看到方鑑那一臉戲謔又幸災樂禍的表情,立馬就知道自己又被套路了,他笑罵一聲:“操!滾你妹的吧,拿你大爺!自己尿!”
“我也沒說讓你幫我尿啊?”方鑑笑着咳了一聲。
秦耀懶得再理他,看了眼已經出來調輸液管的醫生,直接轉身出了門。畢竟方鑑那孫子修煉成精,不用上學就能拿第一,他還沒到那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