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涼在院子裡,也不知道睡着了還是昏迷,總之卿淺淺走過去的時候,他是閉着眼睛的。
卿淺淺也沒介意,只是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見他身上蓋着的被子有點滑落,順手將他捏了捏,“這裡風挺大的,你幹嘛老是喜歡坐在這裡呢,就算花好看,可是也會有看膩的時候吧。”
沈涼沒動,沒說話。
“我就要離開永安城了,沈涼,其實我也有點捨不得,這裡挺好的,可是這裡終究不是我待的地方……沈涼,其實我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你,假如你能活得長久一點,或許我那時候就……”
“沈涼,今後的路我也不知道會怎樣走,但是我不會畏懼,我本來就是個一無所有的人,我現在手裡握着的,我絕對不會放手,可是沈涼,生死是人力唯一沒有辦法阻止的事,沈涼,無論如何,珍重吧……或許我不會再回永安城了,假若……假若你沒了,那麼一定不要讓我知道好不好……那樣我可以,當你一直還活着……沈涼……再見了……”
再見了,再也不見。
風依舊還是那樣大,卿淺淺卻已經走遠了,這滿園的蘭香,其實沒有一株比得上沈涼,可是又能怎樣?
花葉隨風飛,沈涼在陣陣涼風裡,慢慢睜開眼睛,他慢慢勾起脣角,像是在笑。
淺淺,再見了。
他這一生,泯不畏死,卻終究,還是有些怨恨,怨恨這老天如此的不公平,怨恨此生這樣的短。
請原諒我,最終沒有勇氣與你說再見。
從四王爺府出來,卿淺淺看樣子心情很好,帶旺財去最高級的望江樓吃飯,還專門爲旺財點了一份燒雞,旺財心裡就更加忐忑了,難道說,這是臨時前的……
所以旺財嚴重懷疑燒雞裡有毒,卿淺淺見旺財這麼不領情,順手就把燒雞扯來吃了,旺財空着肚子縮在地上嗚咽兩聲,卿淺淺竟然難得的將剩下的燒雞丟給他:“看清楚了沒?老孃能吃的,沒毒!”
旺財假裝沒聽見,很歡樂的在地上吃燒雞了。
一頓飯花去卿淺淺十兩銀子,結賬的時候她倒是有點肉痛,不過她也算是難得大方一次,所以給銀子也給得格外豪爽,剛走出望江樓的門,正好就遇到宋衍。
宋衍還是和初見時一樣,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卿淺淺差點就沒骨氣的軟倒,腦中飄過公儀珩警告的話,不過也就是飄過而已,美色當前,節操貞操什麼的,都是浮雲。
卿淺淺看到宋衍,宋衍當然也看到了她,宋衍身後還跟着兩個富家公子,宋衍朝那兩公子哥說了兩句話,那兩公子哥就笑着走了,宋衍這才施施然朝卿淺淺走過去,“卿姑娘,想不到在這裡也能碰面,真是好巧。”
卿淺淺笑眯眯:“是啊,是啊,宋公子你也來這裡吃飯啊?”
宋衍亮出記招牌笑:“嗯,卿姑娘若是不嫌,不如就與我們一同?”
卿淺淺頃刻就後悔死自己爲什麼要那麼早來吃飯!爲
什麼呢?如果不這麼早現在不僅省了十兩銀子,還有機會和美男相處耶……
咳咳,拜託你矜持點好麼……算了,她這種人臉都沒有,何來的矜持?
“那個……我其實剛剛……已經吃過了……”卿淺淺萬分不情願的說道,其實心裡想的是,如果等會兒宋衍再主動一次,她就決定放棄減肥計劃,再吃一頓!
宋衍神色倒沒有什麼變化,“那,我就先進去了,裡面還有人等我。”
卿淺淺心中很失落,但是表面上表現得很正常,“嗯嗯,別讓人等久了。”
宋衍略略點了點頭,擦過卿淺淺走進了望江樓,卿淺淺頗有些失望,剛剛美男就在跟前,她竟然……
卿淺淺在門口站了片刻,覺得留下來也沒啥意思,於是帶着旺財走了。
樓上廂房,一墨衣男子臨窗而立,手中把玩着一個白玉酒杯,宋衍推門走了進去,那墨衣男子沒有轉身,宋衍神色恭謹,“對不起,我來遲了。”
“若是她剛纔留下來,你會怎樣?”
宋衍眼中掠過一抹失落,繼而笑了笑,溫和一如以往:“不會的,她不會留下來的。”
“你這樣篤定?”
“是。”
“哦?我很好奇,你和她之間,究竟是怎樣的關係。”
“我和她……七年前,我們很相愛。”
“現在呢?”
“她已經不記得我是誰了,過去的一切,她都忘記了。”
“那假如她再記起呢?”
“不可能的。”
“沒有去做過的事,你又怎麼會知道,不可能呢?”
卿家佛堂。
大夫人常年在此青燈禮佛,一年之中只有幾次出去,且都忌葷腥,聲樂更是不近,大夫人清心寡慾,這一點卿家上下都是知道的。
卿淺淺臨走之前,覺得還是應該去和大夫人告別一下,雖然說其實她回了卿家之後,大夫人和她真的並沒有什麼交集,這一點連卿淺淺都覺得有些奇怪,因爲這個其實有點違背一般小說的定律。
照道理來說,大夫人就卿淺淺這麼一個女兒,就算不當成是掌上明珠,多少也得關愛關心關切啊,可是並沒有,大夫人也就卿淺淺回來的時候露了幾次臉,並且都沒有像常規的母女那樣對她體現出什麼關愛來。
不過不管怎樣說,她都是卿淺淺的母親,就只這一點,她就應該要尊重她,來向她告別,也只是件很人之常情的事。
大夫人平時禮佛,鮮少有人去打擾,身邊也只有一個貼身伺候的侍婢,侍婢認得卿淺淺,所以也沒有阻攔,卿淺淺向美女道了謝,輕輕走向了佛堂。
佛堂四周都有點森沉,香霧繚繞,佛堂正中央供奉着一座金佛,卿淺淺這俗貨,一看到金佛腦子裡想的是:這麼大一座金佛,得花多少兩金子才做得出來啊!要是這金佛是自己的就好了……咳咳……
大夫人平時安心禮佛
,佛堂的一切她就算是閉着眼睛都知道,所以即使卿淺淺來的時候走路很輕,大夫人還是聽見了,她剛唸完一段金剛經,雙手合十,道了一句佛號,便道:“進來吧。”
卿淺淺舉步走了進去,大夫人起身燃了柱香,拜了三拜,又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你回來這麼長時間,總算是來見我了。”
卿淺淺有點接不上話,只好楞在那裡,想問又不知道該問什麼,因爲大夫人對她來說,就完全是個陌生人。
大夫人倒像是料到似的,仍舊很平靜,“我不知道這七年裡你身上發生過什麼事,也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將從前的事都忘記了,但是七年前你來問我的那件事,我現在可以回答你。”
卿淺淺這下是真楞了,她本來就不是真正的那個卿淺淺,自然也不記得七年前她到底問過大夫人什麼問題,不過她懂得一件事,就是以不變應萬變。
“其實那個答案,你早就知道的,只不過你一直不肯去面對罷了。”
“什麼答案?”
“你不是老爺的骨肉,那雖然是一個意外,但是畢竟是我的錯才造成的如今這一切,爲了贖罪,我只能以這種方法。”
“你說……我不是爹爹親生的?這玩笑會不會開大發了點?”
“我從不說謊,這些年我長伴青燈,早已經將一切都看透了,我一直想守着這個秘密死去,可是我知道,你一直都想知道真相,現在我將真相告訴了你,不管是不是你想要的,你都應該去面對。”
卿淺淺從來都沒有過,這一世這個叫卿淺淺的女人,命運會是這樣的悲催。
“你是說,那個,我不是爹爹的女兒?那,那我親生父親是誰?”卿淺淺其實對是不是卿蒙親生的沒有多少感覺,因爲不管是不是,對她來說都沒有多少意義,也許這個答案對曾經的卿淺淺來說很重要,但是現在對她來說,真的一點都不重要,但是她還是下意識的問了這個問題,因爲覺得只要是人,在聽到自己不是爹親生的時候都會這樣問的,否則,真的會被天打雷劈的。
“你親生父親已經不在人世了,我把真相告訴你,只是不希望你再執着於沒有答案的事情上,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生活一輩子。”
卿淺淺若有所思的看着大夫人,心想像大夫人這樣的女人,這幾十年一定過得很痛苦吧,不然她也不會選擇長伴青燈,一伴就是幾十年。
或許她心中也很內疚,也許那只是一次意外,可是在這樣一個時空裡,即使只是意外,任何一個男人都不能接受的。
“其實誰是我親生父親已經不重要了,我也不會再去執着,我只知道爹爹對我很好,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我不會恩將仇報。”
“淺淺,你果真是長大了。”
卿淺淺在大夫人身邊端端正正的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孃親,不管怎樣,你都是我孃親,我即將要離家一段時間,不知道歸期,孃親你千萬珍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