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正午十二點鐘,熙熙攘攘的大學校園,一個穿着考究手工西服的男人,正逆行在衝向食堂的學生大軍當中,太陽火辣辣的曬在周身,把他擠出了一身熱汗。

抱着‘同學們都着急吃飯,所以不好打擾’的老好人心情,雖然已經迷路了,但他仍是自己苦苦尋找着。

校園定理之一:午飯時間,人流的方向是從教學樓到食堂,且這一過程不可逆,該定理的正確性被無數次的實踐檢驗着,四海皆然。

既然食堂在身後的方向,那麼逆流而上就應該是教學樓,畢竟沒有哪個學校會把教學樓和食堂放在一起建造的。

因爲是在美國讀的大學,所以他對這所本市最有名氣的大學,顯然完全不瞭解,雖然自己唯一的弟弟在這裡教書,但因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實在有些淡薄,因此他竟從未被邀請來參觀過,也沒興致主動前來,若非不得已,打死他也不會這麼突然的找到這裡。

早知道是這樣的情形,就應該聽鍾叔的意見,讓他開車送自己過來,也不用被擠得這麼狼狽。

撥開幾堵牆厚的人羣,總算能呼上一口新鮮的空氣,擡手扶了扶鼻樑上的銀框眼睛,男人有些犯暈,雖然沒有了學生大軍的包圍,可是眼前這個地方,怎麼看都很眼熟啊,似乎又繞回了原地。

這是一條狹窄的白石小徑,左右兩邊都是大片碧綠油亮的草坪,他正站在小徑的最前端,身旁不遠的地方,是供學生休憩的白色扶手石椅,大約有十幾個之多。

看也沒看,男人就坐到了最近的一個石椅上面,等他發覺屁股有些硌的時候,一團陰影已經罩在了他的頭上。

“請問……有什麼事麼?”雖然自己有着一米八零的身高,但是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對方都要比他還高。

對方指了指男人的屁股:“我的書。”

男人的臉騰地紅了起來,慌忙站起身,從自己坐的地方拿起來一本黃色封皮的書,還給對方前,還不忘用手拍了拍,口中不住的說着抱歉:“真是不好意思,太不好意思了,我一時大意沒有看到,沒有把你的書弄髒吧?”

對方一手接過書,一手拽住男人的胳膊,將他轉了個圈,盯着他的褲子看了兩眼,這纔開口:“還好,褲子是乾淨的,不過,你沒有放屁吧?”

男人雖然沒有走多久,但是因爲天氣太熱,臉上已經染上了大片的紅暈,聽到男人這麼問,臉上就更加的紅了,很不好意思的連忙擺手解釋:“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沒有就好,”男人將書放到隨身的手提包裡:“這可是文學部的藏書,要是有個閃失可就不好了。”

剛剛覺得還對方有些過分的他,聽說這本書那般重要後,立刻開始檢討自己,完全忘記了對方的話有多麼的失禮。

眼看對方就要走,男人連忙拉住他:“那個……”

對方猛的回頭,眼睛死死盯着被拉住的胳膊,他連忙放開,有些尷尬的解釋:“我在找文學院的容成禮老師,你竟然有文學院的藏書,一定認識去那的路吧?因爲是第一次來,所以完全找不到方向,不好意思打擾了。”

“容成禮?”對方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語氣中帶有些驚訝:“當然認識,正好我也要去找他,一起走吧,”說着也不等男人答應,就邁開長腿向前走去。

聽說對方也要去找自己的弟弟,男人有點在意,他和容成禮雖然只相差三歲,但是卻有巨大的代溝,不要說溝通,就連基本的交流都非常的困難,每次說是讓他看着辦就好,但到了最後,卻總是不滿意。

男人本來還想向對方打聽一下自己弟弟的事情,但是七拐八拐的一路走過來,卻遇到不少和對方打招呼的學生,口中都恭敬的叫着‘教授’,看來人家很忙,就不好打聽東打聽西的了,雖然其間數次想要開口,最後仍然緊緊的閉上了嘴巴。

就這樣糾結的男人,一路無語地走着,直到……撞到了樹幹上:“啊……”雖然是棵不大的樹,但是經過鼻子和樹幹的親密接觸後,男人仍是痛的叫了出來。

對方聽到聲音向後看過來,看到搖曳的樹枝和紅腫的鼻子,當即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眼神裡全部都是‘你是白癡’的定論,男人此時自顧不暇,並沒有看到對方的眼神,但就算是這個時候,男人仍然不忘道歉:“真是抱歉,耽誤了你的時間。”

對方撇了撇嘴,覺得有些麻煩,這種將禮貌永遠擺在嘴邊的人,在他看來,都是從火星移民過來的,雖然心裡覺得不爽,但是既然答應了別人,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指了指他們前面紅白相間的建築說:“這就是文學院部,容成禮還在二樓的辦公室,我們剛剛通過電話。”

“他的電話有開機麼?”男人脫口問道。

“誒?”對方挑了挑眉,難道這個男人是來騷擾容成禮的?容成禮連他的電話都不接,他們的關係豈不很奇妙,雖然說他沒有義務爲容成禮處理麻煩,但是如果麻煩是他惹上的,那麼他也不好不管,想到這裡,男人的眼神暗了下去。

“哥……哥?”就在他這樣想着的時候,容成禮卻出現在了院部的大門前。

哥哥?對方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容成禮,怎麼都不能把他們聯繫在一起。

如果硬要比喻的話,就是微風和颱風、小溪和汪洋的感覺,不要說他剛剛想象不出來,就算是容成禮在叫過男人後,他也仍然不能相信,他們竟然會是兄弟。

看到他疑惑的眼神,容成禮有些不情願的走到他們中間,把他們介紹給對方認識:“這位是我哥哥,這位是我們學院的教授舒醒。”

“哦?我可從來都沒有聽你說過家人的事情,”舒醒打量着男人:“既然是哥哥,也姓容成吧,你叫容成禮,莫非他叫容成貌?”

“舒教授,”容成禮咬着牙齒:“忘記了介紹,我的哥哥名叫容成賢,賢能的賢,請你不要總是妄加論斷。”

“原來是小禮的同事啊,”容成賢笑着向舒醒伸出手:“真失禮,剛纔忘了自我介紹,我是容成賢,小禮的哥哥,小禮一直多蒙你的照顧了。”

舒醒剛纔的那番話,多少是帶着戲謔的,可是眼前這位容成禮的哥哥,竟然沒有一點在乎的意思,卻仍是非常有禮貌,一板一眼的樣子,舒醒有些呆滯的伸出手去,和男人的手握在一起:“你好,我是舒醒。”

容成賢的手,帶着潮溼的溫暖,舒醒不由得挑起嘴角。

“好了好了,”容成禮一把拽過容成賢,側過身去對舒醒說:“舒教授要是沒有事情的話,可以離開了,別在這礙手礙腳的妨礙我們兄弟說話。”

對於容成禮的這種態度,舒醒早就習慣得如同吃一日三餐,當下挑挑眉,轉身即走,身後卻隱隱傳來容成賢的聲音:“小禮,你怎麼可以那樣和同事說話?”

不用去聽,舒醒就知道容成禮會回答什麼,心中覺得好笑,縱然自己是個標準的gay,也不會看上那種張口閉口禮儀道德的傢伙,容成禮簡直是緊張得過頭了。

眼看舒醒消失在哲學院那幢白樓的拐角,容成禮才放開拽着容成賢的手,臉上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你怎麼來了?找我有事?”

“是爸爸的生日宴會,小禮……”容成賢想不出還沒有勸過自己弟弟的話,因此不知還該說些什麼,一時有些尷尬。

“我已經說過了,我是不會去的,”容成禮臭着一張臉:“每次見到都吵架,有什麼好見面的,哥你也不會想讓他的生日宴會變成他的祭日吧?”

“小禮你……”容成賢搖了搖頭,要不是他了解自己的弟弟,知道他根本就是口無遮攔,肯定會懷疑他是存心惡意才那樣說的。

從小到大,容成禮不知那樣口無遮攔過多少次,每次都是將別人氣得半死,可是待到容成賢和他講道理的時候,容成禮卻是一臉的無辜,還能問出‘真是那樣麼’的話來,總是能讓容成賢哭笑不得,想不出應對的話。

“我沒說錯啊,一旦我又不自覺的說錯了哪句話,把他的心臟病氣得發作了,可就不好了,哥你就不要難爲我了,他的生日宴會上少了我,估計會更有氣氛呢,”說完決定性的這句話,容成禮就想離開。

“小禮,”容成賢叫住他,知道再勸也無用,只好談些輕鬆的話題:“我還沒有吃飯,要不要一起去吃點東西?”

“不了,”容成禮擺了擺手:“我還要去趟舊書店,下次的吧,哦,對了,再見到舒醒,一定要躲得遠點,小心他把你給吃了,骨頭渣都不會吐出來。”

交代完這句,容成禮也不顧容成賢的挽留,轉身就走了。

提起舒醒,容成賢記起來,他似乎是說要找小禮有事的,但是直到走的時候,也沒說是什麼事,難道是忘記了麼?

‘沒有魚丸,沒有粗麪,’手機的來電鈴聲響起,容成賢連忙找出電話,按下通話鍵:“鍾叔?……哦,好的,我這就快要走到正門了,你在那裡等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