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湖將近,小卿的心也跳得厲害。所謂近鄉情怯,小卿真真有了體會。
傅家的宏大壯麗讓初到傅家的人都有些眩暈。宛然和冷小襖也是出身世家的大小姐,但是傅家層層疊疊的院落,仍是讓兩人有一入侯門深似海的感嘆。單是門房邊上白玉石的拴馬樁,黃花梨的腳凳,已讓兩人驚得半天合不攏嘴。
宇文蕭蕭微垂着頭,站在一樹怒放的海棠樹下,任落蕊繽紛在她雪白的長衫上。
“姐。”宛然每次喊這個姐時,嘴角都難免上揚,叫得清晰而響亮:“換了女裝多好。”
宇文蕭蕭瞪她一眼。
兩個秀髮挽瓊、眉清目秀的漂亮女子,走進院來。左側一個,“湘綺爲下裙,紫綺爲上襦”,右側一個則是“湘綺爲上襦,紫綺爲下裙”,婷婷移蓮步,葳蕤自生光。
三人忽見來了兩個美女,心裡都有些感嘆,傅家不止男子各個俊逸非凡,女子也是這般出衆。
宛然心裡哼道,莫非這兩個是玉翔的師妹不成,她們倒好福氣,能與玉翔朝夕相伴。
“良辰、美景給三位姑娘見禮。”兩個女子含笑施禮。
宇文蕭蕭微欠了下身,她可做不來女子的福禮。
宛然和冷小襖也連忙回禮。
美景笑道:“小婢可不敢當幾位姑娘的禮。”
原來這兩人竟是傅家的丫環。宛然略嘟了嘴,兩個丫環也綾羅綢緞,穿金帶玉的,這傅家到底是什麼規矩。
冷小襖卻甜甜地道:“我叫冷小襖,以後還請兩位姐姐多多關照。”
美景笑道:“冷姑娘太客氣,小婢怎麼敢當。”心裡卻將冷小襖仔細打量,剛纔見燕傑轉出去時,這個冷姑娘看燕傑的眼神,分明是不懷好意。
“三位姑娘請跟婢子來。”良辰擡手肅客。帶着三人走過垂花門,又過了園子,穿過一條明堂,走進一處明亮整潔的套院,青磚壁瓦,雕樑畫棟。
轉過一幅水墨石的大屏風,進了寬闊的堂屋。另有幾個模樣同樣清秀的女孩子,已經裡裡外外地打了水來伺候幾人。
“少爺們按規矩去給大老爺請安去了。三位姑娘沐浴更衣後,就請用餐休息,明日一早,再見過大老爺不遲。”
自從皇上子庭與香兒的女兒誕生後,太后就吩咐着家裡的人將傅龍城兄弟等的稱呼改了,再不許稱少爺,而改稱老爺了。
……………
弟子歸家,應先晉見長輩叩安報歸,然後回房沐浴更衣,再來長輩房中叩安請訓。
正堂之上,傅龍城面色冷肅,看着一衆跪在堂前的弟子,半天也未說話。
小卿自然是害怕,燕月等就更不必說,各個跪得筆直,卻小心地屏息凝氣,連目光都不敢擡。
良久,傅龍城才道:“好啊,出去這一趟,倒是各個都長本事了。”
幾人便跪得再直一些。卻都不敢接話。
“果真是長出息了。”傅龍城的規矩,長輩問話,不可無諾。
小卿再不敢遲疑,垂首道:“弟子等這一行,多有違師父教訓,願領師父責罰。弟子身爲首徒,不論什麼錯處,都是弟子之錯,請師父重責。”
傅龍城看了小卿半天,才壓下怒氣,吩咐道:“小卿院子裡侯着,其他人回房思過。”
燕月等頭也不敢擡,跪了安,都退出去。小卿心裡嘆了口氣,走到院中垂花門處,目不斜視,曲膝跪了,等師父發落。
楊榮晨即便輩分低於龍城,畢竟也是客人身份。龍晴陪着正坐在北園中說話。見傅龍城進來,兩人忙起身見禮。
“榮晨坐吧。”
楊榮晨謝了座,在傅龍晴下首的椅子上坐了。
“榮晨是來給小卿求情?”傅龍城不溫不怒的問話,卻讓楊榮晨出了一身冷汗。
“傅叔明鑑。”楊榮晨起身告罪。
傅龍城淡淡地道:“榮晨就說說,那小畜生可有免死之處?”
………………
燕月的住處,在小卿等的喜悅居北側。四進的院落,帶着六間正房。最大的一間自然是燕月住,左邊是燕文和燕傑的住處。
這房子這幾年來空閒地時候居多。不過院子內外依舊整潔如新,院內花草修剪得整整齊齊。尤其是燕月房中那一缸金魚,活得一如既往地健康快樂,在清清水中自由地遊弋。
這種玻璃製成的魚缸十分貴重,價值萬金。三年前,燕月爲了得到這個魚缸,還捱了老大一頓板子。但是最後,這魚缸依舊是擺進了他的房間,可惜他卻在一個月後,就被師父發放去了關外,再沒時間欣賞。
如今四條紅紅的金魚已經添人進口,四大兩小的六條金魚在缸底的水草上,在拱橋和假山間歡暢地游來游去,偶爾推動水中散落着的滾圓的珍珠和寶石,在水波中閃耀。
雕花的四角桌上,幾枝石榴花插在均瓷的長頸花瓶中,搖曳着芬芳。
燕月正躺在牀上,錦緞的被面光滑柔軟,隱隱有淡淡地檸檬清香。暖暖地,顯見是在烤房中晾曬過了。
傅家這種帶有檸檬香氣的洗衣液是小君來後調製的。原來的洗衣液中含有淡淡地甜香,傅龍城等總覺一個大男人總是帶着甜香似乎稍顯幼稚。
這種檸檬香氣卻有種淡淡地清爽,比較適合男人。而洗淨的衣物要晾曬在玻璃砌成的烤房中,沐浴了陽光的氣息,纔會更舒適。
“燕月少爺,先沐浴更衣吧。”一個粉衣的小姑娘,雙手捧着嶄新的衣物進來,給燕月福了福禮。
“香溪?”燕月笑道:“長成大姑娘了,這麼有禮貌。”?香溪是這院子裡伺候燕月等的小丫環,燕月離開時,她不過十一二歲,如今也長成十五六歲的少女。
香溪臉色紅紅地,眼圈也有些紅:“三年沒見,香溪自然會長大。”
燕月寬了衣,踏入松木桶內,享受着溫暖的水。香溪輕輕爲他擦背,卻見背上有淺淺地縱橫地鞭痕,心疼地眼淚都掉下來:“是小卿少爺罰你的。”
燕月點了點頭,“連着捱了好幾日的鞭子,所以現在還有些痕跡。”
回頭看了看,笑道:“不過,在過個三五日,應該就全淡了吧。”擡頭卻看到香溪紅了眼睛,笑道:“香溪都成大姑娘了,怎麼還和小時一樣愛哭鼻子。”
香溪臉色又紅,嘴裡卻道:“哪有,是水氣太熱了。”
燕月笑着轉回頭去,一邊享受香溪的服侍,誇讚道:“還是香溪的手藝好,擦起背來這麼舒服。”
“燕月少爺真是,明知小卿少爺厲害,還要去招惹,雖然不會留下疤痕,到底是自己皮肉受苦。”香溪埋怨道。
“老大要打人,我有什麼法子。”燕月苦笑道:“雖然皮肉受了些苦,不過這身體到補得比關外三年更結實了呢,而且皮膚也更細嫩了。”
香溪聽了,不由一笑。
傅家的規矩,子弟受罰,不論罰時多重,罰後必要細加調節,莫說不許留下病根,就是傷痕也不許留下半點。當然以傅家調配的那些上好的療傷聖藥,想要留下傷痕也難。而且還要服用一些藥物來增強體質。
所以別看燕月等弟子經常給鞭子板子棍子等家法打得生不如死,渾身都沒有完整的皮膚,可是傷好後,卻硬是半點傷痕也不見,身上的皮膚依舊嫩滑如新。而內在調理的藥,反讓身體更加強健。
其實燕月原來倒真想在皮膚上留下些痕跡,男孩子身上沒個疤痕,總覺不夠意境。
想起在關外時,那些關外漢子身上,顯有幾人沒有鞭棍傷痕的。他們認爲好男兒正是在鞭棍下成長的,而譏笑燕月“細皮嫩肉”,“沒吃過苦”,一定是家中的“乖寶寶”。
“老子捱打受罰時,你們是沒看見,打得皮開肉綻都是輕的。”可是,那些人卻往往鬨笑起來。這把燕月冤得,有苦說不出。
再後來,師父到關外去,燕月故意找個錯處,犯到師父手裡。讓師父狠罰了一頓鞭子,卻偷偷沒有上藥,待師父走後,去向那些譏笑過他的人證實“老子也是有過經歷的”。只是可惜,過了月餘,身上的傷痕依舊消失無蹤,看不出痕跡,沒法子。
誰知這事卻不知怎麼傳到老大耳中,倒被老大按了個“不愛惜自己”、行爲“幼稚可笑”的罪名,白賺了又一頓好打。此後,也不敢在此上面再打主意了。
所謂“打打更健康”。燕月笑,自己挨的打最多,身體反倒最好,承受能力也很強。倒是老大,因爲挨的打少,倒是很耐不住痛。
想到這裡,燕月不由哀嘆道:“香溪,師父好像要罰老大了。”
燕月沐浴後穿上這種柔軟的布衣,十分舒適,擺手阻止香溪在他腰間掛佩的舉動,走到窗前,撩衣長跪:“師父問也不問,就罰了我們回房思過。對老大的處罰,就更不知要如何嚴厲了。”
回房思過,可不是單單禁足那麼簡單,每日最少要跪上十個時辰靜思己過。直到師父再召。
香溪見燕月說得鄭重,呆了半天道:“不會罰得很重吧。
“會很重。”
“燕月少爺,香溪已經有三年未曾休假了。請燕月少爺看在香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許香溪休假吧。”
燕月聽着香溪開門逃走的聲音,在心中罵道:“香溪,你個死丫頭,又顧着自己逃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