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7 章

燕月輕敲門,卻不等應,推門而入,門果真未曾上栓。

桌上一盞燈燭,已結了團團燈花。

蕭蕭坐在牀前,牀上宛然蓋着錦被,雙目緊閉,面色蒼白。

燕月過去,輕輕拉起蕭蕭:“宛然沒事的,你也別太累了。”

蕭蕭將頭輕輕抵在燕月肩頭,沒有作聲。

燕月擡起她的臉,卻見她臉上淚痕宛然。

燕月心疼地將她擁入懷中:“沒事了。”

蕭蕭用右手撫着左臂:“燕大哥,我這條手臂只怕廢了。”

燕月點頭:“總是不能和原來一樣了吧。”

蕭蕭抿了脣,不作聲。

燕月輕笑道:“蕭兒不必傷心,開始總會有些不便,時日久了,便會慣了。”

蕭蕭嘆息一聲,輕輕掙扎了一下。

燕月用力環住她:“不如我現在也斷去一臂陪你。”

蕭蕭一驚,道:“燕大哥不可如此。”

燕月笑道:“如今蕭兒只有一臂,燕大哥便看世間的人都多了一臂,很是礙眼。”

蕭蕭微仰頭,看見燕月皓如明月的雙眸。

“燕大哥。”蕭蕭靠近燕月的懷,將右手握住燕月的手,燕月忍不住“啊”了一聲,蕭蕭也覺出異樣,不由急道:“燕大哥,可是捱打了嗎?”

燕月嘆口氣,將腫脹的手遞在蕭蕭眼前道:“老大打的。”

蕭蕭分外心疼,道:“都打腫了。”又問:“可曾還打了別的地方了?”

燕月便把臉湊近蕭蕭道:“這裡,還捱了一個耳光。”

蕭蕭用手輕撫上燕月的臉,“還痛嗎?”

燕月覺得蕭蕭的手涼涼地,軟軟地,滑滑地,摸在臉上很是受用,不由笑道:“原本還是有些痛的,蕭兒摸過立時就不痛了。”

蕭蕭臉色一紅,輕輕放下手,道:“燕大哥,我又連累你受罰。”

燕月抱着蕭蕭在椅子上坐了,道:“我受罰不關你事。”又笑了笑:“五叔那一耳光不過是罰我口沒遮攔,亂講話;老大是罰我今天不聽他的喝止,擅自出手。”

蕭蕭嘆了口氣道:“你總也是爲了幫我。”

燕月道:“你是我燕月的媳婦,自是不能教人欺負了去。”

“可是,你的師兄師叔們,好像不這麼想。”

燕月笑道:“老大今兒其實是故意縱我的,所以才只喝我,而非真的阻我。”

“那他還罰你?”蕭蕭對小卿一百個不願意。

“縱我是一回事,罰又是另一回事了。”燕月笑道:“雖是縱了我,可是我在外人跟前到底也是沒聽他的喝止,總是折了他的面子,他打我幾下出氣也是應該的。況且,因了此事,他定是在師父面前替我擔了斥責呢。”

“你倒是會爲他想。”蕭蕭瞪了一眼燕月:“他卻慣會欺負你。最好讓你師父狠狠拍他纔好。”

燕月笑道:“誰叫我是人家師弟,哎,自然吃虧一些。況且若是師父真要狠拍他,五叔也會爲他求情。”

蕭蕭道:“那五叔要如何說,你師父纔不會罰他?畢竟青碧乃是一宮之主,與你傅家好像還有頗多淵源?”

燕月笑道:“自然是避重就輕,圍魏救趙一類,五叔多半會說這次惹的禍都是我和玉翔的錯,師父考慮到大師兄的爲兄不易,自然不會下了重手。”

蕭蕭忙道:“那你師父豈非還要罰你們?” шшш✿ttκan✿℃o

燕月搖了搖頭道:“師父罰過大師兄,自然就不會再罰我和玉翔。反正,他老人家知道,大師兄已是不會輕饒了我們的,如何還捨得再降責罰。”

蕭蕭聽了,靜默半響,道:“燕大哥你真是幸福。我還從未見過似你們傅家這樣尊長兄弟能如此互相擔待互相信任,那種感覺一定很溫暖吧。”

燕月將蕭蕭摟得更緊一些道:“所以蕭兒你肯嫁給我,實在也是個聰明孩子。”

略頓了頓,又道:“只是今兒五叔賞的這個耳光實在是冤枉了些,我怎知五叔竟會與青碧有交情呢,若不是隨口那樣一說,五叔真將青碧請到師父面前,那才糟糕。”

又納悶道:“五叔待人一向冷淡,也甚少與江湖人有什麼往來,可是卻與那青碧宮主彷彿十分投緣似的。”

蕭蕭點了點頭,道:“其實人和人之間真的很奇怪。就好像我來說,我在宇文家時,並不是很受大家喜歡的,大家表面客客氣氣,可是背地裡明爭暗鬥,恨不得拼個你死我活。”

燕月甚少聽蕭蕭提起以前的事,如今也是分外感興趣,只看着蕭蕭不語。

蕭蕭繼續道:“那時,爺爺跟前有個三姨娘最是受寵,可是族裡其他人卻都不喜歡她,說她陰狠、刻薄,不能容人。她與孃的關係也十分不睦。可是她卻與我特別親,經常做了好吃的桂花團子給我。”說到這裡,對燕月一笑道:“五叔對別人冷淡,但是對青碧宮主很好,也不奇怪啊。”

燕月忘了手痛,忍不住去握蕭蕭的手,又痛得縮了回來,蕭蕭笑了笑,輕輕托住他的手,燕月道:“我家蕭兒真是通情達理,分外體貼。”又道:“這事情,你且也不用擔心,五叔再是與她交好,也比不過我這個侄兒去,日後,真有紛爭,五叔定也是向着我的。”

蕭蕭嘆了口氣道:“其實只要宛然沒事就好。青碧宮主惱怒宛然出口不遜,出手傷她,如今卻是連累自己女兒要傷心欲絕了。”

燕月笑道:“這事情你不必管了,好好養傷要緊。”看看天色,起身道:“快到熄燈的時候了,你早些睡吧,明日我再來看你。”

蕭蕭從門縫中看着燕月頎長的背影閃沒在月色之下,才掩了門,回去屋內。

宛然依舊昏睡。

蕭蕭又替她拉了拉被子,纔在她旁側和衣而臥,拉了薄被蓋了,雖然左臂並無什麼痛楚之感,可是依舊覺得很不習慣。又想起方纔燕大哥所說,“看着這世上的人都多了一臂”的話,心裡覺得甜絲絲的。

龍星看着窗外,道:“下雪了。”

偌大的雪花撲簌簌地落下,並沒有什麼風,很快,就將屋脊庭院,樹木、石桌石凳覆蓋上了潔白的一層。

室內很溫暖。燭光很明亮。

龍羽盤膝坐在牀上運功,身上純白的棉質衣褲柔軟而舒適。龍晴剛爲他換過藥,屋內散發着甜甜的香氣。

龍星掩上窗,走到桌前,龍晴正在譽寫着什麼。

“是給太后姑媽的信嗎?”龍星爲三哥研墨。

龍晴嗯了一聲,又蘸了墨,凝筆沉思一會,又寫了下去。

龍星雖在研墨,心思卻飛到了別處。龍晴已經封好了信,看龍星還在墨硯裡划着圈,笑道:“這可是大哥送我的徽硯,你莫浪費了它。”

龍星這才發覺,一笑住手,遂半身趴在桌上,問道:“三哥,大哥到底要去見什麼人呢?”

龍晴笑道:“大哥也沒告訴我。”起身往龍羽走去。

“那你猜猜呢?”龍星忙追在三哥身後。

龍晴只對龍羽道:“時辰到了。”

龍羽依言睜開眼睛,應了聲“是”,緩緩地伸開腿,下地站穩。

龍羽傷勢不輕,雖是將養了半個多月,但是依舊未曾痊癒。只是紫貂出現之日將近,也不能再耽擱,近日,已按龍晴的吩咐,逐日加大練功強度。

龍羽微點了頭道:“今日更好些了。”

龍晴便對龍星道:“三十招。”

龍星對龍羽微欠身道:“四哥,小弟僭越。”

龍羽淡淡一笑,身形一轉,擡腿踢向龍星。龍星轉身相迎。兩人在室內過起招來。

龍晴坐在旁側的椅子上,品着茶,看着弟弟們衣衫飄飄,騰挪躲閃,進攻招架,雖是招式精妙,卻無甚大的聲息,倒是窗外的雪,撲簌簌地落得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