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小陽關。離關外傅家鏢局幾十里路。一座青冢,無碑無刻。青冢經常有人拜祭、整理,仍如新冢。

隨風一身白衣,端容叩拜。這裡埋葬之人該是自己的父母。這十年來,隨風還是第一次回來拜祭。燕雨等關外兄弟拜祭的次數到比自己還要多許多。

燕雨立在一側,靜等隨風叩拜。他叩拜一禮即告完成。來時,含煙卻命隨風行三拜九叩之禮,而且要叩滿一百二十下才可,要將這十年的禮數補齊。

“好了,隨風,可以起來了,足足一百二十了。”燕雨笑道。

雖是青草地,隨風的額頭還是磕的有些紅腫,汗珠早順着額頭滴滴掉落。聽了燕雨的話,長舒了一口氣,又拜了一拜,才站起來。

“隨風,我要去那面辦些事情,你在附近走走,巳時一定要回到鏢局,知道嗎?”前面再過百里,就是蛤蟆嶺。

隨風點了點頭,“我就在這邊走走,你儘管去忙。”他知道燕雨是去會誰,當然不會跟着添亂。

隨風整理着青冢上的雜草和石塊,並沒用多少時間。他信步走上一條小徑,漫步而行,前面忽然傳來叱喝打鬥聲。

轉過山坳,前面一片樹林,旁邊的小徑上,十幾名紅衣佩劍男子,正在圍攻一個女子,女子已經多數受傷,依舊苦戰。

一個年輕男子站在旁邊觀看,口出惡言:“小丫頭,敢打我九聯盟的主意,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不過,看你還略有幾分姿色,只要你讓能伺候得本公子高興,興許不殺你也不一定。”隨後吆喝手下:“給我抓活的。”

女子冷斥道:“秦少游,你個卑鄙小人,我綵衣宮不會放過你的。”

綵衣宮?這個女子是環兒。隨風忽然心裡一疼。

環兒此時已經險象環生。秦少游在邊上看了,狂笑道:“讓本公子親自來收拾你。”持劍直刺環兒雙腿,環兒躲避不及,摔倒在地。

秦少游哈哈一笑,緩步向前,似乎走向自己的獵物般:“小丫頭,讓本公子看看你伺候男人的功夫怎麼樣。”

一條白色人影刷地擋在秦少游跟前。

秦少游一愣止步,“你是什麼人?”

“你們既然已經贏了,就放過她吧。”隨風壓低了語聲。

“放了她?”秦少游哈哈一笑:“這臭娘們想騙我九聯盟的寶物,打傷了我大哥,如何能放過他。我勸朋友還是別趟這趟渾水的好。”手一揮,示意手下過來拿人。

隨風看了看過來的幾個人:“在下不想出手傷人,你們最好不要過來。”

秦少游奇怪眼前這個男子看起來年紀很輕,也很英俊,可是自己並不認識。既然敢出手管事,想必是有恃無恐。他最是善於心機,想到此,微微一笑:“在下九聯盟秦家堡秦少游,還未請教這位兄弟名號。”

“我叫隨風,是傅家鏢局的弟子。”隨風停頓了一下:“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請秦少俠不要爲難她了。”

秦少游眼珠一轉,笑道:“原來是隨兄弟。既然隨兄開口,兄弟也不好不給傅家鏢局這個面子。不過,這丫頭傷了我們的人在先,若是兄弟就讓你這樣把人帶走,在弟兄面前也不好交待。”

隨風當然也清楚這些:“既然如此,秦公子就請動手吧。”

“得罪。”秦少游表面笑得客氣,卻對衆手下使了個眼色。衆人立刻一擁而上,全是奪命的招式。

隨風三下兩下,已將秦少游的一衆手下,全都放倒。

秦少游對隨風的功夫很吃驚。他並不認爲自己打不過隨風,不過他從不做無把握之事,便笑道:“隨兄果然好身手。如此,兄弟今日就此罷手,日後有機會,再向隨兄討教。”說着話,一抱拳,示意衆手下一起退走。

隨風一直背對環兒,環兒也一直沒說話。如今秦少游帶人撤走,環兒忍不住道:“你爲什麼要把你的來歷告訴他。你一點防人之心也沒有嗎?”

隨風從懷裡掏出一個瓶子,扔到環兒手邊:“這是傅家獨門傷藥,既可口服,也可外敷。”說完,頭也不回,轉身欲走。

環兒拿起瓶子狠狠扔向隨風:“誰稀罕你的藥。”

瓶子一下砸到隨風背上,痛得隨風幾乎叫出聲來。

環兒有些後悔,隨即道:“怎麼,以隨公子的武功,連這也躲不開嗎?”

“這傷藥真的對你的傷有好處,你不要任性了。”隨風不知爲什麼,雖然環兒曾經利用過他,欺騙過他,可是他一點也不生氣。

“你不用假好心,我知道你是恨我欺騙了你,利用了你,所以你想報復我。這根本就是毒藥,你想讓我生不如死。”環兒哭喊道:“你們漢人沒有一個好人,你一定也是要騙我的,我纔不上你的當。”

環兒以劍支地,費了很大勁,搖搖晃晃站起來,頑強地往前挪了一步。腿上的傷很重,鮮血汩汩而出。她咬牙又往前挪去,身形一晃,向後倒去。

她沒有摔到地上,而是跌進了隨風的懷裡。“你傷得真的很重。”隨風抱起了環兒。

“我不用你管,你放開我,我死也不用你假好心。”環兒撕扯着隨風,嘩地一聲,將隨風的衣服領子撕開了一道口子,漏出了隨風的部分肩膀。

“這是什麼?”環兒停止了掙扎,隨風的肩上,有一條條紫色的印痕。

“沒什麼,你不要動,我找個地方幫你療傷。”隨風將衣領掩好。

環兒想了想,點了點頭。

環兒趴在隨風的背部,頭輕輕地靠在隨風的肩上。隨風揹着她走進一個不大的山洞。山洞很乾燥,有些落葉。

環兒靠在石壁上,隨風仔細幫她上藥,包紮:“你的腿現在還不能動,我去幫你做個柺杖。”隨風想站起來。

“對不起。”環兒輕聲道:“我騙了你。”

隨風笑笑:“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不怪你。是我,願意相信你。”

“什麼人?”環兒忽然望向洞口。

隨風急忙回頭,可是洞口根本沒有什麼人。他忽然覺得身體一麻,環兒已經點了他的穴道。

環兒看看被點了昏穴的隨風,英俊的面龐是那麼稚嫩。她輕嘆了口氣。

洞口傳來三聲清脆的哨音。環兒掏出一個小巧的哨子,放在嘴邊也吹了三下。

洞口人影一晃,祈連左手握劍走了進來,右袖飄蕩,右臂竟然已失。

“師兄,我在這裡。”環兒叫道。

“你沒事吧?”祈連語氣中充滿關懷,急忙走了過來,看到地上的隨風,微微一怔。

“我任務失敗了。”環兒自責道:“我太大意了。冰魄丹並不在秦仲遊手中,我泄露了身份,被秦少游所傷,正好遇上了他。”

祈連看看隨風:“他救了你。”

環兒點了點頭:“我準備將他帶回宮去,也許師父那裡可以將功折罪。”

祈連嘆了口氣:“師父最近心情不好,師妹要小心些。”

環兒眼圈一紅:“都是環兒不好,害師兄被師父砍去右臂。”

祈連微微一笑:“師妹不必難過,小兄本就是練得左手劍,一隻胳膊算不了什麼。”

神秘的綵衣宮,竟然建在一個墓穴下面。

大廳內,燃着火燭。四名綵衣宮女弟子分立兩側。

環兒和祈連並肩跪在一座石門前。綵衣宮主被傅龍羽所傷後,傷勢一直無法痊癒,每日都要閉關療傷。

良久,門開了,戴着面具的綵衣宮主慢慢走了出來。看到門口跪着的兩人,冷哼道:“冰魄丹呢?”

環兒和祈連被師父冰冷的聲音嚇得都沒敢說話。

“沒拿到?”綵衣宮主再次喝道,一擡手,一股強大的勁力將兩人都摔了出去,環兒吐出一口鮮血,連站都站不起來。

祈連忙稟道:“師父請息怒。師妹本已傷得不輕,請師父開恩,弟子願代師妹受罰。”

“師父,環兒辦事不力,願意受師父責罰。”環兒勉強爬了起來。

“這次雖然師妹沒拿到冰魄丹,但是卻打聽到了冰魄丹的下落。”祈連忙稟告:“而且,師妹還抓了傅家鏢局一個叫隨風的人來,他可能知道寶圖的秘密。”

“隨風?是傅龍羽的侄兒?”

“是。師父,傅龍羽對他的侄兒很疼惜,也許可以利用隨風逼迫傅龍羽爲咱們拿到冰魄火魂。”

“隨風,他肯乖乖聽話嗎?”綵衣宮主有幾分心動,她對傅龍羽的武功自然很有信心。

“徒兒會想辦法讓他聽話的。”環兒的心裡一痛。

隨風醒來,自己在一處地下室中,火燭明亮,自己雙手雙足被綁在一座刑架上,他不由笑了一下,傳說中的刑訊逼供是這樣的吧。

“你還笑得出來。”環兒冷着臉走了過來。

隨風看見環兒,不由嘆了口氣,自己又被她騙了,可是看見她心裡還是隻有高興的感覺,並無一絲生氣。

“現在嘆氣也晚了。”環兒走到隨風面前。隨風笑起來或是嘆氣時,左側臉頰的酒窩一閃一閃的,又俊逸又可愛。

“你抓了我來,想讓傅家幫你去拿冰魄火魂嗎?”隨風看着環兒,說話仍就親切。

“不錯。你既然都知道,就立刻寫信給傅家。”

隨風看看環兒:“信我是可以寫,只是……”

“只是什麼?”環兒盯着隨風,隨風也看向環兒,四目相對,環兒的臉騰地紅了,好在室內昏暗,隨風也沒發現。

“若是含煙師兄知道我又被你騙,只怕不會輕饒我。”隨風想起師兄,有些害怕。

環兒爲之氣結:“你現在落在誰的手裡還不清楚嗎?若是傅家不拿東西換人,你連命都沒了,還擔心你師兄罰你。”

“你要殺我嗎?”隨風看着環兒。

“不錯,若是你不能幫我們拿到冰魄火魂,留你也沒有什麼用處,我立刻就會殺了你。”環兒冷酷地說,說到“殺”字,心裡又是一痛。

“你寧可殺我,也想得到寶藏,看來寶藏在你心中真的很重要。”隨風傷心地低下頭。

“不錯。我就是爲寶藏而生。你的命和寶藏比起來,我當然會選寶藏。你不要以爲我不會殺你。若是惹怒了我,我現在就殺了你。”環兒心痛如刀割,卻用冰一樣絕情的話打擊着隨風,也傷害着自己。

隨風半天沒有說話。

“寫還是不寫!”環兒喝道。

“環兒。”隨風看着環兒:“你騙我,我不會生氣,你要得到冰魄火魂,我也可以給師叔寫信。只是,若如此,含煙師兄會很生氣。”

“他生氣和我有什麼關係。”環兒打斷了隨風的話。

“不錯,你也許沒有關係。但是我怕師兄會因此再不許我和你相見,我若是不能再見你,我……”隨風沒有往下說,他不知道想說什麼,忽然想起,當日子庭叔被師父罰在石室,不許他再見香兒時的眼神,那種痛苦,是和自己現在一樣嗎。

環兒的眼淚終於滾滾而下:“你是傻嗎?你明知道我以前的一切都是騙你的,我也從沒對你承諾過什麼,見與不見又有什麼關係。”

“真的沒有關係嗎?”隨風定定地看着環兒。

環兒咬牙,卻怎麼也無法點下頭去。

“你也許沒關係。”隨風移開目光,“我卻是有關係的。”

環兒的淚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