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祿伯聽了龍城語氣,不敢怠慢,只得去鏢局牢房去提龍羽。龍晴顧不得自己尚是戴罪之身,急急屈膝跪地:“大哥息怒,耶律姑娘的事情還請大哥詳查。”

龍城臉色一沉道:“你還敢爲他求情。”龍晴被大哥盛怒的目光嚇得一抖,不敢再說。

龍城道:“你跟我進來。”龍晴心裡一緊,站起身來,跟在傅龍城身後往內堂走去。小卿想要跟上,卻又不敢,傅龍城已經吩咐道:“小卿也滾進來。”

進了內堂,龍城直走到上首的太師椅處,才停□來。龍晴垂手立在下首,心頭直跳,不敢做聲。

龍城轉身目注龍晴良久,才冷聲道:“傅龍晴,我怎麼看不出你有這麼大的膽子。”

龍晴撲通一聲,雙膝跪地,垂頭不語。小卿也隨着三叔一同跪地,只將頭垂得更低。

傅龍城陡然喝道:“掌嘴。”

龍晴和小卿不約而同地瑟縮了一下,卻不敢有絲毫違逆,同時揮掌往自己臉上打去。

龍晴敢瞞了“當媒作證”這樣的事情,自該是掌嘴,小卿到底又做了什麼,龍城並不清楚,但是他自己先就心虛,給師父一喝,自然也跟着打了起來。

龍晴和小卿揮掌自罰,竟似比着勁的用力.

龍城看小卿如此惶然,知他定是又犯了錯處,看他臉頰已腫得青紫一片,便喝道:“小卿且停了。”

小卿蒙師父赦免,垂了手,想謝過師父,微一張嘴,便覺臉上的皮似乎被撕裂了似的疼,便有溫潤的液體滑落了下來。痛得他再不敢有絲毫動作。

龍晴的臉腫脹得就更厲害,痛得眼淚不自覺地滑落,淚珠流過臉龐,臉上更是火燎燎地痛。可是龍城只免了小卿,龍晴只得咬緊牙關,逼迫着自己的雙手左右兩邊用力打自己的耳光,每次手碰到臉時,他都幾乎本能地想要閃避,卻用意志控制着身體,跪地越發筆直,打得越發用力。

小卿跪在旁側,不敢擡頭,只聽見三叔掌嘴的聲音,卻不敢開口向師父求情,只怕自己一開口,師父就更怒了。

龍晴打了二十幾掌,臉上原本滾燙的柔軟的青紫已變得僵硬,雙脣都被磕破,現了血痕,眼睛被腫脹的臉擠成了一條縫。龍晴卻不敢求大哥寬責。

龍晴知道大哥生氣,他真後悔在去武家牧場的路上時,爲什麼沒有徹底坦白。他也知自己這事做的荒唐。他一向循規蹈矩,這麼多年,恪守着傅家弟子的每一條規矩,步步不敢行差踏錯,可是大哥的板子並沒有少落下半點。

那一夜,是有些醉了,是想放縱自己一次,真做個荒唐輕狂的事情來給大哥看看。誰家弟子不年少,誰人年少不輕狂。可是,做過了,的確悔的很。若是大哥真認定了自己荒唐輕狂,真的厭了自己,怒了自己,棄了自己,那該要如何呢?

龍晴終於忍不住道:“大哥息怒,龍晴知錯了,龍晴該罰,龍晴該罰,大哥彆氣了。”邊說着,揮下的手力道就更重。

龍羽進得堂內,便見三哥被罰掌嘴,一時也不知是否是受了自己連累,忙撲通跪到龍晴身側,對大哥叩首道:“龍羽見過大哥,是龍羽之錯,大哥責罰龍羽吧。”

傅龍城目注龍羽,終於冰冷地道:“停了。”

龍晴終於蒙赦,垂下手來,身子微微發抖。輕輕一抖睫毛,大滴的淚珠便滑落下來,帶着一陣陣刺痛,只覺每一下呼吸,都會帶來噬心般的疼痛。

龍城雖然看得出龍晴的惶恐和懊悔,卻不想寬免了他:“平日裡就知你不是真的乖巧,看着恭謹溫順,骨子裡卻比誰都還要倔強。你定是故意做了這樣荒唐的事情來惹我氣怒。既然你自己討打,今日裡就拆了你的骨頭,讓你還敢有事沒事的跟我擰着。”

在太師椅上端坐了,吩咐:“祿總管,將龍晴拖到院子裡去,庭杖一百。”

龍晴大驚,看着大哥,強忍着淚珠,卻不肯開口求情。

龍羽聽大哥罰三哥“庭杖一百”,更是驚懼,“大哥,您……”一個“您”字尚在口中,龍城凌空一掌,“啪”地一聲重重打在龍羽臉上,龍羽的身體一下撲了出去。

只這一下,龍羽的臉上就見了紅,脣舌都被磕破,嘴裡鹹絲絲的。龍羽重又跪起時,耳朵裡仍是嗡嗡地響。

“戴罪之身,還敢開口說話。”龍城眸子裡的冰冷更是龍羽從未見過的,龍羽忽然心中一悸,再不敢說話。

龍晴此時哪還會在乎“庭杖”之罰,他咬牙叩頭:“大哥,龍晴領責,只求大哥暫息雷霆之怒,給龍羽一個辯說的機會。”

傅龍城看看龍晴,再看看龍羽,“好。傅龍羽,你可還記得在傅家祠堂中,我所說過的話。”

傅龍羽悚然一驚。

一年前的舊事,在傅家祠堂中的一天一夜,是龍羽今生都無法忘記的,更不會忘記大哥說過的話。

衣衫褪盡的傅龍羽,渾身上下佈滿鞭痕,用最屈辱的姿勢跪在傅家祠堂之內。他的臀部早已血肉模糊一片,無論再如何咬牙苦撐,身子依舊搖搖欲墜。

膝下和手掌下,是傅家寒日峰上的百年荊棘,硬如鐵鏈,倒刺橫生,他的膝蓋、腿上和手掌早已傷痕累累,幾乎看不見完好的肌膚。

沾滿血跡的紫藤鞭,就在龍羽身前的長凳上。一件血跡斑駁的褥褲,整齊地擺放在龍羽身邊。

傅龍城一襲藍袍,纖塵不染。他端正而恭謹地給祖先上香。回過頭,看着傅龍羽:“你可知錯。”

“羽兒知錯。”龍羽的臉腫脹得幾乎辨不出原來俊朗的輪廓,嗓音沙啞,“大哥……饒了羽兒,……羽兒再不敢……不敢不聽大哥教誨……不敢違逆傅家規法……”龍羽仰視着面前的大哥,真想就這麼倒下去,此時的他,全身無一處不充溢着疼痛,而身體更是到了極限,疲累地只想倒在那裡,但是他不敢,他真的不敢了。

傅龍羽忍住戰慄,跪爬起來,雙手用力打着自己耳光:““龍羽輕狂無禮,知錯悔改,願領家法重責。”

“掌嘴,委屈你嗎?”傅龍城冰冷的聲音。

”羽兒有錯……家法……教誨,羽兒……自該……受罰。”

龍城微哼了一聲,龍羽才停下手來,早分不清是臉痛還是手痛,卻半分不敢遲疑,即刻舉起凳子上的長棍,恭順地奉過頭頂:“勞大哥重責。”

龍城接過藤棍。龍羽跪正,伏低身子,擡高臀部,分開雙腿,“請大哥重責。”

龍城的藤棍點在龍羽的臀上,龍羽顫抖着卻努力將臀部挺得更高。

“褪衣受責,屈辱了你嗎?”

“羽兒既爲……傅家弟子,恪守……家規……是……弟子之責,羽兒該死……悖逆妄言,更應重責……請大哥重責。”

龍羽的聲音一如他傷痕累累的身體,撕裂般的沙啞,可是這些話,這些字卻一個不曾含糊,一個不曾哽咽。

藤棍破空而下,打在龍羽身上,龍羽咬牙承受,不敢發出一點點地聲息。

明明沒有哭過,也不曾喊過,可是嗓子中卻似冒了煙的疼痛。

大哥這次彷彿是鐵鑄的心腸,沒有半分憐惜。這一天裡,他已記不清自己捱了多少藤條,昏過去多少次,每次都被冷水潑醒,被迫清醒着品嚐那無窮無盡的痛楚和羞辱。

“傅龍羽,你記住,但凡爲人子弟,皆不可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而爲。舉朝上下甚至全天之下,莫不有規矩二字。家法之下,碾碎的是你一人的尊嚴,維護的是卻全宗全族的臉面!”

“以往種種,尚可念你年少輕狂,責寬罰免,今日已行冠禮,他日若有錯處,家法尤重。你若想自己存留臉面,就先要守着規矩,謹言慎行,莫自己找那沒臉的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