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有毒。”
雲四兒驚愕，趕忙拍掉雲笑手裡抓着的雞腿。
這時，香蕉急匆匆跑進來。“不好了，大夥兒……”他看到躺在地上的蘋果，沒有再說下去。
“阿四，跟我來。”在這個時刻，他絲毫不敢懈怠。
雲四兒抱着雲笑緊跟在他身邊，院子裡，橫七豎八倒着不少人。阿四查看了幾個人，把香蕉叫過去，吩咐他去準備幾樣藥材。香蕉領着木瓜去買藥，其他人則把中毒的同伴擡回屋裡。
“難道是那些人……”雲四兒胸口悶着，很不舒服。
阿四摟住她。“別擔心，沒事。”
話是這麼說……
莫名其妙中毒，弄得人心惶惶。
香蕉和木瓜把昨晚的飯菜檢查了一遍，又詢問昨天負責做菜的人，誰也沒發現有陌生人接近伙房。
他們在明，敵人在暗，防不勝防。
雲四兒在屋裡，阿大阿四都在，三個人沉默了好一會兒。
好半天，雲四兒緩緩吐出一口氣，沉聲說：“我很害怕。”
“只要我在，沒人可以傷到你。”
雲四兒輕搖頭，眉心緊蹙。“就是因爲知道你會誓死保護我，我才害怕……”如果不努力去做，就一定會失去。她需要的不是保護，而是與他們並肩面對危難的決心
她不在乎生死，她害怕的是自己的懦弱。
阿四想說什麼，卻被莫軒和阻止了。
“四兒，你一夜沒睡，好好休息吧。”說着，拉了阿四出去。
出了屋子，阿四拂開莫軒和的手，臉上表情雖無變化，但眼睛中卻諸多不悅。莫軒和笑了笑，並不在意。
“我們幾個人當中，戰楓天與她相處的時日最久。”莫軒和忽然說起不相干的事。“你知道，他是如何與四兒相處的？”
阿四看了他一眼，不語。
“盡最大可能給她保護，同時盡最大可能給她自由。”這麼對他說着，莫軒和自己也有些感觸。他總以爲，不管她想不想要，給她最好的就是對她好。但他是錯的。
給她需要的，纔是好的。
戰楓天從來不曾限制她，只要她想做的事，哪怕危險，哪怕是錯的，他也會陪她去做。除了習慣的縱容，那份能夠護她周全的自信，纔是最令人佩服的。
“你見他走入血陣的一刻，可曾想過他會活着出來？”
阿四微怔，更加沉默。
“那是個不可思異的男人。”莫軒和笑的很淺。“不是因爲他有多麼強悍，而是爲了四兒，他可以逼自己成爲最強。”
阿四明白他想說什麼。也許，他有能力保護她，但是他強加給她的保護，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在四兒心裡，她寧願跟我們一起死，也決不犧牲我們其中任何一個苟且活着。”莫軒和滿心無奈。她就是這麼一個人。
寧死，爲伴。
阿四暗暗嘆息，回望她在的那間屋子，眼中映漾着溫柔。
這樣都不死，運氣真不是一般的好。
輕淺的笑音帶着幾分冷嘲。
黑夜裡，一個人影走近院中的水井。從懷中取出一包東西，小心的打開紙包，動作沒有停頓，伸手遞到井口，傾斜，灑下去——
突然，一股勁風迎面撲來。
毒粉隨風向着她飄來，珍姑娘急忙倒退。待她定下心神，隱於暗影中的人緩緩走出。
“是你……”饒是處變不驚的她，見到此人，也不禁變了臉色。
戰楓天淡睨着她，面無表情。
她以爲他和容耀回紅葉山莊了，想不到……珍姑娘冷哼一聲。“你對她還真是愛護有加，心心念着她的安危，連正事兒都不顧了……難怪容耀幾次三番非要她死不可。”
戰楓天沒有動，但自他身體散發出的殺氣，卻將珍姑娘逼至絕境——他對她可不會手下留情。
小白悄然爬上枝頭，飛撲向他。戰楓天掐住這隻寵物，側身，見珍姑娘趁機跑遠了，可是……莫軒和堵住了她。
“珍姑娘夜深不眠，在此處徘徊所爲何事？”
原來他早察覺了。珍姑娘心知自己今日逃不掉了，也不再做反抗。整了整容妝，將小白喚至身邊，再度揚起輕慢的淺笑。“我聽憑你們處置。”
莫軒和與戰楓天相視一眼，心裡有相同的計較。
戰楓天走上前，準備將珍姑娘帶走，可這個時候，雲四兒房間裡的燈亮了，門敞開，雲四兒望着珍姑娘輕輕嘆了一聲。
祈蘭珍眼波橫飄，避開了她的目光。
男人去做男人的事，女人跟女人在屋裡聊天。
雲四兒給她倒了杯茶，遞到她跟前，見她冷若冰霜的臉色，忍不住譏諷。“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像什麼？”
珍姑娘微挑眉。
“一隻讓人拔了毛兒的孔雀。身上都光禿禿的了，還在擺身段，裝清傲。”
拔了毛兒的孔雀……嗎？呵，還真是比喻恰當。珍姑娘端起杯子，一口氣喝光，目光凝聚，冷冷的盯着她。“雲四兒，你知道我最看不慣你什麼嗎？你什麼都不想要，對什麼都不在乎，那麼多人捧着真心到你面前，你不屑一顧你知不知道你輕而易舉獲得的，卻是別人窮盡一生都得不到的？你付出過什麼？爲他做過什麼？憑什麼你可以被人寵着保護着，什麼都不做就得到這麼多”
雲四兒聽着她長串的指責，愣了好一會兒。“我……我什麼時候不屑一顧了？”
“你愛雷因嗎？”。
“不愛……但是我從來沒有忽視他的心情。”
“不愛就是不愛，話說的再漂亮有什麼用？他想要的，你給不了”
“我是給不了，可我也沒有胡亂承諾啊。”
“你想說他愛你是他的責任，與你無關？”
“本來就是這樣，難道每個喜歡我的人，我都要負責去喜歡他們？”
“雲四兒，你狼心狗肺”
“祈蘭珍，你無理取鬧”
兩個女人一聲比一聲高，吵到最後，氣沖沖的瞪着對方喘息。
“就爲這麼點事你下毒害我……你的腦子還趕不上玉兒聰明”
“你知道什麼？”珍姑娘淒涼一笑。“爲了報他一命之恩，爲了成爲配得上他的女人，我努力了整整十八年我天天幻想着與他再度相見的日子，幻想着他看到我露出驚豔目光，幻想他死心塌地愛上我與我長相廝守可是他遇見了你——完完全全把忘了”
一命之恩？十八年前？雲四兒震驚不已。
“明明是我和他相遇在先，爲什麼讓你撿去了便宜？”她真是不明白。這個女人哪一點比她好？哪一點值得他愛？爲什麼他就認定了她，守着她護着她，小心翼翼寵着她，卻把她當作玩具一樣肆意擺弄
“我恨你，雲四兒。我的一生因爲你失去了所有意義，你毀了我的幸福，不殺你不可泄我心頭之恨”
“你活着就是爲了愛情嗎？掌管東陸黑市，官府江湖也要忌憚三分，令天下女子自慚形穢的珍姑娘——你的目光就如此短淺，死心眼在一顆樹上吊死？”
“我不要那些我只要他愛我”珍姑娘憤然拍響桌子。
雲四兒毫不退讓的拍了回去。“他不愛你，你連自己也都放棄了嗎？”。
淚光，在她眼中閃爍。
一向驕傲的女子，一向不在人前示弱，可是……珍姑娘坐了回去，撐住額頭，痛苦的合上眼睛。
卸下堅強的軀殼，她也不過是個普通女人。
“愛不愛，不是我說了算的……”看到她這麼難過，雲四兒心裡也不好受。“你覺得我可恨，就把手段全使出來，照你想的那樣殺死我吧，但是我不會讓你得逞……我還有我想做的事，我不會爲了愛情，放棄自己的人生。”
就算她說她自私，她也認了
珍姑娘看着她，盈滿水痕的眼眸，悽然殘碎。
雲四兒拉起她的手。
“別碰我。”
“有本事推開我，威脅不管用。”雲四兒不顧她的反對，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珍姑娘不習慣這般親暱，微微動了動，卻沒有真的推開她。
“你眼光太差了，挑男人起碼要挑個對自己好的……”明知道他不會珍惜，何苦捧着一顆心去給人踐踏？不值得。
“愛上了，我有什麼辦法……”珍姑娘貼靠在她肩膀，回想當初搭救她的雷因，她哪裡想得到，那時溫柔善良的男孩，會對她這樣狠心……
“不愛不就得了。”這句話，雲四兒同樣說給自己聽。
“說的容易……”
“……啊，我忽然發現一件事。”
“什麼？”
“不管多聰明的女人，遇上命中註定的冤家也是完蛋。”
“嗯，笨女人更甚。”
“喂喂……”這時候她還不忘藉機挖苦她？
珍姑娘慘淡的笑笑，眉心緊鎖。“有沒有不這麼辛苦就可以得到的幸福？”
“沒有啦，老天爺不會讓我們不勞而獲的。”
“……”
“……”
“……”
“……”
“我不想再愛他了。”
雲四兒感覺到手背一涼，低頭看着她。總是容妝華貴，不減氣宇的女子，如今卻像迷路的孩子，彷徨不安……心裡一陣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