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當天夜裡,離不歸關最近的郾城果然傳來了動靜,甚至將耳朵貼在不歸關的地面上,還能夠聽到郾城隱約傳來的馬蹄飛揚聲。
“秦將軍,現在離天亮不過只有幾個時辰了,你確定他們明日會向我們宣戰嗎?”
正值子時,已是深夜,秦夜泠卻沒有睡下,而是和錢將軍一起站在城牆上遠眺郾城,細看能瞧見那裡明滅的燈火。
“你且等着吧。”秦夜泠目光凝定的看着郾城的方向,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第二日辰時,站在不歸關城牆上的士兵如願的看到了有一隊士兵從郾城的方向,浩浩蕩蕩的朝着他們的方向行來,對秦夜泠的崇拜之情又多了幾分。
站在前排的守城士兵一邊在心裡崇拜着,一邊又默默的從城裡拿出免戰的牌子掛上城牆,然後就把自己當成了木頭,對那些敵軍視而不見。
“他孃的,這不歸關怎麼這麼安靜?老子感覺有些不對勁啊!還有,那個誰,那城牆上掛的牌子上寫的是什麼字?讀出來給老子聽聽?”
孫有爲帶領着手下的五萬士兵,在行到了裡城門還有一里之距的地方停下,仰起他那五大三粗的脖子,臉上盡是不悅。
“孫將軍,那上面掛的是免戰牌,這不歸關的人,是不敢和您打呢!”那副將笑的一臉諂媚,語氣中不無討好。
“免戰?哈哈哈!這羣龜孫子,是被老子打的害怕了,所以現在躲在龜殼裡不出來了?也是,這不歸關可是東臨最重要的一道天險了,要是這一關他們都失去了,那拿下東臨簡直就是指日可待啊!”
孫有爲聞言從胸膛裡爆發出一串的大笑,連遠在不歸關牆頭的士兵們都能聽到,可見此人的功力是有多麼高深。
“不過就算掛了免戰牌又如何?難不成我們就守着這關卡不打了不成?兄弟們給我上!拿下這座城池後,我們可以痛痛快快的歇上個幾天,屆時整個東臨都在我們的掌心!”
“是!”身後的北寒士兵在聽了孫有爲的話以後,二話不說,拿箭的拿箭,駕馬的駕馬,眼看着就要衝出去。
“等等!”副將單子驍看到這情況,後背被驚出了一身的冷汗,發出了有生以來最爲響亮的一聲吼。
孫有爲的動作一僵,驅馬的動作一頓,被他嚇得猛地一甩繮繩,怒道:“你幹什麼呢像個女人一樣的磨磨唧唧!有什麼事情剛剛不說,耽誤老子的時間!”
單子驍摸了摸自己頭上因爲後怕還不斷冒出的冷汗,知道眼前的這尊大佬不好伺候,賠着笑臉道:“將軍啊,不是我故意嚇您哎,而是這不歸關,您萬萬強攻不得啊!”
“我說你人叫單子驍,還真的是膽子小了?你別忘了我們前面的五座城池是怎麼得來的,都是靠老子實打實,一刀一劍拼出來的,強攻怎麼了?難不成我還要怕了他們?”
孫有爲的性子本就暴躁,現在被單子驍打斷了幾次,雙眼都冒火了,要不是現在是在戰場,他估計現在就會衝上去揍他一頓了。
“將軍,話是這麼說沒錯,您心裡也知道這不歸關是東臨的天險要地,本就是易守難攻,說不準是個可以讓東臨反敗爲勝的關卡,可是現在您看,他們東臨卻是掛出了免戰牌,這其中怎麼想怎麼都有貓膩啊!將軍您一定不要被眼前的假象所迷惑了!”
單子驍強忍住心中的膽寒,堅持的把自己心裡的話說了出來,這才鬆了一口氣。
孫有爲在這之後半響都沒有再說話,似乎是在思考着什麼,過來半柱香的時間後,他猛地一揮手,駕着馬扭頭就走,“撤兵!”
“是!”
這手下的士兵們回答的也很是爽快利落,似乎對主將隨意的更改軍令這種事情已經很習以爲常了,亦或者是說,在單子驍和孫有爲兩人在交頭接耳的時候,他們的心中已經猜到了會是這種結果。
一直在城樓上守着的幾個士兵,將北寒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現在是一頭霧水,不明白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合着這北寒將軍是把士兵溜着玩呢?
秦夜泠在聽到這個情報的時候,面上沒有絲毫驚訝,倒是勾起了站在他旁邊白墨冉的好奇心,不恥下問道:“你怎麼一點都不奇怪,還是說,你早就知道了一些什麼?”
“我能知道什麼?只是這次前來攻城的兩人,我都與其數次交過手,一個叫孫有爲,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之流,但是武功極高,心性倒也憨厚,但是做事太過沖動,若是攻城的只有他一個,倒也不值得掛心了。”
秦夜泠雖然說對這個孫有爲有褒有貶,但是白墨冉看得出來,總的而言,他對他還是欣賞的。
“而另外一個人,叫單子驍,這人武功平平,但偏偏性情敏感多疑,智謀過人,也是憑藉着這點,他纔會坐上副將的位置,在前面的幾場戰役中,纔會那麼快的攻破各個關卡,可以說,這兩人在一起,只要不出現內訌,基本上便是所向披靡了。”
“哦?他們竟然在你這裡有這麼高的讚揚?”白墨冉斜眼看他,打趣道:“既然他們兩人這麼厲害,那麼勝過他們無數次的你又算什麼?秦將軍真是在拐着彎的表揚自己嗎?”
“如果我說是呢?”秦夜泠也配合着她,緊繃的情緒難得有了幾分放鬆。
“唔……”白墨冉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大言不慚的就認下了,一時語塞,最後只能聳拉着腦袋攤手道:“那我只能說我們的秦將軍是真無恥了!”
瞧着她的樣子,秦夜泠忍俊不禁,伸手就想將她攬入懷中,隨後又想起這是在外面,只能又無奈的放下手,笑斥道:“當初就不該讓你跟來!”
“怎麼?”白墨冉不明所以。
“擾亂軍心!”秦夜泠扔下這句話後,不再多言,負着手就走遠了。
只怕是,擾亂君心吧?白墨冉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抿脣微微一笑,眉眼間全然是幸福的笑意。
而一切,都被剛剛趕來的秦綰綰看在了眼裡,不自覺的握緊了手中的繮繩,直到把自己的手掌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印。
她爲了能夠無時無刻的跟在哥哥身邊,不惜違背了軍令,也要快馬加鞭的趕過來,結果一來就看到了這樣的畫面,讓她胸中氣血翻涌。
“秦將軍他……最近好像和那個貼身士兵走的很近?”跟着秦綰綰一起趕來的手下隨着她一起看向秦夜泠的方向,狀似無意的說道。
“不關你的事情!”秦綰綰頓時扭頭怒斥道,又狠狠的等了白墨冉的方向一眼,翻身下了馬就朝着秦夜泠的方向奔去了。
那士兵看着秦綰綰離開的方向,嘴角慢慢勾起了一絲寒涼的笑。
“你們準備的如何了?”秦夜泠走到他帶來的幾萬士兵面前,面容溫和的詢問着。
“回秦將軍,我這邊已經差不多了,隨時可以出發攀山!”錢將軍當先一步的跨出士兵的隊伍回答道。
“我這邊也可以了,隨時準備出發!”宋將軍回答聲緊跟其後。
“很好。”秦夜泠聞言,滿意的點點頭,當先一步的走在所有人的前面,從腰間拔出自己隨身佩劍,神色嚴峻的高聲道:“此次一戰關係到我東臨國的命脈,只能進不能退,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底下的士兵萬衆一心,回答的聲音整齊有力,衝破雲霄,讓人由心底衍生出一種豪情萬丈。
“好,朝着山頂進軍!”秦夜泠命令一下,士兵們立即行動了起來。
“哥哥,這是怎麼回事兒?你們這是要做什麼?”秦綰綰好不容易來到了秦夜泠身邊,就見到這些士兵們一個個揹着弓箭,或是一些開山鑿壁所需要用的工具,心中很是迷茫。
“你怎麼來了?秦綰綰,你竟然敢違背軍令!”秦夜泠在見到秦綰綰時一愣,隨後緊跟而來的就是氣怒,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變得這般陌生,完全不是他以前所認識的那個秦綰綰了。
“哥哥,這次是我的錯,你要怎麼罰我我都不會怪你,可是這次的行動,我是怎麼樣也要和你一起的!”秦綰綰早就料到秦夜泠會有這種反應,她咬着脣,強忍住自己心中的害怕,爲自己全力爭取。
秦夜泠在與她對視了一會兒之後,什麼也沒說,徑自從她的面前走開了,彷彿就當她不存在一般。
路走到一半,秦夜泠再次覺得不對勁,扭頭往身後看去,恰好對上白墨冉朝他看來的目光。
“我不是讓你呆在城裡等我了嗎?你怎麼還是跟了過來?”衆目睽睽之下,秦夜泠不好當面責難,只能利用傳音入密的方式與她交談。
“本來我的確是這般打算的,只是現在隊伍中不是已經多出一個人了麼?我想秦將軍也不會介意再多加一個吧?”
白墨冉神色淡淡,只是說出來的話聽起來就不那麼淡然了。
“阿冉,這是戰場,你若不想我到時候分心照顧你,就立即回去。”
“阿冉,這次你真的不能去,別鬧了。”
“阿冉?”
接下來,不管秦夜泠說什麼,白墨冉都沒有再回應她,態度堅定的表明了她的立場。
對此,秦夜泠也只能無奈的接受了她和他一起走的這個事實,因爲她分明就是料定了在這麼多士兵面前,他再也不能將她如何。
沒過多久,這個壯觀的隊伍就來到了山腳下,他們之所以會在關口掛出免戰牌的原因,就是爲了拖延時間,憑着單子驍多疑的性子,至少三天之內,他是不會攻城的,而這三天的時間,卻足夠秦夜泠利用起來,打一場漂漂亮亮的勝仗了!
三日之後,秦夜泠讓鎮守的不歸關的錢將軍派出關中所有的兵力,務必讓整個不歸關看上去有種固若金湯的感覺,這樣單子驍只需要看上一眼,就會放棄強攻的念頭,而不歸關連着綿延的山脈,若是放棄直面的開戰,那麼唯一能走的路就是山路。
到時候他的心裡肯定會想,既然東臨已經將所有的兵力集中在了城內,那麼山路雖然艱難,但一旦越過,他們就離勝利不遠了,比起兩者所要付出犧牲的兵力,他權量之下必然會選擇後者。
這也是爲什麼,秦夜泠會隱瞞救兵已到的原因。
而他們現在,就是爲了北寒士兵三日之後的突襲做準備。
他們可以率先到達山頂,藏身在茂盛的叢林中,在山上佈下各種機關,等到北寒的士兵差不多都踏上了山路,他們便可以發動機關、箭羽、滾石,就算不能將其全部殲滅,最起碼也能讓對方元氣大傷,屆時他們只要乘勝追擊,在北寒國來不及調兵相助之前奪回城池,就可以取得勝利。
而在計劃中唯一的困難之處就是,這不歸關的山脈是完完全全的天然,沒有任何前人留下的山路,所以這一路上山,幾乎都要靠人力攀爬而上,不論從體力還是勇氣上,對士兵們都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很快的,白墨冉就開始鬱悶了,因爲她現在的身份只是一個小小的士兵,所以爲了避免暴露,她只能和無數的士兵們一樣,徒手攀爬巖壁,而不能使用內力。
半天下來,她的手上就已經被細碎的山石劃破了好幾道口子,雖然她沒有說,但是秦夜泠的目光從上山之後,就時不時的會掃過她,哪裡會注意不到?
幾次三番之後,秦夜泠也顧不得他的舉動會不會讓其他士兵造成什麼聯想了,一把拽過了白墨冉,一手攀着山石,一手把她攬在自己的懷裡,帶着她一起往上行去。
“你瘋了!”白墨冉在被她拽到身邊之後,立即小聲的反抗,想要從他的懷中脫離出來。
“既然你上山的意志這麼堅決,我也只能依你,只是現在如何上山,你沒有選擇的餘地。”白墨冉越是掙脫,秦夜泠的手環她環的就越緊,“我不會改變我的想法,如果接下來你想增加我的負擔,儘可以亂動。”
白墨冉聽了他這話一下子就停止了掙扎,明明心裡氣得要命,可偏偏對他就是無可奈何。
就這樣,整整三日,白墨冉幾乎沒有費任何的功夫,都是藉由秦夜泠的手將她帶上了山,一直跟在兩人身後的秦綰綰,每每看到這一幕,都牙根緊咬,整個人都被恨意所充斥。
第三日的夜晚,在離山頂還有幾裡的時候,衆人正巧到達了山上的一塊相對安全的平坡,正好可以讓他們好好休息,每個人都從自己帶的包裹裡拿出乾糧,胡亂的啃了幾口就準備睡覺了。
因爲想要隱匿行蹤,所以這幾天他們都沒有用篝火取暖,經常是幾個士兵靠在一起挨着睡來相互取暖。
很自然的,秦夜泠不可能讓白墨冉與其他人呆在一起,正巧藉由貼身士兵的名義,讓她一直呆在他的身邊,可謂是寸步不離。
“秦副將,秦將軍和他的貼身士兵,似乎感情很好?”就在秦綰綰再一次看向白墨冉和秦夜泠的時候,她身邊的士兵再次開了口,只是這一次,秦綰綰沒有再對他發脾氣,只是眼底的恨意更深了一層。
那士兵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過了一會兒,他裝作漫不經心道:“秦副將,你是不是很討厭那個君染?其實你若是想要他消失在秦將軍的身邊,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果然,這話一出,立刻引起了秦綰綰的注意,她立刻轉頭看向他,眼中閃過一抹亮光,“怎麼,你有辦法?”
“其實看這情況,就知道秦將軍是一定不會主動讓君染離開他身邊的,所以唯一的辦法,要在君染身上下手,讓她不得不離開秦將軍,並且讓秦將軍也阻止不了。”
那士兵沒有立即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而是循序漸進的一點點的透露,因爲往往這樣,才能使人更急迫的跳進自己設的陷阱裡。
“你說的我當然知道,所以呢?你到底有什麼好主意?”秦綰綰急迫的看着他,臉上是全然的信任。
說起來,這個士兵也算的上是她的“貼身士兵”,從她第一次踏上戰場到現在,都是由這個士兵來照顧她的飲食起居的,所以原本,她對這士兵就很是信賴,現在談及到她的軟肋,更加是沒了防備。
“我若是說了,還請秦副將恕屬下無罪。”那士兵面上露出一副掙扎的模樣,像是極爲難以啓齒。
“好,我恕你無罪!”秦綰綰想也沒想,立即答應了。
那士兵又猶豫了一下,然後湊近秦綰綰的耳邊對她耳語了幾句,瞬間讓得她臉色大變。
“你簡直就是放肆!”秦綰綰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心緒起伏不定,可是她眼底的閃躲,卻是泄露了她真實的想法。
“秦副將,其實……其實您還是可以好好考慮下屬下的主意的,畢竟您想,這事情雖然聽上去很是嚴重,但到時候您要是及時挽回,實際上什麼都沒有損失,您說是不是?”
那士兵試探性的看着她,見她的神色漸漸地緩和了下來,知道她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黑色的瓶子,悄悄地放到了秦綰綰的手中,語氣中帶着些誘惑道:“秦副將,今日怕是最後一次機會了,而且現在黑燈瞎火的,士兵們也都休息了,這可是您最好的機會啊!往後就算您想要動手,怕也沒今天這麼好的時機了!”
“你這藥……從哪裡來的?”秦綰綰握緊手中他遞來的瓶子,總算是恢復了一絲理智。
那士兵沒想到都這時候了,秦綰綰還會想到這個,也不慌亂,訕笑道:“秦副將,這是我在行軍之前買來爲自己防身的,就怕到時候出現什麼意外情況,以備不時之需嘛!”
他撓了撓頭,一副極爲窘迫的樣子,見秦綰綰沒有再多說什麼,趁機便退下了。
月色下,秦綰綰透過微弱的光看向秦夜泠的方向,只見他與白墨冉正在低聲交談着什麼,神情是無比的溫柔,那是她曾經也擁有過的。
只是現在,這份獨屬於她的溫柔,卻是被其他的女人給搶走了,甚至現在,哥哥連看她一眼都覺得勉強!
就在這一瞬間,她的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她背過身,從隨身攜帶的包裹中拿出一份乾糧,拿着那士兵剛剛交給她的瓶子,在上面灑上了一層粉末,待粉末完全消融後,這才用紙將其包好,朝着兩人的秦夜泠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