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時光眨眼即過,嵐顏每天在街頭玩耍,再是熱鬧的場景,也看的膩味了。千寒未有歸期,沙良只知道讓他不停地試拜禮上的禮服,無聊的他甚至開始懷念吊斜眼的冷嘲熱諷。
並非他薄情,連鳳逍纏綿病榻一月餘都不見,而是鳳逍脾性古怪,這一月間誰也不見,任何人都不準靠近小院,就連他都被特別叮囑,上次嵐顏才爬上牆頭看了一眼,就被窗子裡飛出來的硯臺砸了下去。
一邊摸着頭上的包,一邊暗罵着那個傢伙不識好人心,嵐顏發誓再也不去探望他。
人在街邊走着,眼神卻忍不住地四下張望,潛意識中,他想要尋找到那個雪白的身影,自從那日別後,他再沒有見過它。
他沒有和任何人提及那個充滿靈性的狗兒,或許是同盟做賊,或許是心頭一種隱約的古怪感覺,那狗兒不想別人看到。
至於泠月,在成爲了封城茶餘飯後的笑料之餘,很長時間都未曾露面,讓嵐顏頗爲得意了一陣子,就連走路的步伐,都輕飄飄的。
“小哥,要不要看看有沒有合意的書?”路邊的書販在招呼着,面前的攤子上,各種書擺着,有琴譜,棋譜,詩書。
湊着腦袋看了一眼,嵐顏就癟着嘴縮了回來,“這有什麼好看的,又沒特別的。”
這東西,鳳逍滿屋子都是,看着就想吐。
“要好東西是吧?”老闆怪異地打量了眼嵐顏,“沒發現你小小年紀,就想要……嘿嘿,嘿嘿。”
莫名其妙的話讓嵐顏不明所以,提步準備離去。
“別走啊。”老闆一把扯住嵐顏的袖子,鬼鬼祟祟地從桌下摸出一本書,“好看的,有興趣沒?”
嵐顏看着他的手在書頁上飛快地翻動,書中的圖案跳動着,竟然連成了活動的姿態。
男子赤身,相擁而臥,姿勢隨着老闆的手而變化着,極近纏綿,看的嵐顏目瞪口呆,張着嘴巴半晌說不出話。
嵐顏搶過書,封面上大大地寫着四個字,“雙修秘戲”
難道、難道這就是修煉的功法密門?雙修也是修煉,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他無聲地笑彎了眼睛,這下,即便沒有鳳逍教他,他也能自己練功了。
“怎麼樣,小哥喜歡麼?”那老闆順杆子爬,用力推銷,“還有本男女的,小哥要不要看看,不過這種的可就是孤本了。”
男女?教他功法的是鳳逍,是男人,他不需要男女的。
“不用不用,就這個好。”他把書本揣入懷中,摸索着錢袋,忽然……
嵐顏回頭,張望了下。
就在剛纔一瞬間,他依稀察覺到了兩道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可就在他回頭的瞬間,那感覺又奇異的消失了。
大街上人來來往往,沒有人注意他,也沒有他熟悉或者認識的人,是錯覺吧?可是方纔,那感覺如此真實,直到走出老遠,他依然沉思在方纔的感覺中。
沒有地方去,不如……再去看看綠蕤姐姐吧?
九少爺雖然常被人譏笑不正統的身份,實際上見過他的人卻不多,一身隨意的衣袍擠在人羣中,倒沒有人認出他。
在人羣之後跳跳跳,揮舞着小細胳膊,歌舞臺上的綠蕤流雲飛袖正舞着,忽然頓了頓,脣角邊笑出兩個小小的梨渦。
溫柔的姐姐!嵐顏心裡的糾結頓時一掃而空,奮力地朝前擠去。
“嗷!”一聲痛叫,他皺着眉頭看向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人,擡頭,擡頭,再擡頭,脖子再度發出扭傷前的卡拉聲。
鐵塔似的壯漢,凶神惡煞的臉龐,生人勿進的氣場,怎麼看怎麼讓他覺得眼熟。
這不是……泠月身邊那個護衛,叫什麼驚雷的?
嵐顏心虛地縮了縮脖子,發覺對方並沒有注意到自己,這才換了個方向,繼續向前擠。
眼見着擠到了臺前,他攤開手中的幾個包包,咬着果子,開心地等待着。
這些日子,綠蕤是他唯一的安慰了,溫柔又體貼,即便他只說自己是個普通人家的孩子,也沒有半分看不起,給他準備吃食,帶他玩耍。
如今,他就是想說自己是嵐顏,是封城的九少爺,也找不到機會開口了。
嘴裡咬着果殼喀拉喀拉地響,他吃的那叫一個開心,聽着樂曲已近尾聲,綠蕤的表演即將結束,他吃的更歡了。
一會綠蕤姐姐下來了,他一定要說明身份,不能欺騙溫柔的綠蕤姐姐,還有,剛纔給綠蕤姐姐準備的禮物,也要記得送上。
人羣中忽然有人低呼,“咦,我的錢袋呢?”
一聲之後,緊接着又是一聲,“我的錢袋也不見了。”
接二連三,不少人開始摸索身上的錢袋,接着就是各種呼叫聲,臺下一片騷亂,再沒人注意臺上的歌舞。
綠蕤停下動作,羽族的班主快步走上歌舞臺,試圖壓制住騷動的人羣。
“大家稍安,不妨確定下是否真的丟失。”班主臉上也是一片愁容,沒想到在自己眼皮底下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這麼多人的錢袋都不見了,肯定是丟了,直接報封城守衛吧。”不知道是誰在人羣中一句,大夥呼啦啦地轉身,似乎都覺得這句話在理。
“別急別急。”一道雄渾的聲音震在人羣上方,頓時將蠢動壓制了下去,“那賊人偷了這麼多錢袋,想必貪得無厭,說不定還在人羣中,大家不要離去,不妨找找那賊人。”
嵐顏看向聲音的來處,正是那驚雷,不由皺了皺眉頭。
他有種不舒服的感覺,非常不舒服的感覺,說不出來。
那驚雷有意無意地看了眼他的方向,聲音沉穩,“大家想想看,方纔看歌舞的時候,有什麼人在身邊擦過嗎?”
“有哇有哇。”當即有人跳了起來,“有個小孩從我身邊擠過去,還踩了我一腳。”
“是的是的,我也記得有個小孩,瘦瘦小小的。”
七嘴八舌的聲音,氣氛忽然變的詭異起來。
嵐顏咬着果核,半晌吐不出來,就在那幾個人說話間,他看到驚雷的目光劃過自己的身體,閃過一絲狠戾。
果然,一根手指指向了他,“就是那小鬼,剛纔從我身邊擠過去的。”
他麼?
嵐顏吐出嘴巴里的果核,正準備開口說話,冷不防女子明麗的聲音從旁邊插入,“我弟弟纔不會偷你們的東西。”
是綠蕤。
碧色的身影從歌舞臺上飄落,將嵐顏的身體護在自己身後。
嵐顏捏着手中的紙包包,吸了吸鼻子,一言不發。
他沒想到,對方纔一句話,綠蕤就如此保護自己,護衛一個連她都不知道底細的孩子。
驚雷撥開人羣,高大的身體凝結着可怕的力量,低頭瞪着綠蕤,嬌小的女子緊緊按着身後的嵐顏,依然不懼地擡頭對瞪,半點不爲他的氣勢退縮。
驚雷冷笑一聲,“衆目睽睽,不妨讓令弟脫下外袍看看,如此多的錢袋只要解開外衫就能看到,如果確實不是令弟所爲,我願意當面致歉。”
“憑什麼?”綠蕤寸步不讓。
“姑娘要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不然若等封城神衛到了,事情就沒有這麼容易了結了。”驚雷冷笑着,再度逼前兩步,手指捏的咔咔直響。
嵐顏相信,眼前這個男人絕不介意對綠蕤動手,他甚至敏銳地捕捉到,方纔在人羣中起鬨和指認自己的人,都和驚雷有瞬間的眼神交流,腳下無聲地移動,將自己和綠蕤圍在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