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別鬧。”唐夢芙在睡夢中小聲嘟囔, 迷迷糊糊的伸手推張勆。

她推他,就像柳枝推堤岸,棉花推牆, 軟綿綿去推硬梆梆。

那當然是推不動的。藕節般潔白的手臂推了幾下沒推動, 她撅撅小嘴,皺皺眉頭, 然後甜甜蜜蜜的繼續酣睡。

他含笑在她臉頰上輕輕親了親,懷裡的她香香軟軟, 莫名令他安心。不多時, 他也沉沉睡去。

新婚小夫妻從午後時分一直睡到暮色-降臨。

落日沉沒, 銀灰色的暮靄籠罩樹林、池塘,恬靜幽美,韻味深長。

天都黑了, 新婚小夫妻還沒醒,守在外面的正梅有些着急了,柔聲和含笑商量,“含笑姑娘, 不如請六爺和新夫人起來吧,總要用晚食的對不對?”

含笑乾脆的回絕了,“不行。我家姑娘說了, 她缺覺,要睡到地老天荒。”

“可是該用晚膳了啊。”正梅語氣委婉。

含笑一臉認真,“我是很怕沒東西吃的,我家姑娘不是。我家姑娘少吃一餐飯或晚吃一餐飯不要緊, 覺一定要睡足。”

正梅心裡隱隱升騰起怒氣。

你算什麼啊,誰管你怕不怕沒東西吃?一口一個你家姑娘,有沒有替六爺想過?

“我家六爺是男子,男子最不能餓着了。”正梅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婉,語氣卻是略有些冷淡了,“六爺但凡在府里居住,一日三餐總是定時的,我們做下人的並不敢怠慢,到了飯時卻不提醒。”

“不行!就算你只叫六爺,我家姑娘也會被吵醒的。你不許去叫。”含笑拒絕得既明確又幹脆,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

含笑直率,正梅卻委婉多了,兩人正面一交鋒,正梅便顯着有些吃虧了。

正梅心裡這個氣。秀才遇到兵啊,有理說不清!

“三餐定時是張家的老規矩了,我們做下人的不敢違背。”正梅雖嫌棄含笑粗魯,卻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和含笑講道理。

“不行。我家姑娘交待過了,她要補覺。”含笑並不擅長言辭,但立場特別堅定。

正梅忍耐的道:“含笑姑娘,現在新夫人已經嫁到大將軍府了。這是張家,你說張家的規矩重不重要?”

“我家姑娘最重要。”含笑斬釘截鐵。

正梅自以爲話說得特別有道理,無奈含笑根本不和她講理,心裡的怒氣漸漸顯露出來,臉上的笑容都要掛不住了,臉也拉長了。

正菊腳步輕快的自外進來,瞧見正梅眼色不好,忙笑着問道:“姐姐怎麼了?”

正梅忍氣把方纔的事說了說,“……含笑姑娘一定不許我進去。這若是誤了晚膳,六爺餓過了,豈不是咱們做下人的服侍得不周到了?”

宛星和若辰一直在含笑身後垂手站着。若辰見正菊聽了正梅的話似有驚訝之色,忙陪笑問道:“正菊姐姐是府裡的老人了,我們新來乍到的,可得跟你多請教請教。正菊姐姐,六爺用晚膳一直都是這時候對麼?那他以前若是睡到這時候沒起,正菊姐姐是怎麼做的?”

正菊乾巴巴的笑了兩聲,偷眼瞅瞅正梅,最後還是實話實說,“六爺這些年來都不在京城,我們服侍的時候也短,六爺飲食起居習慣如何,也是拿不準的。況且六爺以前也沒有白天休息啊,今天可真是特例……”

正梅臉色大變,正菊心中歉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聲音漸漸低了。

“原來六爺以前白天沒有在府裡休息過啊。”若辰笑。

說着話,若辰有意無意的瞟了正梅一眼。

正梅眉頭微皺,儘量讓自己心平氣和,“雖說六爺以前沒有在府裡白天休息,可張家的規矩是明明白白的,三餐定時。到了飯時做下人的不提醒,任由六爺和新夫人餓着,如何使得?”

含笑扁扁嘴,“我家姑娘缺覺,你這時候進去叫人把她吵醒了,如何使得?”

自從進了大將軍府,正梅便是管事的大丫頭,這時一再被含笑頂撞,心裡早就惱了,淡淡的道:“如此,咱們便去請示秦嬤嬤吧!”

秦嬤嬤是宋夫人的陪房,張勆院裡的事是她掌管的,說話可比正梅有份量多了。

宛星瞧着含笑氣呼呼的模樣,擔心含笑一時生氣說出什麼過份的話來,忙搶在含笑前面笑着說道:“姐姐說的是,這事咱們都是頭回遇着,心裡沒數。秦嬤嬤是積年的老人家,走過的橋比咱們走過的路都多,她老人家若有訓示,那必定是對的。”

正梅臉色和緩了些。

新夫人這些陪嫁丫頭裡邊,含笑太直太呆,若辰太愛察顏觀色,就只這個宛星還算識大體。

“那便請教秦嬤嬤吧。”正梅微笑道。

“嬤嬤您慢着點兒。”小丫頭殷勤的聲音。

正梅等人忙順着聲音看過去,原來說曹操曹操到,秦嬤嬤來了。

“嬤嬤。”正梅、正菊忙曲膝行禮。

“秦嬤嬤好。”含笑和宛星、若辰也問好。

秦嬤嬤四十多歲的年紀,有些瘦削,神態卻還溫和,正梅和秦嬤嬤相識多年,知道她胃不大好,忙親手爲她倒了杯熱茶,“天涼了,嬤嬤喝口熱茶。”

秦嬤嬤接過茶杯抿了兩口,胃裡熱呼呼的很舒服,微笑道:“這茶味道好,馥郁清香,生津潤喉。”

正梅委婉的道:“嬤嬤,六爺和新夫人午後小憩直到現在也沒醒,您說六爺會不會餓着了啊?我的意思是想叫醒六爺和新夫人,含笑卻說新夫人要補覺,我們正拿不定主意呢,可巧您老人家便來了。”

秦嬤嬤問:“晚膳可準備好了?準備的是什麼?”

正梅忙把晚膳準備的菜式說了說,“合意餅,雪山梅,八寶野鴨,佛手金卷,參芪燉白鳳,薑汁魚片,杏仁豆腐,玉兔白菜,芙蓉糕……”

“大膽。”清朗如湛藍天空的男子聲音,卻帶着凜凜怒意,令人膽寒。

正梅腦子嗡的一聲,這纔看到門開了,修長俊逸的男子身影投映在地上,正是張勆。

正梅心一陣狂跳,一顆心好像就要從胸膛裡跳出來了。

張勆冷冷的道:“在我府中服侍,連夫人的名諱你都不知道麼?”

正梅腦中有片刻是空白的,過了一會兒纔想到新夫人名字中有一個“芙”字,而她方纔恰恰說了“芙蓉糕”,不由的心中叫苦,忙曲膝跪下,“奴婢一時忘記了,並非有意冒犯新夫人。”

天-朝向來有避諱之說,帝王、長官、聖賢、長輩、主人,全是需要避諱的。秦始皇的父親名子楚,於是把楚地改爲“荊”。呂后名雉,當時文書上凡遇雉字,均用“野雞”二字代替。司馬遷的父親諱談,《史記》中因此無一“談”字。僕人自然要避主人名諱的,主母名“芙”,侍女還如常說着“芙蓉糕”,這放在規矩嚴整的大戶人家,可是犯忌諱的事。

正梅無意中犯下這個錯,還好巧不巧的讓張勆給聽到了,運氣實在太差。

正梅俯首認錯,秦嬤嬤等人低頭站着,大氣不敢出。

“發什麼脾氣呀?”屋裡傳出女子軟糯甜美又帶着些慵懶的聲音。

只一瞬間,張勆那張俊臉便由隆冬轉爲暖春,笑道:“沒事。”

衆人都有點蒙。

張大將軍您這臉色轉換得是不是太快了些……

張勆吩咐含笑等人進去服侍夫人梳洗,秦嬤嬤趁機請示晚膳想吃什麼,張勆隨意挑了幾樣,便要轉身回去了。秦嬤嬤見正梅還跪在那兒,委婉替她求情,“正梅平時也是個小心謹慎的,新夫人才進門,她許是一時大意了。六爺就恕了她這一回吧。”張勆道:“調她到藏書閣,讓她讀書長長見識,以後別再犯類似的錯。”吩咐完,施施然進去了。

正梅如被雷擊。

調到藏書閣?讀書長見識?六爺這才新婚第二天,她就不能在身邊服侍了麼?

正梅膝行兩步,“六爺……”想向張勆央求。秦嬤嬤眼疾手快拉住她,低聲的道:“你是個聰明孩子,今天怎地糊塗了?六爺罰的又不重,不過是暫時調你到藏書閣讀書而已,你還不服氣了?快起來跟我走,一個字不許多說,聽見沒有?”正梅不敢違抗,含淚點頭。

正菊和其餘的丫頭目送秦嬤嬤和正梅一起出去,心中一陣後怕。正梅是這府裡的大丫頭,就因爲不小心說了“芙蓉糕”便被調到藏書閣看書長見識去了,可見大將軍對新夫人是何等的愛重,新夫人可千萬不能得罪……

含笑一邊服侍唐夢芙洗漱,一邊得意的把方纔的事說了,唐夢芙啼笑皆非。

從浴室出來,晚飯已經擺好,含笑殷勤的替她盛了碗粥,“姑娘餓了吧?先喝點兒粥,養胃。”唐夢芙接過青瓷小碗,順口誇獎,“含笑你最體貼最爲我着想了。”這本是她之前常和含笑說的話,含笑聽了咧嘴直樂,張勆卻不高興了,“這裡不用你們服侍。”讓含笑、宛星若辰等人全出去了。

“爲什麼讓含笑她們走了呀。”唐夢芙問。

張勆盛了碗雞湯鮮蝦餛飩遞過來,“芙妹妹,最體貼最爲你着想的人,是我。”

把唐夢芙給笑的,“敢情就是爲了這個呀。你可真小氣,嘻嘻。”

張勆微笑看着她,瞳眸如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其實我是個很大方的人。不過,遇到和你有關的人,我就小氣了。”

唐夢芙渾身暖洋洋的很舒服,溫柔嘻笑,“含笑是女孩兒呀。”

“女孩兒也不行。最體貼最爲你着想的人必須是我。”張勆深情又霸道。

唐夢芙快活的連連點頭,“好,只能是你,再沒別人啦。”

兩人都很開心。

張勆遞了個肉沫小燒餅給她,“多吃點兒。”唐夢芙搖頭,“不要了,我等下還要接着睡,吃太多不好……”話沒說完,人已經被張勆抱在懷裡了,“乖,多吃點兒,待會兒咱們還要……”眼神幽深,語氣曖昧。

唐夢芙耳熱心跳,就着他的手咬了口小燒餅,慢慢咀嚼着,沒話找話,“那個,咱家以後叫芙蓉糕叫什麼呀?”

張勆想了想,“蓮花是水芙蓉,芙蓉又稱木蓮,那以後芙蓉糕在咱家便叫木蓮糕了,你說好不好?也蠻好聽的。”

“木蓮糕。”唐夢芙笑得不行了,掙開張勆的懷抱,躺在牀上滾過來滾過去,咯咯嬌笑,“芙蓉糕改叫木蓮糕,越想越好笑……”

張勆見小嬌妻那快活開心的小模樣,心裡庠庠的。

含笑在外頭張頭探腦,“我家姑娘在笑什麼呀?”

正菊後怕的拍胸,“只要夫人開心便好。但願夫人笑口常開。”

宛星和若辰歡喜的道:“聽姑娘這笑聲,便知道她心情極好。”若辰自作聰明的道:“姐姐,我猜定是大將軍府的廚子手藝好,飯菜美味,姑娘吃得開心了纔會這樣,你說對不對?”宛星忍笑,“是,定是大將軍府的廚子手藝好。”嘴角不自禁的翹起來了。

她們正在小聲說話,忽見房門大開,張勆鎮靜的道:“讓開!”這幾人下意識的往旁邊讓去,接着便看見餐桌自眼前平平飛過,一直落到了對面牆角。

餐桌落地,桌上的杯碟碗筷等紋絲未動,竟然還保持原狀。

“留兩個人在外面值夜,未經召喚,不許進來。”張勆吩咐過後,門便以一種不能想像的速度關上了。

含笑、正菊、宛星、若辰一起衝着那扇門發呆。

餐桌飛出來……門關上……大將軍這是急着要安歇麼,是這樣麼……

門從裡面插上了。

門外是呆呆傻傻的丫頭們,門內被暖香濃,春光無限,張勆一躍上牀,“芙妹妹,我來陪你一起睡。”唐夢芙一個激靈,忙撈過被子把自己嚴嚴實實裹起來,“睡覺,睡覺。”張勆笑着俯身親吻她,“芙妹妹,這樣睡覺是不對的。來,讓我教給你,應該這樣……”吻上小嬌妻櫻花般的脣瓣,一手將被子慢慢掀開。

“我睡了十幾年的覺了,你說我睡的不對。”唐夢芙弱弱的抱怨。

“那是沒成親時的睡法,現在成了親,便不合適了。”張勆將被子扔在一邊,溫柔的哄她。

唐夢芙被他親吻着、哄着,神智漸漸模糊,嬌喘連連。

她羞得臉上發熱,耳垂髮熱,渾身都發熱,這羞人的呻-吟聲、喘息聲是她發出來的麼?她爲什麼會這樣不知羞呀,爲什麼羞人之處會溫暖緊繃,一股奇妙的熱流從腳底涌向頭部,涌向四肢百骸,悸動震顫,飄飄欲仙……

她緊緊的抱着他,快活得像是飛起來了,在雲霧裡飄來蕩去。

不知飄了多久,熱潮慢慢退去,輕鬆愉快的疲憊感漸漸襲來,他抱着她,她也抱着他,相擁相偎,甜甜蜜蜜的進入了夢鄉。

次日清晨,鳥兒在林間啼叫,晨曦自東方展露,婚牀上的一對新婚小夫妻幾乎同時睜開了眼睛。

他看着她笑,她害羞,也靦腆的笑了笑。

他枕在玫瑰蹙金繡的錦緞枕頭上,長髮隨意散落,眼角眉梢全是歡悅和溫柔,耍賴的道:“芙妹妹,我想吃糖。”

他說的是吃糖,可他這語氣含混曖昧,唐夢芙耳後根發熱,羞不可抑,細聲細氣的道:“大清早的哪有糖可吃呀,起牀吧,起牀之後……”話沒說完,他已深情的吻着她的臉頰,“小傻瓜,你就是糖了,你是我的小蜜糖。”

唐夢芙撅起小嘴,“你是我的大灰狼。”吃個沒完呀,昨晚抱着她沒完沒了的吃饅頭吃櫻桃,早上又想吃小蜜糖,怎麼跟頭惡狼似的……

“大灰狼要吃小白兔。”張勆笑,兩隻手分別握住她胸前的柔軟。

唐夢芙臉發燒,“你不是一直說是饅頭麼,怎麼變成小白兔了?”

張勆“唔”了一聲,“動起來的時候像小白兔,安靜的時候像兩隻小白鴿……”

唐夢芙暈。

饅頭,小白兔,小白鴿,以後不知他還會弄出什麼稱呼呢。

“篤篤篤”,外面響起小心翼翼的叩門聲。

“別吃了,起牀吧,今天是回門的日子。”唐夢芙幸災樂禍的一笑。

外面這時候已經站着許多侍女了,這時候糖也沒法吃小白兔也沒法吃,只有起牀嘍。

張勆在她脣上親了親,一躍下牀,“回門。回去見見岳父岳母和哥哥嫂嫂,他們一定惦記你呢。”

“也惦記你呀。”唐夢芙聲音甜膩,“我爹我娘拿你當兒子一樣看待,很記掛你的。”

“嗯,我又能幹又孝順,岳父岳母都喜歡我。”張勆自負的道。

唐夢芙笑得跟花兒一樣了。

兩人起牀梳洗更衣,之後便到蔣夫人處和她共用早膳。蔣夫人早已經把回門禮都準備好了,張勆和唐夢芙早飯後便出來了,唐夢芙坐車,張勆騎馬,盛帶僕從,回了成賢街。

唐家今天客人很多,柿子巷和誠勇伯府的親戚全來了,濟濟一堂,處處是歡聲笑語。

新婚的唐夢芙愈加嬌豔,少女的稚氣退去不少,增加了幾分柔美嫵媚。衆人見她的氣色便知她新婚時節事事順心,都爲她歡喜。

蔣夫人辦事周到妥貼,爲唐夢芙準備的回門禮不僅有唐四爺、黃氏一家四口的,還有誠勇伯和誠勇伯夫人、舅舅們、伯伯們,新婚小夫妻將禮物一一送出,長輩們都備感喜悅。

唐薌、唐苒等人最初對唐夢芙暗中嫌棄,後來又隱隱有些嫉妒,但現在唐夢芙已經嫁給張勆了,而且出嫁次日就得到了一品的誥命。唐夢芙飛得太高,她們是嫉妒也嫉妒不起來了,倒比從前親熱了許多。

唐薌、唐苒也是想清楚了。堂妹就是堂妹,唐大爺、唐二爺和唐四爺是同母所生的親兄弟,兄弟感情最好,她們和唐夢芙堂姐妹之間就算情意不夠也是要互相幫襯的,唐夢芙做了大將軍夫人、一品誥命,她們與其嫉妒難受,還不如換幅歡顏,跟着沾沾光。

“八妹妹,聽說大將軍府風雅的很,還有藏書閣?”唐薌笑容親切,“裡邊藏書多不多啊?我以後若想過去借本書看看,是否方便?”

唐夢芙道:“這兩天我除了自己的院子,就去了祠堂和禮堂,其餘的地方都沒去看過呢。這藏書閣到底有多大,有多少藏書,我全然不知道。三姐姐稍等一段時日吧,等我把府裡各處都熟悉了,再邀你過府做客。”

“這敢情好。”唐薌笑容可掬。

“我也要去,我也喜歡看書。”唐茉忙道。

唐苒不快的橫了她一眼。

唐苒不喜歡唐茉,總覺得唐茉急功近利,風度儀態不佳,和唐茉一起出門,她常常覺得丟人。

唐茉沒注意到唐苒的不快,還在殷勤的看着唐夢芙。

唐夢芙還和從前一樣彬彬有禮,“我給五姐姐送請貼。”

唐茉一陣激動,“咱們可說好了啊,八妹妹不能說過就忘了。”

“哪裡。”唐夢芙微笑。

唐茉和唐茜緊挨着的,一高興,伸手搗搗唐茜,“七妹妹,你不是最喜歡看書的麼?你和我一起去藏書閣吧,八妹妹家裡有。”

唐茜眼睛近視,迷惑的咪了咪,“藏書閣?好啊,到時我和你一起去。”唐茉提起八妹妹,唐茜想到一件事,爲難的嘿嘿笑,“八妹妹,你還記得去年的事情不?我和同窗們在茶樓看妹夫率大軍入城,那時候我的同窗們有的想看青霜劍,有的想看照夜玉獅子。現在知道你有紫電劍和青霜劍,兩柄劍是一對兒,她們就更想要開開眼界了。八妹妹,你的紫電和青霜方不方便讓她們看看啊?她們說看看就心滿意足了,不摸不動,碰都不敢碰。”

“好啊,等過了這個月,你請你的同窗們到大將軍府去吧。”唐夢芙滿口答應。

唐薌、唐苒都很不是滋味。

唐茜在柿子巷就是個沒孃的庶女,根本沒人重視她。現在可好,就因爲唐夢芙纔到京城的時候她願意一起住,唐茜既能搬到成賢街獨享一個院子,又能借紫電青霜給她的同窗們,能在同窗面前大大的出風頭,得利未免太多。

這二人一邊暗暗埋怨,一邊心裡又有些好奇。不知若是她倆這唐家嫡女那時幫了唐夢芙,唐夢芙現在對給她們什麼樣的回報?

黃寶琴笑,“小表妹,我可是聽說大將軍府景色雄奇秀麗,府裡春有桃花,夏有睡蓮,秋有丹桂,冬有紅梅,哪一季都是一片花海,美麗得如同天宮一般。我不管,反正不管哪一季我都要過去賞花,你挑景色最美的時候請我,好不好?”

“好。不光請你,還請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哥表姐,誠勇伯府的人一個也不拉下。”唐夢芙答應得極其爽快。

黃寶琴興沖沖的和唐夢芙拉了勾,“咱可說好了啊。”高興得眉眼彎彎。

黃寶珠比黃寶琴老成許多,搖頭笑道:“小表妹這纔剛成親,寶琴你便想過府賞花了?你好歹等上一陣時日,若小表妹管家熟練了,那時再提此事不遲。這時她新婚,府裡的管事都沒認全,如何安排你賞花?”

黃寶琴好心情的衝她姐姐扮了個鬼臉。

回門宴後,誠勇伯夫人、黃氏把唐夢芙叫到房裡,仔仔細細的問她婚後的詳情,知道張勆敬她愛她,蔣夫人毫不爲難,處處維護她,齊國公、齊國公夫人等也對她慈愛寬容,大爲放心,歡欣喜悅。

“福兒嫁到好人家了。”誠勇伯夫人樂呵呵的道:“這新媳婦才嫁進門,夫家就算不爲難一二,也得趁着新來乍到給立立規矩。張家沒有這樣,厚道啊。”

“是齊國公府厚道。定國公府也是張家,您說太夫人和定國公厚道不?”黃氏提起那對母子還是有些憤憤不平。

誠勇伯夫人忙問:“對,方纔忘問太夫人和定國公了。他母子二人有沒有爲難你?”

唐夢芙嫣然,“爲難什麼呀,他倆根本沒這個機會。”把張勆拜完齊國公府的長輩之後便要休息、太夫人和定國公難堪失落的事說了,誠勇伯夫人和黃氏都覺得解氣,“該。這對母子活該。”

問完家務瑣事,黃氏拉着唐夢芙的小手,低聲問道:“牀笫之間如何?”唐夢芙小臉粉撲撲的站起來,“娘怎地也沒正經起來了?我不跟你說了。”嗔怪幾句,滿面嬌羞的要走。

誠勇伯夫人呵呵笑,“這還用問麼?瞧着福兒的小模樣,你還有什麼不知道的?”黃氏笑,“娘說的是。”唐夢芙站不住,一溜煙兒跑了出來。

親戚們全在大花廳,小路上異常安靜。

大槐樹下站着兩個人,一個是含黛,另一個是男子身影。唐夢芙以爲是她哥哥,笑盈盈的走了過去,“哥哥,嫂嫂,你倆這做主人的怎地一起逃席了?不勝酒力麼?”

那男子聽到她的聲音驀然回頭,唐夢芙吃了一驚,“原來是你。”

原來她方纔看到的男子不是唐夢龍,而是含黛的雙胞胎弟弟朱琮。

唐夢芙見到平王朱琮,先是有些吃驚,接着便客氣的福了福,“平王殿下。”

平王深深一揖,默默無語。

這人似乎不大愛說話。

含黛悠揚纖細的秀眉微微蹙起,“妹妹,我弟弟是奉了我母親之命來的。我母親和弟弟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什麼蛛絲馬跡?”唐夢芙關切的問道。

一直沉默不語的平王忽道:“唐姑娘,你對我姐姐的身世很關心麼?”

唐夢芙有些莫名其妙,“那是自然。只有查明當年我嫂嫂被偷出宮的原因,才能找到隱藏的敵人。清除了敵人,她才能認祖歸宗。這些對她來說很重要啊。”

“如此。”平王神色恢復平靜,客氣的躬躬身。

含黛細細把平王的消息告訴了唐夢芙,“妹妹你還記得吧?爹是從一個叫房豹的人手裡買的我。房豹的上家則是一個名叫王同的人販子。現在這個王同找着了,不過人已經死了,他妻子彭氏供稱,王同生前買賣人口路子很多,手甚至伸到了宮裡。他往宮裡賣過宮女,也賣過才七八歲的小男孩兒淨身做太監。彭氏還回憶說,他不光往宮裡賣人,還從宮裡買過人,是一個兩歲多的小姑娘。”

“原來你是被人從宮裡偷出來,賣給這個叫王同的人販子。”唐夢芙咬牙,“那宮裡接頭的人呢?是誰?這人不僅可惡 ,更膽大包天,平王府的小郡主他也敢下手!”

含黛搖頭,“王同已死,彭氏只知道大概情形,不知道具體是哪個人,很難查了。”

平王道:“雖然很難查到宮裡接頭的是哪個人,但是那個兩歲多的小姑娘彭氏一直記得。彭氏說,那小姑娘漂亮得很,雖然只在她家住過一夜,她卻一直忘不掉。她當年勸過王同,說這麼好看的小女孩兒又何必賣出去,自家留着豈不是很好?彭長那時有一個五歲的親生兒子,她是很想留下那小女孩兒做童養媳的,王同卻執意不肯。彭氏心疼兒子,再三追問,王同只是不說。後來有一天王同喝得酩酊大醉,才告訴彭氏,那小女孩兒招宮裡的貴人恨,貴人要這小女孩兒死,那賣小女孩兒的人便是派去動手殺人的,可小女孩兒太乖巧可愛,那人下不了手,便弄了個替死鬼。可這小女孩兒也沒法拋頭露面了,只能賣到深山老林見不着人的地方。彭氏聽了,知道這裡邊水深,也就死了這份心。彭氏也問過王同,問那小女孩兒賣到哪兒了,王同說偏遠地方的一個山民,小女孩兒若僥倖活下來,一輩子做個村婦,也就能保住這條小命了。”

唐夢芙聽得都呆了。

阿娢那時候才兩歲多,一個兩三歲的孩子能得罪什麼人,一定要她死?

若說是因爲老平王、平王太妃,那也不應該。唐夢芙聽平王太妃說起過,先帝和老平王是親兄弟,雖不同母,感情卻也不錯,先帝待老平王一向優容,宮裡不應該有要害阿娢的人啊。

宮裡的妃嬪雖多,卻沒理由要害阿娢。阿娢是平王府的小郡主,不過是暫時寄養在宮裡,她和妃嬪們毫無關係,妃嬪們爭風吃醋還來不及呢,害她會有什麼好處?

唐夢芙和含黛、平王研究了半晌,不得要領。

“那個王同是真的死了麼?”唐夢芙不甘心的問:“有沒有可能是詐死?有沒有可能他還活着?”

唐夢芙問得異常認真,光潔如玉的小臉蛋在陽光下是半透明的,臉上細小柔軟的汗毛也依稀可見,讓人的心也跟着軟軟的。

平王的眼神在她臉頰上多停留了片刻。

這小姑娘不只美麗聰慧,還很熱心呢。

“芙妹妹。”清勆動聽的男子聲音。

唐夢芙驚喜看過去,見張勆由唐夢龍陪着往這邊過來了,忙向他招手,“哥哥,夫君,你倆快過來,王同有消息了!”

“真的麼?”唐夢龍一直記掛着含黛的事,聽到王同有消息,便小跑過來了,“怎樣了?王同招了麼?”

“王同死了。不過王同的妻子彭氏說了些事情,或許對咱們有用。”唐夢芙告訴他。

“死了?”唐夢龍一臉失望。

張勆快步到了唐夢芙身邊,不留痕跡的將唐夢芙和平王隔開,“芙妹妹莫灰心。雖然王同死了,但死人有時也是會說話的,咱們在王家細查,定能有收穫。”

“嗯,不灰心。”唐夢芙仰起小臉甜甜笑,“王同人雖死了,可王家總要留下些什麼痕跡的,說不定咱們順藤摸瓜,便找到真兇了呢。再說了,王同或許是爲了躲官府通緝詐死,沒準兒還活着呢。”

“這也並非不可能。”張勆附合着她,修長手指自她鬢角掠過,替她將一絲碎髮掠至耳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