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大院，今夜冷冷清清，沁涼的風吹落着樹葉，穿過昏暗的路燈，影影綽綽，給整個院子平添了一抹蕭瑟肅穆。
陳俊楠停下車，轉頭看副駕駛座上的婉兒，婉兒面色蒼白，眼眸清淺，渾身像罩了一層冰霧，冷冷地讓他止不住寒顫。
“婉兒，到家了。”
她的目光盯着窗外，往日的光彩不復存在，陳俊楠伸手過去，就在他要幫她解安全帶時，她本來呆板的手突而飛快地撇開了他的大掌，動作麻利地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她走得很快，腳踩在落葉上發出了“沙沙”聲，因爲陳老太太與陳美琳同時住院，家裡只有幾個傭人，而此時天色已晚，傭人們都安息了，除了守門的趙師傅。
趙師傅是不敢多話的，關上大門的時候，他瞥見了少爺臉上突出的青腫，心裡凜然一悸，前些日子家裡的謠傳立刻讓他感覺是真實的……他們的少爺背叛了少奶奶，表少爺的兒子浩浩是他親生的。
他惋惜地搖搖頭，看着高大帥氣的少爺下了車之後急衝衝地追上他的妻子。
“別碰我！”突然，他聽到了一聲尖利氣憤的嗓音，擡眸望去，只見他們的少奶奶甩着手上的包，那包正打在了少爺的臉上。
他從來沒有見過怒火沖天的少奶奶，在他們眼裡，少奶奶漂亮賢慧，對下人溫和善良，見人總是笑微微，沒有一點倨傲，非常的平易近人，然而，今晚的她就像一隻母獅，瞪着圓潤的雙眸，防備着一個偷襲的“獵人”。
“婉兒！”少爺在叫，聲音是低啞憂傷的，趙師傅遠遠地望着他，忽然覺得他高大的身影漸漸縮小了，可能他沒注意到趙師傅會盯視着他們，所以他無所顧忌地祈求他的妻子，拉着她的手雙膝幾乎貼到了地面，“別這樣，婉兒，我求你別這樣……”
趙師傅不忍看下去了，他轉過身走進了門口旁邊的一間小房子，輕輕地關上了門。
“你還想怎麼樣？”那邊的婉兒站在一棵老槐樹下，面無表情地看着陳俊楠。
“我們好好談談。”他慢慢直起身子，神情很是委屈哀憐。
婉兒別轉了臉，她真不想看到他現在的樣子，這樣子與以前相比過於委縮，過於狼狽，一直以來，她都認爲陳俊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敢做敢當，高貴而驕傲，然而，這段時間一樁樁事件的發生，突然讓她改變了看法……原來，一個人隨着時間
是會改變的，時間會把一個人磨礪得“慘不忍睹”，也會把一個人雕鑿得“精緻光豔”，會剝去一個人的重重僞裝，會改變一個人的心性，把強者變成弱者，或把弱者變成強者！
她跟隨他來到了後院的竹樓裡，不用他開口，她也明白，他想讓她回顧以前在這兒的溫馨與浪漫。
“婉兒！”他攬上她的腰，可他的手指一碰到她的腰際，她明顯地一顫讓他瞬間惆悵，但他有的是信心，就在婉兒扭身掙脫時，他稍一用力，婉兒就跌進了他懷裡，下一秒，他俯下首……就在他的脣快觸到她的脣瓣時，婉兒飛快地別轉頭，他的脣只掠過了她的一縷髮梢。
“有話直說，有話就問，我想休息。”婉兒使勁地推開他，然後走到窗前。
後院的幾盞路燈亮着，散射的燈光映在膨脹了的空氣中，氤氳着淡淡的橙紅色，墨色的天穹灑落着幾顆星星，孤單又寂寞地眨着眼。
陳俊楠站在婉兒的身後，晚風從窗口吹進來，冰冷着他的臉，婉兒背對着他，神形決然堅毅。
他仰起臉，周身都是冷氣息，抿抿脣，他開口說話：“我知道，你是不想跟我回來的，你這麼做，只是爲了肖明傑……婉兒，我不怪你，一切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如果沒有羅欣妍糾纏我，沒有浩浩的出生，我想我們不會這樣，可是，婉兒，我已說了，跟羅欣妍不是我自願的，你不能客觀地去分析這件事，想想吧，我們倆一起那麼久，我對你也算一心一意了吧？失蹤近三年，我一直找你等你，你回來後，媽媽不喜歡，我朋友們嘲笑我，可我不是依然對你好？雖然我沒有給你一個象樣的婚禮，可我還不是怕你受傷害啊？至於與羅欣妍見面，那是因爲她要挾我，她說她要把我與她的事向你抖落出來，讓你恨我，我害怕，所以我跟她一起……但是我真的是不情願，婉兒，看在以前的情份上，你不要再怪我了，原諒我吧！”
他說完就上前一步，手遲疑地伸向她的肩膀。
“我只能說，我感謝你的等待，感謝你所謂的一心一意！”婉兒沉冷的話隨風落進陳俊南的耳朵，他的手一哆嗦，像個舉着雙手的殭屍停在了半空中，臉上一抹苦澀的笑從嘴角向眼底蔓延。
她的話一字一句，毫無感情，像冰凌碎地，而且還挾帶了淡淡的嘲諷。
“你沒有其他的話？”他艱澀地問，心裡很苦很苦，苦得像吞了好多個苦蛇膽。
“沒有。”婉兒像尊冰雕，矗立不動。
她真的無話可說，真的，然而，隱隱的光圈中，她的雙眸已盈滿了淚，潔白的上貝齒輕咬住了嘴脣。
不是她記不得他的好，而是他的形象從孩子被冰冷的機械攪碎刮落的那一刻就在她心裡倒塌了，再也拾不起來，再也拚不了完整的形象，就算粘膠，那也是斑痕累累，殘破不堪。
邢素素第二天早早回了家，她很疲憊，一到家就坐到沙發上揉着發酸的腰……醫院的病房再高級也比不上家裡舒服，昨晚陪了女兒一夜，今天一早就讓那個賭氣刁蠻的女兒給“趕”回家了。
“少奶奶？”突然，隨她一起回來的花合子突兀地叫了一聲。
邢素素擡起頭，正見婉兒慢慢地從樓上走下來，她臉色很白，眼皮有些腫，披着一頭烏髮，一身黑色的長裙，冷豔而高雅。
對上邢素素投來的奇怪視線時，她沒有叫“媽媽”，而是朝她微微地點了一下頭，隨後對花合子說：“奶奶好些了嗎？”
“好多了，奶奶今天早上說想喝點香米粥，我現在回來拿呢。”花合子見到婉兒很開心，略顯憔悴的臉馬上漾開了陽光般的笑容。
“好，我等會與你一起去。”婉兒下樓，徑直往餐廳裡走。
邢素素愣愣地看着她轉進餐廳，她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迷茫地看了看要上樓的花合子，然後她迅速站起來，一把拖下已擡起腳踩上樓梯的花合子，擦過她的身飛快上樓。
“楠兒，楠兒。”她既高興又緊張地叫着陳俊楠的親暱小名。
昨天下午就沒見着他了，打他電話也沒接，要不是爲了女兒與李亞博，她也不至於連自己的兒子也顧不上，既然婉兒回來了，那自己的兒子肯定還好吧？
可是，她推開好幾扇門，卻連兒子的影子也沒見着，她奇怪地下了樓，走到餐廳問婉兒：“俊楠呢？”
婉兒正在桌子上擺放早餐，聽到她的問話，她沒有擡頭，聲音清淺淡漠：“你到後院看看吧。”
邢素素擰擰眉：“後院？”婉兒沒再作聲，邢素素遂疑惑地睇了她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竹樓的一張涼蓆牀上，陳俊楠和着衣服在睡，身上只有一條薄薄的毯子，因爲沒有枕頭，他的頭頂着亂篷篷的黑髮歪斜着，邢素素走到牀前，看到他發青的臉，還有結着紫紅血痂的嘴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