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只是一個恍惚,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我一度很矛盾,到底要不要拿走風百亭的靈力。後來發現矛盾也是白矛盾,靈徽沒有任何的感應跡象,若不是偶爾手心會覺着有東西咯着,我都快忘記有這麼回事了。
如果真能忘了或許會好些吧。
他們依然親親熱熱又打打鬧鬧。簡書像頑皮的孩子,總是忍不住要去逗風百亭,反正風百亭也不會真的生氣。而我呢,則從開始的心痛到後來的習以爲常。
倒也不是痛多了就麻木了,而是我實在也痛不動了——風百亭不在家的時候,他就和我玩。一會兒把東西丟得遠遠的,讓我去把它撿回來;一會兒又不知從哪兒弄來個皮球訓練我踩皮球;再不然就是做了許多紙牌子教我做算術。狐狸精淪爲寵物狗已經很可憐了,比這更可憐的是我正在逐步成爲馬戲團中的雜技狗。
可是,可是誰叫我喜歡他呢?於是我只有每天疲於奔命般地應付着他層出不窮的各種點子。現在我終於知道了以前謝喬叫我靜坐修煉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
真的,難過也是需要體力的。當你每天都累得像條狗——而且是條雜技狗——一樣的時候,傷春悲秋就成了件很奢侈的事。
漸漸地我發現這樣的日子也沒什麼不好。每天都能看到簡書,能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笑容。雖然我還是渴望能像風百亭那樣伸出雙臂擁抱他,聽着他深情地呼喚浮生的名字,但——只要看到他和風百亭在一起的情形後我又不自覺地感慨他們是多麼天造地設的一對,換了任何一方都是種不完美。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我不是很希望取風百亭而代之的麼?
也許我是在替自己的苟安找藉口。
但是種在我手裡的靈徽卻提醒着我此行的目的……算了算了,反正目前爲止靈徽也沒什麼反應,我又何必自尋煩惱呢。
耳邊彷彿隱隱聽到斥責聲:不思進取,得過且過!
這個,風百亭的命門不暴露出來我也沒辦法呵,對吧?
此時我和簡書坐在一家露天的咖啡館裡。
他戴着墨鏡在低頭翻一本攝影雜誌。我坐在他身邊的一把椅子上——去,有位子坐我幹嘛要蹲在地上。
午後的陽光真好。我懶懶地趴在椅子上。
這裡是高檔的商務區,來往的人不是西裝革履的商務男就是曼妙精幹的白領女。穿着休閒外套和牛仔褲的簡書置身其中別有一股灑脫淡定的味道。難怪路過的人都會自覺不自覺地向我們這邊看幾眼。
在馬路對面的一家五星級酒店裡,風百亭正在召開她的新專輯發佈會。沒錯,我們就是在等她。風百亭雖然不高調,但也不會刻意躲閃什麼,她和簡書一起外出時從來不會搞得鬼鬼祟祟的。奇怪的是媒體居然也沒有拍到過他們在一起的圖像,我只能理解爲風百亭的障眼術太高明瞭。
一羣男女說笑着走進咖啡館,大概是某個公司的員工來喝下午茶吧。他們儀態溫文,風度從容,看起來就像是從同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
我無聊地斜睨着他們。忽然有一陣莫名的煩躁,心裡慌得緊,東西堵在了嗓子口,想大聲叫出來。不不不,我不能丟簡書的臉。我躥下椅子,沒頭蒼蠅般地繞着桌子四周打轉,想緩和這股沒來由的煩躁。
SNOOPY?簡書似乎發現了我的異常,輕輕喚我。
我充耳不聞,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了,有事情要發生了!我焦躁地用前爪拍着地,卻發現一個符號赫然出現在爪心——靈徽凸現了。
——當風百亭靈力最弱時它能感知到並且會帶你找到她的命門,你到時只要把它摁到那個命門上就行了。
晴空中忽然有雷電劈過。我該怎麼辦?立刻衝進會場在衆目睽睽,包括簡書的眼皮子底下吸走風百亭的靈力?還是就待在這裡眼睜睜地放過這稍縱即逝的機會?
我怔怔地看着簡書,看到他臉上有着急的神情,看到他嘴巴動了動在說什麼,但我既聽不到也無心去思考。我的腦中只盤旋着一個問題:簡書,我該怎麼辦?
電光火石間簡書急切地向我彎過身來,而就在同時有隻腳在我身上碰了一下。
哎喲——
那人輕喊。
我回過神來,是一個穿着灰色西裝的男子。他拿着一杯咖啡,一邊走着一邊看着手上的文件,所以沒有留意到我正站在他面前的路上。被我這麼一絆,他的手一抖,咖啡潑灑出來,濺到了雪白的紙張上。
對不起,對不起。
簡書抓起桌上的紙巾送到他面前,一疊聲的道歉。
那個長得很精英的男子皺了皺眉,一個川字從他的眉間出現。
你怎麼——
他看起來是要指責簡書,但簡書誠懇的笑容是讓任何人都沒法子發脾氣的,他也不例外地沒有說出後面的話。
他悻悻地接過紙巾,一邊擦拭着公文上的咖啡漬一邊不滿地小聲抱怨着,帶着狗出來也不好好看着……
wωω_Tтkд n_CO 我已經夠煩亂不安了了,再被他這麼一念叨直想撲上去咬人。
就在這個時候,精英男的聲音忽然停住了。不僅是他,整個咖啡館的氣氛都驟然間變了,原本散佈在各個方位的低語談笑聲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空氣似乎悄悄地繃緊了。
不論男女,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到了某處,我也跟着看過去——
一個婀娜的女子正從馬路的那頭向着咖啡館走來。她穿着碎花的貼身長裙,風吹起裙角,真絲的衣料裹出她完美得猶如女神般的身材和儀態。
她風姿款款地走着,旁若無人得像高貴的女王。雖然還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所有人看到她風情萬種的步態時都會自然而然地想到她必然是擁有着一張驚心動魄的美麗容顏。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絕不亞於看到靈徽時的驚訝。
靈徽?我忽然省起那股莫名的焦躁在她出現的那刻倏然不見了。難道……?我擡起爪,果然爪心的靈徽又再次隱遁了。
我暗暗鬆了口氣,但緊接着是更大的憂慮。
謝喬,你來幹嘛?
謝喬優雅地走進咖啡館。一瞬間我聽到許多男人的嘆息聲。
她慢慢走近我們。精英男看上去已經接近於白癡男了。但謝喬的眼光卻落在簡書身上。他想幹什麼?我的背微微弓了起來。而簡書卻彷彿什麼都沒感覺到似的還在遞餐巾紙給精英男。
謝喬忽然對精英男微微一笑,勞駕讓一讓好麼?
好,好……
精英男魂不守舍地應着,讓過一側,眼睛卻猶自注視着謝喬的身影。
謝喬站在簡書面前,指着身邊的位子,嫵媚笑問,請問這裡有人麼?
有人有人!我在心中拼命地點頭,只盼着簡書能接收到我的呼叫。
但我們的簡大公子只是笑笑,很不在乎地說道,沒關係,您請便。
謝謝。
謝喬笑着坐了下來,揚起手召喚侍者。
咖啡館的氣氛又鬆動下來,中斷的談笑聲重新絮絮響起。雖然還是不斷的有人向我們這裡瞟過來,但比起剛纔那種如臨大敵的肅穆來實在是要好多了。
只有我例外。
我緊張地盯着謝喬的一舉一動,揣摩着她的來意——雖然這是件難度很高的事。
先生,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她主動與簡書搭話。
精英男已經戀戀不捨地走了,簡書重新坐下來翻雜誌,聽到謝喬的話揚起臉單純地笑道,好呵,請說。
我挫敗地在心中**,受不了這個沒有一點防範意識的人。他看來是拍風景拍多了,以爲全天下的人都像風景般無害。
請問——
謝喬忽然向我送了個眼風,再轉向簡書時眼中驀然間迸出強烈的電力,饒是我見慣了她的媚眼也感到一陣暈眩。
——請問,現在幾點了呵?
嗯。簡書的眼神純淨如故,他低下頭看了看腕上的手錶,現在,快三點半吧。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他坦蕩友好地看着謝喬。謝喬有絲詫異,似乎沒想到她那一套在簡書這裡會吃不開。她笑着搖搖頭,豔光越發耀眼,沒什麼了,謝謝。
哦。簡書點點頭,繼續埋頭看他的雜誌。
謝喬的眼中閃過了一種很奇特的神情。她思索的眼神飄到我身上。我抖了抖身上的毛趕緊作撇請狀,是你自己魅力不夠,可不管我的事啊。
是麼?
有聲音冷笑着問我。
是啊——啊——不,不是——
我猛然想起這是謝喬在用念力和我說話,連忙矢口否認外帶諂媚一句——
你看這裡每個人都被你迷得七葷八素的。這個人不識貨的,你別理他,別理他。
老天,她可千萬別因妒生恨對簡書不利呵。
我偷眼打量她,她坐在那兒小口地抿着咖啡,悠閒自在地看着路邊的梧桐樹。
你怎麼還沒動手?
靈徽沒有感應嘛。老實說,將這話的時候我是有點心虛的。
哦——
她的聲音拖得長長的,帶着明顯的不相信。
我把頭偏了過去,不再看她。
我不管你磨蹭個什麼,總之這一兩天內應該就是張靚穎靈力最弱的時候,你做好準備吧。
你怎麼知道?
這你不用管。反正到時候你儘快吸走她的靈力就是了。
我……
後悔了?
不……是……只是……
後悔也沒用。靈徽過渡會損耗元氣,如果不吸走她的,那就拿你自己的靈力來抵補。到時別說修成成人形體,就連你能不能保住現在的幻身也難說得很。
……
你好自爲之吧。
她站起身扔下一張鈔票揚長而去,臨走不忘對着簡書柔聲細氣地說,先生,謝謝你,後會有期。
簡書有點意外“後會有期”這四個字,但還是很有禮貌地衝她微微欠身致意。
我的一哆嗦,後會有期?她打算要插一手了麼?
謝喬嫋嫋婷婷的背影漸漸遠去。她的這一露面帶走了在場很多人的心,留下了無數的惆悵。但留在我心裡的卻只有恐慌。
對面的大酒店門口一陣騷動。風百亭結束髮佈會走了出來,裡三層外三層的記者們不依不饒地蜂擁着她。
在這團擁擠的人羣之外,有一個窈窕的身影緩緩經過。
我可以感覺得到謝喬駐足旁觀了一會兒。
她一定笑了,而且笑得很媚。
因爲我身上一陣戰慄。
每當她那樣笑的時候,我就會起戰慄。
陽光依然很好,我卻覺得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