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往昔年

“怎麼回來的這麼晚啊?”沈月白一邊塞着飯,一邊問道,“我都餓了。”

封離殊沒開腔,進了門就去角落裡坐着。

桑陌塵回道:“路上遇到了一些事,耽擱了。”

“怎麼了?”韓與山聽他說遇到事,感興趣的問道。

“更夫死了,有人追殺齊鸞,”桑陌塵簡明扼要的概括道,“姬樂坊的如月姑娘說,這件事很有可能是秦家做的。”

韓與山不解道:“如月姑娘?”

桑陌塵將今日的收穫一一道來,末了問道:“今日你們去秦家可曾發現異常?”

沈月白擦了擦嘴:“我們今天去秦家被小廝攔住說我們是行騙的!太氣人了!”

韓與山是真的覺得他沒救了,幹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

他咳了一聲,接過話道:“你方纔說秦家公子兩個月前娶了妻,我們今日去見秦老爺時,偶然發現秦府上有人身患癔症。”

好像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新娶的少夫人爲何從不露面。

封離殊開口道:“這人不會就是齊嫣吧?”

此話一出,三人齊刷刷的看着她。

“看我作甚?我就隨口一提。”封離殊不以爲意的說道。

桑陌塵默了片刻,沉聲道:“也不排除這個可能。”

韓與山道:“追殺齊姑娘的人,可有看到他逃竄的方向?”

“並未,只依稀看到他使了一張遁行符。”桑陌塵替她答道。

“那也能判斷此人必定也是修行之人,函城修行的人不多。”

桑陌塵道:“我聽如月姑娘的意思是她曾見過仲墨師兄他們,你們可有聯繫上師兄他們?”

“聯繫不上,”韓與山搖搖頭,從懷中掏出傳音符,“我與月白定下客棧後便施法想要聯繫上師叔,但傳音符卻沒有任何反應。”

桑陌塵接過傳音符,上面確實有使用過的痕跡,但很明顯沒有得到迴應,所以只剩一半咒印。

“如月姑娘說她是兩月前見的師叔,按理來說如果是查清事委回扶桑了,怎麼也不會聯繫不上,除非……”韓與山說了一半沒往下說,封離殊便替他接道:“除非是出了意外,讓他無法與外界取得聯繫,或者……他已經死了。”

“師兄不會死。”

“師叔不會死。”

桑陌塵同沈月白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在安靜的客房裡格外響亮。

韓與山沒說話,封離殊無趣的咂咂嘴,“這不是猜測嘛,幹嘛這麼認真。”

她擺擺手,有些乏了:“我累了,房間在哪兒?”

沈月白看向韓與山,揣着手示意他說。

“我們只訂到兩間房。”韓與山轉過頭看着角落裡半人高的花瓶,不太好意思的說,“齊姑娘你住這間房,我和月白……”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還有師叔住隔壁。”

沈月白有點懊惱地低下頭,“我們的錢不夠開四間房。”

無奈拮据的口袋實在不允許他們住得寬敞自在。

桑陌塵道:“無礙,我今晚打坐運息,你們住吧。”

韓與山道:“我也去修煉,不回房了。”

沈月白看看桑陌塵又轉過頭看着韓與山,有些摸不着頭腦,“你們商量好了不睡覺?”

韓與山不想搭理他,率先起身走到房門處,“我去後院打坐了,早些休息吧。”

封離殊輕輕點了點頭,房中只剩下他們三人。

沈月白覺得此刻的場景有些詭異,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低聲道:“那我也先回房了……”

說着,他靠着牆根往外退,鬼使神差地把門帶上,合攏前探頭看了一眼,正巧桑陌塵轉身沒看見他的小動作。

就見着一向正兒八經的師叔,一手握着無妄,一手端過封離殊手中的茶杯,輕輕的俯下身與她平視。

女子朱顏玉骨,男子溫潤爾雅,儼然一副賞心悅目的畫兒。

惹得他關上門後心髒砰砰亂跳,沈月白想,他一定得去告訴韓與山!

桑陌塵緊握着封離殊的手,溫聲道:“你到底怎麼了?”

封離殊一開始還想和他打太極:“沒什麼,我就是心裡不舒服而已。”

“那是因爲什麼呢?我要的是原因。”桑陌塵微微偏頭對上她的視線,不允許她躲閃,“你儘可以告訴我,至少不用悶在心裡。”

封離殊垂下頭不說話,神情冷淡。

桑陌塵看不見她的表情,她眼中泛紅的血絲凝聚成一股漩渦,逐漸將整個瞳孔染成猩紅色。

封離殊多少也察覺到了桑陌塵的心思,卻始終不願意去正式面對,恐怕就連他本人也是稀裡糊塗的。

她曾聽人說過,魔要是有一天動了心,那便離死不遠了。

Wшw★ttκá n★CO

那麼,仙呢?

她擡頭恍然一笑,“桑陌塵,女子每月都有那麼幾天不舒服心情煩悶,你這樣揪着我,到底要幹嘛?”

女子……那麼幾天……

桑陌塵被她的話驚到了,半晌沒反應過來,“是……是嗎?”

他對這個沒有研究,一時間也分不出她說的是真是假。

封離殊瞥了他一眼:“你們扶桑沒有女弟子嗎?”

“有的,只是我久居空明山,身邊並無相熟的女弟子。”桑陌塵道。

“難怪不得,”封離殊眼中閃過一絲瞭然,歪着頭看着他,“以後要是遇到別的女子,可別再這麼追着人家問了,這是很私密的事。”

聽她說這是很私密的事,桑陌塵不自在的輕聲應道:“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了。”

“那還不鬆手?”封離殊動了動被他握住的手腕,示意他,“你都把我弄疼了。”

她語音嬌媚,帶着些小俏皮,紅痣在眼角微微上揚。

桑陌塵依言鬆開手,感受着指尖下的溫熱逐漸涼透,“我走了,好好休息。”

“嗯!”封離殊乖巧地應道,看着他推開房門又替她闔上,直到聽不見腳步聲方纔收起那抹假笑。

其實今日,是她走出死靈之地的日子。

在學會計日前,她不知道在冰牢裡呆了多少年歲,在她會計日後,她把每個日子都記得清清楚楚。

四月十三,她從死靈之地活着回來。

五月十五,王家村被屠。

她永遠都記得那天的血染紅了死靈之地外溼潤的土壤,將她的臉襯得猙獰如鬼。

她用着不屬於自己的名字,一路僞裝潛伏在桑陌塵他們身邊,活得真的很累。

冷月如水,映照了一地清涼,稀疏的枝頭停下一隻烏鴉,瞳孔中閃爍着異樣的銀光,看着她靜靜的沉浸在思緒中。

忽而風起雲涌,地上徒留一地碎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