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第二神種,龍韜虎略

似是瞧出白啓的疑惑,齊琰把手中那株色澤好看的新嫩青蓮,交給師弟呂南,隨後三人談笑間走進茶樓。

掌櫃的一擡頭,見着是白七爺,趕忙換成熱情笑臉:

“白爺,正正好有新茶上市,特地給您留了幾餅。”

人的名,就如樹的影,本身長得越高大,覆蓋之處就越廣闊。

打從赤眉賊攻城被殺退,龍王廟那場宴請後,白啓的地位便水漲船高,已經與三大家平起平坐。

外加魚欄何文炳銷聲匿跡,讓長房的何敬豐取而代之,作壁上觀的那幫人,本以爲要開演強龍大戰地頭蛇的戲碼,紛紛等着看熱鬧,沒成想風平浪靜,相安無事。

再等白啓往大榆鄉回來,把幾處渡口接收入手,更是徹底站住腳跟,儼然家大業大。

現在誰不曉得,這位靠着打到寶魚發跡改命的白七爺,跟義海郡幾座行當都有來有往,不僅被火窯黎師傅跪立雪中,懇求收徒,折衝府校尉的面子都不用賣。

夥計被捉、船隻被扣,自個兒未曾露面,過去一天一夜,人就放了。

年紀夠輕,背景夠大,拳頭也夠硬。

一句話落下的分量,震得黑河縣抖三抖。

這般擡手遮得住天的地頭蛇,誰不敬讓?

“王掌櫃有心了。”

白啓輕笑,僅憑這張臉,哪怕不帶半個銅板,也夠他在黑河縣兜一大圈,吃飯喝酒住宿分文不花。

難怪內城武行的坐館師傅,不願意去郡城闖蕩。

都是寧做雞頭不爲鳳尾的主兒!

與其到大地方當孫子,不如窩在小縣鎮做老爺!

“白爺,您往樓上請,專門給您留了雅間。”

掌櫃的親自領路,親自烹煮,誠意十分之足。

等到茶湯漸漸呈現橘紅,散發濃郁香氣,方纔識趣告退。

齊琰雙手撐着膝蓋,其人坐在黃花梨木圓凳,感慨道:

“白兄弟的名頭真個好使,我和師弟今日去東市碼頭,本打算租一條舢板船隻,結果那人知道與白兄弟認識,錢都不要我的。”

雖然許多沒個正經傳承的旁門散修,往往會尋找大戶供奉,用於蒐集外物資糧。

但對於有師門,持戒律的野茅山傳人而言,這種路子近乎於邪門歪道。

因爲一受供奉,斷無只享受好處,半點氣力不出的道理。

當然避免不了被捲入各種恩怨情仇,或是爲親朋好友助拳,或是爲誰家“主持公道”……放在道喪之前,喚作“人劫”。

那時候,各家各派有鬥劍傳統,不知有多少厲害人物,因着其中繁雜牽扯瓜葛,平白送掉自己的性命。

“承蒙鄉親們擡愛,賣我些許薄面。”

白啓語氣平淡,而今黑河縣哪裡打上的寶魚,都送到他的鋪子裡,可見招牌是立住了。

“白兄弟年少有爲,掙得老大家業的同時,武功也沒落下。”

齊琰頗爲佩服,迴歸正題:

“我與呂師弟,修持一法一經。法是《感神洞靈伏氣法,經是《符囊經。”

這位野茅山傳人也不藏着掖着,相當磊落,通常很多散修把自身修持什麼樣的功法、道術,視爲最大隱秘,生怕漏出馬腳,讓人留意,日後研究破解之策。

“《感神洞靈伏氣法,需要採十二縷性質不同的‘氣’,以煉成一門對敵道術。

我正缺一道‘玄澤異赤氣’,此物乃是水中火,須得四行失序,丙火大盛,大日凝聚精華,墜落江河湖海,由此孕育而成。”

齊琰鉅細無遺,悉數講給白啓知道:

“丙火是堂堂皇皇,普照六合,在天爲日與電,在地是爐和冶,故又被稱爲‘陽火’。

所以入水不滅,反而交融成一異火,多半藏在極深的水脈之內。”

白啓聽得有趣,這些稀奇見聞遠比書上看來更清晰、更真切。

他問道:

“齊兄想讓我收取這一縷‘玄澤異赤氣’?可我並不通曉類似手段。”

齊琰早有準備,讓呂南從斜挎的褡褳裡面,摸出巴掌大的石盒:

“這是顯霜砂岩製成,陽火猛烈,不畏秋而欺霜,不畏冬而侮雪,若用木盒,只會助漲威勢,若用鐵盒,更會被其消融,唯有用土才能掩沒光華。”

白啓接過,掂量一二,感覺頗沉,心想道:

“到底是茅山一支,底蘊擺在這裡。換成真正的散修,入旁門,修下乘功訣,哪裡曉得這些門道與講究。”

瞧着白啓對此挺有興趣,齊琰乾脆道:

“道藝修煉,二境當中,入定之後,就是抱胎,便要開始接觸觀氣、採氣。

否則便無法邁入三境,煉出神魂,施展厲害道術。

我可以送一本由觀星樓編纂的《萬氣屬相全論,據說是參考無數道喪典籍,攏共記載一萬七千五百二十三種氣。

雖然與天地寰宇所有的‘十二萬九千六百’的靈機之數,相差甚遠,但足夠我等用了。”

薅得碧玉澤精蓮子,還有《萬氣屬相全論,白啓心滿意足,舉起茶杯一抿:

“任憑齊兄差遣。”

齊琰大喜過望,他與師弟呂南駕船轉悠了一上午,除去意外收穫,採摘到一株碧玉澤精蓮,更多是等待烈日凝聚丙火。

黑水河極爲寬闊,縱橫八百里長,必然能孕育一縷玄澤異赤氣,再有精通水性的白啓相助,幾乎是十拿九穩。

“我這就傳授白兄弟你觀氣之術。”

齊琰當即讓師弟呂南取來筆墨紙硯,用秘文書寫一大段,白啓瞥了一眼,圓滿層次的識文斷字足以辨認:

“元氣於渺茫之內,幽冥之外,生乎空洞。空洞之內,生乎太無。太無變而三氣明焉。三氣混沌,生乎太虛而立空洞,因洞而立無,因無而生有,因有而立空……”

白啓嘴脣無聲張合,秘文所蘊含的無形韻味,油然浮現在心間,勾勒出驚人的異景。

彷彿天地之中,山河之內,無不充塞形色不一的大小氣團,時而聚攏,時而分離,遊移不動,上升下降,清濁明顯。

隨着白啓誦讀完畢,掌握觀氣之術,墨籙不斷地閃爍,顯出一行行字跡——

你記誦了更多秘文,對於天地的理解更深,好像略有所悟】

你窺見寰宇浮動的諸般元氣,心神發無聲轟鳴,悟性再次獲得不小提升】

你已圓滿的識文斷字技藝,進度大漲,可凝聚一枚神種】

白啓微微一怔,紮根於心神的墨籙化爲天幕,其下兩棵巨樹參天,再度孕育一枚內蘊燦燦金光的神種果實。

龍韜虎略神種一重】

進度:1/800】

效用:穎悟絕倫,超拔之才,文韜如龍,武略如虎】

白啓眉頭擰了一擰,有些不太明白這一枚神種的作用,提升自身悟性,以後參習功法再無障礙?

“韜是藏,略通掠。龍韜虎略,是指通習文武麼?”

他疑惑地擡頭,恰巧迎上齊琰的目光,後者微笑道:

“白兄弟,觀氣之術雖然粗淺,卻也需要幾個時辰才能琢磨透……”

傳到白啓耳中的聲音倏然模糊,他輕輕眨了一下眼睛,眸中的景象也變成黑白二色,像一張鋪開的水墨畫卷。

齊琰的身體陡然消失,化爲一團紛雜線條,旋即再勾勒成形。

只是失去了色彩,宛若一團濃墨!

白啓低頭一看,自己似是天地當中,唯一侵染重彩的那位!

“龍韜虎略,竟是這個意思?擬一心相,與其交鋒……跟祖師堂有些像,但不同的點,在於我若勝過心相,有機率從對方身上,爆出一些東西。”

他這個念頭才升起,濃墨一般的齊琰單手行訣,喝斥那口桃木劍,滴溜溜一轉,迅疾殺將過來,半個呼吸都不到,凌厲鋒芒就逼到面門。

“空手奪白刃……”

白啓五指如鉤,悍然一探,抓向飛劍,隨着氣血勁力灌注其中,堅硬如同百鍛精鋼,碰撞出金鐵交擊的刺耳聲音。

鐺鐺鐺!

緊接着,齊琰衣袖一抖,飄出幾張符紙,另一隻手彈動疾指,將其定在周遭,口中低低誦唸拗口音節,又快又急,施展道術。

一陣金光盪漾,護住齊琰,同時那口飛劍的刺殺力道,頓時猛增三分,猶如虯龍怒吼欲要掙脫白啓的擒拿。

“原來修道人鬥法的手段,都是先防再攻,儘量保持距離。所以飛劍、符法成爲比較大衆的選擇。”

白啓換血八次,又有心意把的耳識相助,除非齊琰把馭劍術再做突破,練成御劍術,幾如雷音劇烈呼嘯,纔可能鎮壓得住自己。

他右臂筋肉鼓脹崩崩作響,好像強弓挽動,任憑桃木劍如何震顫,就是無法脫離掌控。

咚咚咚!

白啓每踏出一步,腳下宛若悶雷滾走,發出木槌捶動鼓面的沛然巨音。

瞬間橫跨百步,左掌捏合成拳,反手如錘砸在堅實如銅牆鐵壁的層層金光上。

轟!

大氣像炸開一樣,攪動方圓十丈之內,催動的符紙狂抖,撕扯出嘩啦啦的動靜,其中的齊琰如遭雷擊,口鼻頃刻就被震出滾燙血液。

轟!轟!轟——

白啓連續打出數拳,宛若雷公揮錘撼動長空,無匹的勁力像羣蟒擰纏,化爲一條大龍昂首揚角,狠狠撞擊!

只是片刻,金光破碎,血肉成泥!

一團光暈跳躍,浮現於白啓眼前,凝神一看:

“馭劍術?可惜,不是符囊經。”

相較於飛劍刺殺,他更中意能夠畫符制符的經字級傳承。

倘若疊個十萬張三陽火符,搞不好可以炸死一尊四練宗師。

“龍韜虎略神種!也不比九牛二虎差多少了。

只是一個消耗精神,一個折損體魄。”

白啓的體驗相當滿意,一把攥住“打死”齊琰所爆出的馭劍術,無數感悟涌進腦海。

“白兄弟……”

齊琰輕喚了一句。

“剛剛有些出神了。”

白啓眼皮跳了跳,從那方水墨天地退出,迴歸於外界。

“觀氣之法,我已經會了。”

齊琰愣了一下,莫名覺得這位白七郎雙眸好似一口幽深的古井,瞧得他心裡發涼。

“怎麼脖頸浮起一股冷意……”

旁邊的呂南聞言詫異:

“十個呼吸都不到,白哥你就把觀氣之法學成了?”

白啓輕輕點頭,這種粗淺法門,對於悟性增強數次的他來說,就像蒙童啓智的讀本一樣,通俗易懂。

他回望齊琰,發現無法再把他脫進龍韜虎略神種的水墨天地,心下思忖:

“一個人,只能一次?反覆刷技能功法的預想落空了。”

於是,白啓轉頭看向滿是佩服之色的呂南。

“再試一次!看你能爆出什麼!”

……

……

白明算完魚檔送來的賬目,走出二仙橋的老宅,按照習慣繞着東市碼頭逛了一圈。

漁民、力工、夥計忙得熱火朝天,見到他都稱一聲“小東家”,面上的笑容,皆是發自真心。

如今沒有魚欄徵收攤位費用,黑水河的打漁人日子好過不少,大多數都感念白七郎的恩義。

“小東家,咱們又打到兩條銀沙鯉,剛給樑伯送去。”

長順叔熟絡的說道。

“好的,知道了。”

白明頷首,阿兄吩咐過,凡是白記魚檔捕撈到銀沙鯉,都要拿到樑三水的東市鋪子,而且不取分文,所抵的價錢,全由他補齊。

“長順叔,今日捕撈寶魚,是不是比往日容易些?”

他仰起小臉,眯着眼睛,盯住高掛空中的烈日驕陽,分明纔開春的氣候,卻是炎熱得像酷暑。

“對啊!好似龍王爺開恩了一樣,以往難見的寶魚,每下一網都能撈到幾條,銀沙鯉、牛角鯧……足斤足兩的!今日收成估摸要比平時多出六成!”

長順叔喜滋滋說道。

“應該是阿兄之前提到過的天煞日,有異象。”

白明猜測道。

“天乾物燥,讓夥計們注意船上火油的存放。”

他特意囑咐一聲。

“好嘞,俺每次都有檢查。”

長順叔辦事向來穩重老成,讓白家兄弟很放心。

“可曾見到阿兄?”

白明問道。

“東家好像跟那兩個生面孔的道士,駕着一艘大的烏篷船下河了。”

長順叔回答。

“嗯,曉得了。”

白明寒暄過後,學着阿兄平素的做法,從鄰近的鋪子拎了兩包花糕,去東市鋪子瞅了一眼,樑老伯並不在,只有三水哥指揮夥計過稱。

把禮品放下,再寒暄幾句,白明就悄然離開了。

他性子比較冷淡,跟誰都很難親近,接人待物,迎來送往,都是照着阿兄的所作所爲依葫蘆畫瓢。

“筆墨紙硯用完了,也該添置些。”

白明順路買了幾刀好紙,以及羊毫小筆與一方硯臺。

想到曾經跟阿兄住在土胚房,吃穿用度方面的捉襟見肘,他嘴角不禁上揚。

正走在長街上,忽地瞧見一個騎毛驢的黃衣書生。

後者也似有所感,目光微微跳動,落在白明身上,而後湊近問道:

“咦……小兄弟,可要算卦?很靈驗的,不準的話,不收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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