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回 父不父

凌思齊自己知道自己是因懼怕凌孟祈,纔會越過仍猶豫不決的凌老太太,出言決定以家長和族長的雙重身份逐凌仲佑出族,並即日生效的。

趙氏卻不知道,她雖爲凌老太太和凌思齊的絕情絕義悲憤怨毒到了極致,方纔之前卻沒有想過要將昔年二人對凌孟祈的所作所爲曝光。

原本她想的是,自己的兒子是含冤慘死的,又是少年夭亡,只怕怨氣重,連胎都投不了,若自己能替他報仇血恨,讓凌孟祈償命,他的怨氣解了,自然也就可以再無牽掛的去開始另一段新的人生了。

可現在老天爺不開眼,沒讓凌孟祈那個狼心狗肺的償命,那她兒子的怨氣解不了,短時間內不能投胎,那她自然就要爲兒子考慮四時八節的香火供奉問題了。

奈何凌家除了凌孟祈和他的後人,已經沒有別人了,哪怕凌思齊立刻再娶個新婦進門呢,後者這輩子也是別想敷出個蛋來了,那她兒子的香火供奉說不得只能指着凌孟祈這個狼心狗肺的和他生的小崽子了。

這樣也挺好,凌孟祈不是恨毒了她兒子嗎,可他就算再恨她兒子,四時八節的,不也得自己供她兒子一碗飯不說,以後還得讓他的兒孫供她兒子一碗飯?

趙氏因此覺得十分的解氣與痛快,相形之下,自己被休離凌家反而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她早不想在凌家這個破地方待下去,早不想受凌孟祈給的種種窩囊氣了,離了凌家後,哪怕她即刻就死在外面呢,也好過像現在這樣,活得萬般憋屈。

至於她死後的香火供奉之類,她現下卻是顧不得了,橫豎屆時人死如燈滅,哪裡還管得了那麼多?

誰曾想凌孟祈竟狠毒至廝,不但要凌老太太和凌思齊休了她,讓她只能死在外面,死後還不定怎生淒涼,還要逼着凌老太太和凌思齊將她兒子出族,更可恨的是凌思齊那個狼心狗肺的窩囊廢還答應了!

她兒子年紀輕輕的便含冤橫死已經夠可憐了,如今死後還得不到安生,竟被自己的親生父親親口發話出了族,以後不能葬入凌家的祖墳,更不能享受凌家後世子孫四時八節的香火供奉,——憑什麼凌思齊那個窩囊廢要這樣對待她兒子,難道她兒子不是他親生的,身上沒有流着他的血嗎?

他既不仁,那就休怪她不義,索性將他們母子昔年的所作所爲披露出來,讓凌孟祈與他們狗咬狗,要死大家一塊兒死!

“老孃當年是日日夜夜都巴不得你這小雜碎即刻死掉,到底想着人命關天,還是真正下不了狠手,不像你的好父親,那纔是真狠呢,等閒毒藥我就不說了,到最後竟連砒霜都上了,老話說‘虎毒不食子’,凌思齊你這窩囊廢在別的方面窩囊,在這件事兒上卻比老虎還要狠哪,連我深恨小雜碎的,看着你這樣都忍不住覺得脣亡齒寒……這話憋在我心裡已經十幾年了,今日總算可以一吐爲快了,關鍵還可以在臨死前看一出狗咬狗的戲碼,我也算是不虧了,哈哈哈哈哈……”

趙氏說到最後,忽然近乎癲狂的大笑起來,笑聲十分的瘮人,讓人大夏天的聽了,都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凌老太太與凌思齊除了渾身起雞皮疙瘩以外,更是唬得三魂七魄都快要飛到天外去了。

凌老太太因顫抖着聲音色厲內荏的喝罵道:“你這賤人胡說八道什麼呢,因你不賢不孝,我們凌家已經休了你了,誰知道你竟死透臨頭還不知悔改,還想離間我們祖孫父子,方纔我還覺得這樣休了你,心裡多少有幾分不落忍,現在才知道同情你還不如去同情一條狗!老爺,你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把休書扔給她,將她趕出去呢,省得她再髒我們凌家的地兒!”

母子二人都萬萬沒想到,當年自以爲做得人不知神不覺的事,竟然早被趙氏知道了,一直揣着明白裝糊塗至今,眼見自己只餘死路一條了,才說出來將他們一塊兒拉下水,臨死也要拉了他們做墊背的,實在是可恨至極!

“……對對對,母親說得對,同情這賤人還不如去同情一條狗!”凌思齊聞言,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劈頭蓋臉把休書扔給趙氏後,便要趕其出去:“賤人,還不快給我滾出去,以後都休想再踏進我們凌家的大門半步!”

趙氏自然不肯就此離開,退後幾步任休書掉到地上去後,才反脣相譏道:“你們凌家?這明明就是人凌孟祈的地方,與你們什麼相干,況很快你們也要被趕出去了,又有什麼資格來趕我走,我見過不要臉的,還真沒見過你們母子這般不要臉的!”

說完不待凌老太太與凌思齊再說,已看向一臉陰沉的凌孟祈冷笑道:“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都落魄到這個地步了,自然也沒有再欺騙糊弄你的必要。不錯,當年我們母子的確曾百般欺凌虐待於你,甚至幾次三番欲要你的命,可我上有厲害婆婆,旁有心不在我身上的夫主,就算我想着你死了我兒子便是凌家唯一的男丁,爵位與家產非都他莫屬不說,也沒人再敢拿我們母子怎麼樣,你終究是凌家的嫡長子,若不是知道凌思齊那個窩囊廢身爲親生父親,竟也想要你的命,我們母子又怎麼敢那般肆無忌憚?”

“乍然發現此事時,我還曾懷疑過,難道你竟不是他的親生兒子,而是你那個死鬼娘與人苟合的結果,他又不願讓人知道自己戴了綠帽子,八輩兒祖宗的臉都丟光,所以只能想這樣的法子?那他狠心也就說得通了,可後來我又發現,你的確是他的親生兒子無疑,那他的心就真是黑得無藥可救了!我就想着,反正連身爲你親生父親的他都恨不能立時結果你了,那我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趙氏在剛過門,且生下凌仲佑的頭幾年,雖時時都巴不得凌孟祈即刻死了好爲自己的兒子讓位,卻只敢在心裡想想,至多也就是揹着人對凌孟祈使一些絆子,挖些坑給他跳而已,——原配嫡長子,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比她這個給人填房做繼母的可尊貴多了。

哪怕她親眼目睹了凌老太太這個做祖母的對凌孟祈有多冷淡,凌思齊這個做父親的對他又是多視若無物,有宗法大義擺在前面,她也不敢太過分。

第一次發現有人在凌孟祈的飯食中下藥時,是在凌孟祈七歲那年,那藥並不如何厲害,只是一般的瀉藥,可其時凌孟祈只是一個七歲的孩子,這藥吃多了也是會送了性命的。

趙氏當時已經主持了廣平侯府的中饋好幾年,在各行當上都安插進或是發展了幾個自己的心腹,已可以說廣平侯府內院有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她的耳目了。

她先還挺奇怪,自己明明沒有做過啊,那凌孟祈飯食裡被加的藥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府裡除了他們母子以外,還有其他人覺得凌孟祈擋了自己的路,想要除之而後快嗎?

趙氏心下雖狐疑,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暗暗吩咐了自己的心腹陪房去秘查此事,然後便得知了給凌孟祈下藥的人竟不是別個,而是他的親生父親凌思齊!

難以置信兼後背發涼之餘,趙氏更多還是高興,雖然她不明白凌思齊何以比老虎還要狠,竟做得出謀害自己兒子的事,但凌思齊做親生父親的都不心疼凌孟祈了,她自然更不可能心疼他,——也就是從那之後起,趙氏母子對凌孟祈的態度一日比一日惡劣,她容不下凌孟祈這個原配嫡子的傳言也開始在整個廣平侯府,乃至整個臨州城開始流傳開來的。

趙氏漸漸知道自己替凌思齊背了黑鍋,可如果因此能讓自己的兒子繼承爵位與家產,將來自己也能似凌老太太一般做老封君,人人都得捧着敬着,就算背了黑鍋又何妨?既想要裡子,又想要面子,這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

只可惜凌孟祈那小兔崽子運道太好,竟然幾次三番都被他僥倖撿回了一條命來,當然他能僥倖撿回一條命,也與凌老太太在暗中護着他分不開。

總是自己的親孫子,凌家子嗣又向來單薄,就算其時除了凌孟祈,凌家還有個凌仲佑,但說句不好聽的,“天有不測風雲”,萬一哪日凌仲佑就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呢?凌老太太可不想讓凌家的香火斷在自己手上。

且老子殺兒子固然不像兒子殺老子那樣屬十惡不赦的大罪,終究也是傷陰鷙的,一旦再傳言開來,凌家世世代代的清名也要完蛋了。

所以凌老太太纔會在凌孟祈一次次遇險時,暗中護着他,卻又不嚴詞制止凌思齊,讓他過不了多久便會故技重施,就是想着兒子心裡也苦,如果這樣能讓兒子出一出心裡那口氣,孫子受點委屈也算不得什麼大事,誰叫他有個那樣的娘呢,怪得了誰?

還是最後一次,凌思齊竟連砒霜都上了,凌孟祈一隻腳都踏進了鬼門關,凌老太太眼見事情已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再不將凌孟祈送走,他就真要沒命了,纔會下定決心,將他打發到了京城投奔定國公府,然後纔有了之後那麼多事的。

“話說回來,我雖恨了你十幾年,如今更是恨毒了你,現下卻也忍不住同情起你來,有這樣一個時時巴不得要你命的父親,也算是老天給你的報應了,只不知道你那個死鬼娘當年到底做了什麼,纔會讓這窩囊廢恨你恨成這樣?那死鬼不是號稱什麼‘范陽第一美人’嗎,難道,哈,她真揹着窩囊廢在外面偷了人不成……”

趙氏無視凌孟祈已鐵青一片的臉,猶在惡意的說個不住。

凌思齊卻是再也聽不下去了,既聽不下去趙氏事無鉅細的曝光當年自己對凌孟祈做的事,更聽不下去趙氏一口一個的說盧氏在外面偷人,給他戴綠帽子。

“賤人,你再敢胡說八道,信不信我立刻殺了你!”他忽然大叫一聲,便血紅着眼睛猛地撲上前,雙手卡住了趙氏的脖子,很快便卡得趙氏青白着臉,只見出氣不見進氣了。

凌孟祈緊攥拳頭冷眼看至這裡,因冷冷叫了一聲:“虎子!”

虎子便立刻上前,毫不客氣的扳過凌思齊的肩膀,手上用力將其弄得一連後退了好幾步,最後更是站立不穩重重坐到地上後,才冷笑說道:“凌老爺現在再來殺人滅口,不嫌晚了些嗎?再說了,我們大爺沒發話,幾時輪到你撒野了!”

從動作到言語,都再無一絲半點的敬意,——以虎子對凌孟祈的敬重,在知道了凌思齊昔年對自家大爺做的事後,不立時要了凌思齊的命已經是仁至義盡了,現在只是手上力氣大些,言辭間不客氣些,根本難消虎子心頭之恨。

趙氏死裡逃生,立刻癱軟在地上,劇烈的咳嗽起來,凌思齊則在凌孟祈看不出喜怒的目光下,唬得腿軟得根本站不起來,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凌老太太。

凌老太太接收到兒子的目光,忙向凌孟祈看去,雖然也被凌孟祈看不出喜怒的目光弄得心下發顫,又將趙氏恨了個臭死,暗想方纔兒子怎麼不下手更重一些,直接將這賤人掐死了,也好來個死無對證。

卻也只能硬着頭皮笑着與凌孟祈說道:“好孩子,這賤人這會兒就跟條瘋狗似的,逮誰咬誰,你千萬別聽她胡說八道,有道是‘虎毒不食子’,是,你爹爹和我早年是對不起你,可要說下藥謀害你什麼的,那是絕不可能的事,那是得多禽獸不如的人才能做得出的事?你可別真信了這賤人的話,那你就真是中了她的計了,要我說,還是趁早將她趕出去的好,省得她髒了咱們家的地兒還是次要的,我聽說你媳婦兒今日也來了,她如今是有身孕的人了,萬一冒撞了她或是嚇着了她,那才真是親者痛,仇者快了!”

凌孟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正要說話,地上的趙氏已緩過氣來了,又啞聲冷笑道:“喲,這你老不死的還知道‘虎毒不食子’呢,你敢當着滿天神佛的面,以死去老太爺的名義起誓,說當年你那窩囊廢兒子沒有謀害過凌孟祈嗎?”

見凌老太太雖滿臉的憤怒,卻不敢接她的話,越發得了意,道:“還有臉說什麼‘那得是多禽獸不如的人才能做得出的事’,你也知道你那窩囊廢兒子禽獸不如呢?我還以爲你臉皮真厚得堪比城牆,都到這地步了,還能自說自話的與凌孟祈上演什麼‘祖慈孫孝’的戲碼呢……”

“賤人,我殺了你,我殺了你!”凌思齊忽然又叫囂着撲上前,想再掐趙氏的脖子。

只可惜這次趙氏已有了防備,身體稍稍往旁邊一挪,便讓凌思齊摔了個狗啃泥,然後掙扎着起身便往外跑去,——說是已經活夠了,但真當死亡逼近時,趙氏發現自己還是沒有活夠,不但沒有活夠,還是長命百歲,親眼目睹自己恨的那些人都怎樣一一得到報應!

凌思齊自然不會讓趙氏跑出去將事情嚷嚷得人盡皆知,現下他滿腦子都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弄死趙氏,只要弄死了趙氏,當年的事便死無對證,凌孟祈便不能拿他怎麼樣了!

所以他想也不想,便起身朝趙氏追去,想把她拖回來,若是能在拖她回來的過程中順道弄死了她,那就最好了。

趙氏當然不會坐以待斃,只是因力氣沒有凌思齊大,掙脫他不得,於是只能拼盡全力的與他廝打,什麼抓啊撓啊咬的,齊齊上陣,怎麼能讓凌思齊吃痛怎麼來,一時倒讓凌思齊奈何她不得。

凌老太太見狀,又是恨趙氏又是心疼兒子,因喝命一旁的春華嬤嬤:“你還愣着做什麼,還不上前與你老爺搭一把手,把那賤人制住了,堵上她的臭嘴,省得她再胡咧咧?”

“……是是是,老奴這就去。”春華嬤嬤忙應了,就要上前幫凌思齊去。

“砰”的一聲,房間裡忽然響起一聲巨響,把衆人都唬了一大跳,手上的動作也因此有了短暫的定格,只憑着本能尋找巨響的源頭去。

卻是凌孟祈忽然用自己那條受傷的腿,一腳踢翻了旁邊的黑漆高几,上面的茶碗茶盅也因此滾到地上摔得粉碎。

虎子回過神來,第一反應便是蹲下身去看凌孟祈的腿,急得都快哭出來了:“少爺,您生氣了要打我罵我都使得,何必拿您自己的腿來出氣呢,前兒大夫纔給您包紮好,讓你半個月之類都不能有任何劇烈的活動呢,您方纔卻……這要是您的腿因此有個什麼好歹,夫人還不定心疼成什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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