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百將。”
“多謝來援,感激不盡。”
張仲這句話說得真心實意,若非他做爲援軍前來,以被殺散的青壯們,多半拖不住剩下的車騎。
而一旦車騎騰出手來,配合佐戈翼一起圍攻,張仲恐怕很難抵擋。
說不定,會喪命於此。
“應有之事,張亭長不必如此。”
程非笑着客氣了一句,隨後便告知了張仲他的來由。“昨晚,賊掾得知此案後,心憂黔首聚衆犯官,擔心會傷了亭長。”
“便使我連夜帶人出發。”
“此來,正是爲了助你一臂之力。”
原來是這樣,難怪來得這麼快。
“如今關中騎卒,已然盡數伏誅。”他側頭看了一眼遠處的炊煙,伸手指了指麾下已經接近裡中的士卒。“當前往裡中,將其黔首捉拿纔是。”
“理應如此。”
然而,當張仲與程非到了徙隱裡,聽甲士們彙報之後。
兩人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因爲,這徙隱裡兩百多戶人,連帶着在裡中做活的亡隱裡農人,全都失去了蹤影。
以至於整個徙隱裡,在此時,空蕩蕩宛如鬼村。
“屋內陳設大多齊全。”
張仲輕輕推開面前的木門,迎面就見到一塊風乾之後的獸肉,以及放在牆邊,還沒舂的稻穀。“連食物都沒有帶。”
“嗯。”程非也蹲在地上,看了看被撞翻的木桶,他伸手摸了摸地面,水跡已經半乾。“走得很是匆忙。”
“並且,已經走了不短時間了。”
轉過大堂,這房間的側面,是臥室,其中有些還未洗的衣服,張仲和程非懶得去扒拉,便讓亭卒動手查驗了一番。
不出意外的一無所獲。
再往後,是房屋的廚房,張仲走近石頭泥土堆積而成的竈,先是看了看上面燒乾的釜,隨後附身,捏了捏竈上的灰,疑惑的問了一句。“這灰,竟然尚溫?”
但緊接着,張仲就看到了周圍掉下的,被燒成木炭的柴禾。“應當是提前放置進去的。”
以此看來,這些關中人,是做了兩手準備。
之前不太清楚的地方,張仲此時也明白了過來。
佐戈翼等人,之所以先求饒,求饒不成,就要一決生死,拖延時間是主要,但想要了解此案,恐怕也不假。“關中騎是來斷後的。”
“恐怕在車騎直面於我時,裡中人,就已經開始走了。”
程非點了點頭,向後方招了招手,一個屯長裝束的甲士走了上來。“百將。”
“汝帶本屯士卒,跟隨地上的腳印去追。”程非帶着張仲和屯長走出門,擡頭看向那茫茫羣山,和其中鬱鬱蔥蔥的樹木。“若其痕跡入山,便不要再追了。”
屯長躬身應是。
“還有。”程非的話語並沒有結束,他微微沉思之後,接着叮囑了一句。“若是遇見蠻人,儘量不要起衝突。”
“最近他們正與郡守商議內附事宜,不要給郡上添麻煩。”
“唯。”
待屯長走後,程非帶着張仲找地方坐下,一邊閒聊,一邊等追擊的人回來,也等搜索的士卒發現別的線索。
不多時,就有甲士走上前來,想要對着程非耳語。
程非卻並沒有配合,而是看了一眼張仲,對着甲士揮了揮手。“直接說吧。”
“我等發現了一間房屋,像是專門用來關押所用。”
“並且,其中還有血跡。”
當張仲和程非到達甲士所說的地點時,已有三名甲士守衛在屋門口,見得程非,他們躬身行禮。“百將,就在裡面。”
信手一推,張仲推開了這看起來,像是尋常屋舍的房門。
不過剛剛進去,他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張仲已經不再是未見過血的新兵,他很快就憑藉自己的經驗判斷出。
這不是新鮮的血腥味,而是很久之前留下的,因爲,其中甚至有了些腐臭的味道。
與程非對視一眼之後,二人疾步走了進去,入目第一眼,就看見了房中那一團團的血跡。
程非自身邊甲士手中,接過一卷空白竹簡,開始對於現場進行記錄。
張仲則圍着血液的位置,開始一點點查探。
看過之後,他覺得,這些血液,不像是普通死者能留下的。
更像是有人被別人謀殺,又在地上拖着行走,走一步歇一步所留下的痕跡。
或者說,殺死了一羣人,挨個擡出去,所留下的痕跡。
張仲內心隱隱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或許還要更大一些。
“這裡。”一陣查探之後,張仲在靠裡的凝固血跡前站定,緩緩蹲下身,將手探入幹掉的血跡中,輕輕一拉。
一枚指甲被他從凝固的血跡中取了出來。“有人的指甲。”
程非將其接過,仔細看了一陣之後,肯定的說道。“這是以夾,生生拔出來的。”
“還是在人清醒之時,未曾捆綁,只按住手腳所拔。”
張仲:.......
你說起這個,爲什麼這麼熟悉?
搜查一陣之後,幾人找到了指甲三枚,之後,便再沒有什麼別的發現。
出門之後,張仲辨別了一下方向,朝着一個山頂走去。“我們去佐戈翼的房中看看。”
“或能有所發現。”
“佐戈翼?”
張仲指了指自己腰間的頭顱。“就是這關中車騎的百將。”
“好。”
二人皆是十人敵,腳步迅捷,沒有花太長時間,就到達了佐戈翼的家,位於山頂竹林旁邊的房屋。
上次,張仲也正是在這裡,發現了那些亡隱裡的黔首。
並對於這些做活的黔首產生了懷疑。
“我來吧!”一名甲士持盾上前,將門一腳踹開,並以盾擋住身軀,好一會兒才放下,退到程非的後方。
首先映入二人眼簾的,仍舊是那象徵着公大夫爵位的三板長冠。
“這佐戈翼,以前還是公大夫?”程非也看到了,併發出了與張仲以前一樣的疑問。
“是。”張仲應了一聲之後,緩步走向前方,將放置在牆附近的案几推開。
隨後,握住一點白色長毛向外一拽。
隨着叮叮噹噹的聲音亂響,灰塵撲面而起,好一會兒才散開。
程非也因此看清了張仲手中所持之物。
那赫然.....
是一張......白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