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老公和兒子的背影消失在安檢口裡,菲菲的心情無比失落。
兒子長這麼大,從未離開過自己身邊一天,連寒暑假去鄉下外婆家玩,晚上也要跟自己睡在一張炕上纔不會害怕,這次一走,至少有兩個月見不着面,而老公的精力,全部放在了生意上,很少有時間,也幾乎不懂怎麼照顧孩子。
一想到這些,菲菲的心中就充滿了怨念。
那個該死的女簽證官,一定是到了更年期了,面試的時候,就板着一張死人臉,彷彿生下來就不會笑,前面四五個人都過了,唯獨輪到自己就被打回來了,還好沒有直接拒籤,只說材料準備得不全,不過下次再申請就得等到年後了。
悵然若失地站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收拾起心情,剛轉過身,就見兩個穿制服的人迎面走過來。
菲菲沒在意,以爲是機場的安保人員在巡邏,沒想到那兩人徑直走到她面前,其中一個國字臉的從上衣兜裡拿出證件,出示給她看:“你好,唐菲女士,我們是分局刑偵隊的,我姓馮,這位是我的同事,小張。”
菲菲這才注意到,站在面前的兩個人,不是機場保安,他們穿的是警服,不由得一愣:“你們是警察?找我做什麼?”
“我們手裡有個案子,是關於林小鵬的,我們想了解一些當事人的情況,這兒人太多,我們到那邊說吧,不會佔用你太長時間的。”馮隊說着,指了指大廳裡一個無人的角落。
菲菲仔細確認了一下對方的證件,點點頭,跟着他們走過去。
馮隊打開本子,問道:“聽說你和林小鵬的妻子駱雪是大學同學,而且是同寢室的,關係一直很好?”
“沒錯,上學的時候,我們寢室一共有六個女生,其中駱雪和我最投緣,當時她睡上鋪,我睡下鋪,平時吃飯上課自習都在一起。畢業後,大家天南海北散得到處都是,只有我們倆留在了開發區,這些年下來,處得跟親姐妹差不多。”
“那就說說她吧。”
“你指的哪方面?”
“隨便說說,比如性格、生活、感情……哪方面都行。”
“嗯,她是屬於外柔內剛的性格,表面看着有點軟,實際上內心是挺剛強的,出事的時候,我怕她想不開,想讓她搬過來和我一塊住,她不幹,說早晚得面對這個事實,還好,她總算挺過來了。”
“據你所知,她和林小鵬的感情怎麼樣?”
“還好吧,兩口子過日子嘛,偶爾擡擡槓拌拌嘴是免不了的,誰家還沒有點雞毛蒜皮的瑣事?總的來說,還不錯。”
“豆豆呢?他們倆對豆豆怎麼樣?”
菲菲自從坐下就在擔心如果對方問到這個問題時應該怎樣回答,她答應駱雪,不把豆豆的身世告訴第三個人的,但是沒有做到,秦陽剛回來就告訴他了,心中猶豫一下,決定還是替駱雪守住這個秘密:“那是他們的兒子啊,天底下哪有對自己孩子不好的父母?”
馮隊把菲菲的猶豫看在眼裡,但是無法判斷她是對自己有所隱瞞,還是這個問題本身就比較突兀甚至有些不合理造成的,想了想,換了個問題:“說說林小鵬吧,他給你的印象怎麼樣?”
菲菲暗中舒了口氣,只要不涉及豆豆的身世,其他的問題,對警方就沒有什麼可隱瞞的:“林小鵬,嗯,挺隨和的,剛認識他時,他還在國土局上班,在規劃科,他是科長。後來成立西海開發區,他那個科就分出來了,組建了規劃局,但是一把手局長不是他,是他們局裡一個快退休的副局長,聽說後來也沒怎麼上班,局裡的事情,都是林小鵬主持的……”
“這些情況我們都瞭解了,你
主要談談林小鵬這個人吧。”
“哦,他這個人平時沒什麼架子,見到誰都客客氣氣的,偶爾吃點虧也不生氣,怎麼說呢?反正給我的感覺就是有點假,或者說有城府吧,畢竟他比我們都大了八九歲,人生閱歷比我們豐富,就算有不高興的地方,也不會輕易表現出來。”
“你是什麼時候認識林小鵬的?”
“是在駱雪的婚禮上,她畢業就結婚了,是我們班裡最早結婚的,當時班裡的同學差不多都去了。”
“差不多的意思,就是有沒去的?”
“有兩個出國留學的,當時已經走了,就沒去。”
“駱雪爲什麼結婚這麼早?”
“是她家裡介紹的,主要是男方,就是林小鵬的父母着急,當時林小鵬都三十多歲了,家裡就他一根獨苗,他父母想讓他穩定下來,也想早日抱孫子。”
“駱雪自己願意嗎?她上學的時候,應該交過男朋友吧,現在的大學生,好像沒有不處對象的。”
“光是我們這一代這樣嗎?你們上大學的時候不處對象?”
“當然也有,只是比較慎重,不像現在這麼……開放。”
“對,你們那時候講究不以結婚爲目的戀愛都是耍流氓。”
“唉,現在流氓這個詞已經不用了,連流氓罪都廢除了,好了,我們還是說回來吧。”
“你說的對,比起你們那時候,現在的確開放多了,也現實多了,處對象就是處對象,和結婚什麼的沒有關係,有的連對象都不處,男女在一起交往,就是爲了滿足人類的原始需求。駱雪當時確實交了個男朋友,不過她在這方面的思想比較保守,或者叫傳統吧,兩個人交往了將近四年,是奔着結婚成家去的,但是拗不過家裡,最後還是散了。”
“你說的出國留學的兩個人裡,就有她的男朋友吧?”
“嗯。”
“他男朋友叫什麼名字?”
“秦陽。”
“秦陽?”馮隊心裡猛然一跳:“他去哪兒留的學?”
“美國芝加哥大學,畢業後進了BCG。”
“他近期回過國沒有?”
“前些日子回來的……對了,你不是調查林小鵬的案子嗎,對秦陽問這麼多幹嘛?你不是懷疑林小鵬的死和他有關吧?”
馮隊打了個哈哈:“這是我們這行的職業病,遇到點問題,就喜歡刨根問底,習慣了。”然後繼續追問道:“他知道林小鵬和豆豆死了嗎?”
“當然知道,是我告訴他的。”
“你們見過面?”
“不但見過,而且一起吃的飯。”
“是他主動找的你?”
“不,那天我去崑山大街辦點事,經過黃河路,恰巧在那兒遇到他的。”
黃河路!潘國慶遇害的那家洗浴中心,就在黃河路上!
馮隊陡然升起一個可怕的想法,一個看似毫不相干的畫面也從腦子裡跳出來:醫院門口,秦陽正在往小乞丐的茶缸裡放進幾張百元鈔票。
這個場景,後來多次在馮隊腦子裡出現,因爲他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現在終於想起來了:秦陽在給小乞丐施捨的時候,是面向醫院站立的,這說明他當時是從外面來,想進到醫院裡面去。
可是在和自己交談之後,秦陽卻說已經看完了病,正準備離開,這就與當時的語境完全相反了。按照他的說法,就應該面向馬路,背朝醫院。
爲什麼會這樣?
聯想到後來釣魚計劃的失敗,馮隊的冷汗一下子就滲出來了,如果自己的猜測屬實,那麼,泄密的人就是自己!
大方向一旦確定,越來越多的細節,也跟着浮出水面。
在第一次遇到秦陽,也就是送受傷的三輪車司機去醫院的途中,馮隊發現車裡沒有開空調。
秦陽的解釋是,他剛從高速公路上下來,怕開車犯困,所以沒開空調。
這個理由看似合理,卻隱藏着巨大的破綻,只不過馮隊當時揹着傷者走得滿頭大汗,而且心思壓根就沒放在這上,所以就忽略了一個事實:車裡的礦泉水已經結冰了,說明當時車內的溫度達到了零下!
冬季開車爲了防止犯困,可以在開空調的同時,把車窗打開一條縫隙,讓外面的冷空氣流通進來,使人的頭腦保持清醒,完全沒有必要在這麼低的溫度下連續開車好幾個小時,長時間處在低溫中,同樣會使人的意識下降,反應變得遲緩,除非他有非這樣做不可的理由。
寧可把自己凍得跟鵪鶉一樣,也要保持這樣的低溫,是不是可以這樣解釋——爲了保護車內的某樣東西不被融化?
而這樣東西除了乾冰,馮隊實在想不出更好的答案了。
難怪小莊把市內所有的化工企業及大小化工商店都跑遍了,也查不出兇手所使用的乾冰來源,因爲兇手根本就不是在本市採購的。
還有,馮隊曾向秦陽藉手機打過電話,偏趕上對方的手機進水,電池被拆下來了。
按理說在這樣低的溫度裡,手機一旦進了水是很難蒸發乾淨的,甚至會結成冰晶,而自己在裝上去的時候卻沒發現一丁點水或者冰的痕跡。
不想在開車時接電話,關機就行了,沒必要這麼麻煩把電池拆下來,這麼做只有一個解釋,就是爲了防止手機被定位。
馮隊強忍着心頭的震驚,問道:“知道秦陽是哪天回國的嗎?”
“你不是真的懷疑他吧?林小鵬死的時候他還在美國呢,我是打電話告訴他的。”
馮隊點點頭:“我沒懷疑林小鵬的死和他有關,只是想知道他是哪天回國的。”
“具體哪天我不知道,我遇到他的時候是大上個週末,好像是20號左右,他說剛回來四五天,也就是這個月中旬吧。”
這就對了,秦陽先去現場踩點,設計好行動計劃,然後去外地採購乾冰,回來後下手,時間剛好銜接得上,也許他在採購乾冰的時候碰到了點麻煩,耽誤了一些時間,不過這也恰好解釋了連環殺手爲什麼沒有在指定的那一天下手殺人。
馮隊暗暗吐了口氣,合上本子,站起身告辭:“謝謝你的配合,以後有相關的事情,可能還會麻煩你的。”
走出機場航站樓,馮隊吩咐小張:“你現在就回局裡,聯繫出入境管理局,查一下秦陽的入境記錄,還有……”
馮隊從本子上撕下一頁紙,寫下秦陽的手機號碼:“聯繫移動運營商,查一下這個號碼的通話記錄。”
小張既興奮又有些緊張地問道:“老大,這個秦陽是不是你認識的那個海歸?”
馮隊默默地點點頭:“記住,這件事情暫時不要聲張,即使出入境記錄有出入,我們現在也沒有任何證明他犯罪的證據。”
“我明白,對了,老大你去哪兒?”
“有些事情,我要好好想一想。”說完,馮隊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菲菲坐在椅子上,琢磨着剛纔和馮隊的對話,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掏出手機想給秦陽打個電話,解鎖後纔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秦陽的手機號碼,他原來的那個號碼自從回國後就已經停機了。
茫然愣了一會兒,趕緊找到駱雪的號碼打過去,聽筒裡傳來一個機械的女聲:“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