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人文科學是僞科學……。
章程也不知道說法是否正確，不過人文科學有時候特別好用，這是毫無疑問的。
小門鎮新老大章程，帶着他的小隊對自己領地內常住居民進行了一次小普調。
真的只是小普調，畢竟僅有的100多個常住人口中已經有接近一半被他這個新老大幹掉了……。
剩餘的60多人中，成分特別簡單——有48位賣笑女，另外15個男人都是給已經嗝屁的惡徒們當奴僕的倒黴蛋。
賣笑女中，有20多人是被惡棍從地表用各種方法拐來，準備運到幽暗地域賣掉的奴隸，被前老大卡斯特（或者他的某個重要手下）看上，留在這裡即當情婦又要賣身的可憐女孩。
其他人——包括剩下的所有男人和女人，都是前冒險者，因爲幽暗地域探險活動失敗，用光了所有補給和錢，實在沒辦法，在小門鎮這裡向惡徒們借款，結果跌入借貸陷阱爬不出來，只能賣身還債。
這些小傻瓜的等級都不高，最強的一個，淪落之前也不過是鋼鐵，也許，這就是卡斯特敢於強迫他們的原因吧？
按照章程調查的結果，那個盜賊不會過分壓迫超過鋼鐵等級，或者有更高等級親友的冒險者——這類人，只要拿出高額利息，就可以走人。
實在拿不出利息，也可以給卡斯特當打手維生。
但孤身一人的低級冒險者，就不會有這種好運氣，哪怕他們能還得起錢，之後卡斯特也會強行找理由把他們賣爲奴隸。
有時候連理由都不找，直接強搶。
有這樣的地頭蛇在，大概也是幽暗地域冒險者損失率這麼高的一個重要原因吧？
奴隸們的生活非常悲慘，讓人不忍卒讀，實際上，除了不吃人以外，卡斯特對這些奴隸做的事並不比哥布林強多少。
克蕾雅被一樁樁惡行所激怒，看她那樣子，如果不是惡徒們已經死了，章程懷疑她會親手把卡斯特以及他所有手下活劈了。
“不要光顧着生氣，你應該想想，爲什麼卡斯特如此邪惡，行爲如此惡毒，還有這麼多低級冒險者前仆後繼填進來。”
章程指着通向幽暗地域的洞口說道：
“那裡更加危險，堪稱新人墳墓，再加上這魔窟一樣的小門鎮，低級冒險者爲什麼要來？”
章程又轉向其他小隊成員：“都說說看，我想聽聽你們的想法。”
處理完卡斯特殘黨之後，他召回蒂德妮亞和希芙露，小隊成員重新匯聚在在水源附近，開始商議後續問題。
“還能是什麼原因，地面上活不下去了，幽暗地域是唯一的機會唄。”
聽到章程的問題，希芙露不假思索的回答：
“跟我們當時的情況一樣，只不過目的地相反，他們是去幽暗地域找機會，我們是到地面找活路。”
蒂德妮亞沒有說話，不過看她的樣子也知道，她也是同樣的想法。
還有奧克塔維亞，她最初的目的就是跑到幽暗地域躲避神祇的追殺，自然對這些難兄難弟們心有慼慼焉。
“可是，現在戰爭已經結束了。”
只有克蕾雅，還是有些想不通：
“魔軍……”她瞥了奧克塔維亞一眼，接着說道：“魔軍主力已經崩潰，它們殘餘的力量已經龜縮到南大陸南端的原始叢林中，在互相之間殺出一個新魔王，集結起新的大軍之前，它們已經無法威脅人類的正常生活。”
“沒有魔軍，地表怎麼會活不下去，以至於這些低級戰士需要去幽暗地域找機會？”
“我的部隊崩潰以後，你們減稅了嗎？”奧克塔維亞問。
“減稅？”克蕾雅明顯對這個詞有些茫然。
“唉，從未自己生活過，對錢沒有概念的小純潔啊。”
章程嘆了口氣，用淡淡的語氣說出一連串數據：
“農奴不用說，以自由民爲例，他們每年需要交納的大項稅款有：國王每年十收一、聖堂每年十收一、領主每年十收三，這相當於正稅。”
“然後還有牲口稅、煙囪稅、人頭稅、初夜稅（這混蛋稅種）、門窗稅、磨坊稅、柴禾稅、爐竈稅……等等一系列小稅種。”
“然後，與魔軍的戰爭稅，每二十五到三十戶自由民需要供應一位騎士戰場所需的一切：包括戰馬、馱馬、隨從、武器、鎧甲、糧食、肉類、酒類、服裝、旗幟、披風等等，這些農民還應該出5到7名隨行民兵和他們的裝備……。”
“也就是說，即使其他什麼都沒有，自由民辛苦一年也剩不下什麼收成，連溫飽都困難。”
“而且，一旦村莊遭到哥布林或者別的魔物襲擊，村民也不能之外他們繳稅養活的聖堂、領主、騎士能過來幫忙，只能自己湊錢僱傭冒險者。”
“或者，連僱傭冒險者的錢都出不起，村莊徹底崩潰，倖存者淪爲農奴、底層冒險者以及賣笑女。”
章程並未把所有數據都列出來，實際上，即使沒有哥布林或者魔物襲擊，重稅與一點點波瀾（比如家裡的耕牛生病了）也足以壓得自由民不得不向有錢人借貸，然後很快陷入債務陷阱，永世不得翻身。
在這種壓抑的社會環境下，本地底層農民最好的出路，其實就是湊一點錢，從二手舊貨商那裡買一把破劍，深入不毛之地冒險。
他們或許會運氣爆棚活着回來，然後把一些不知道從哪搞來的破銅爛鐵賣給舊貨商，然後再拿走另外一些興沖沖的繼續去冒險。
也許，過一段時間，就會有另一批“幸運兒”過來賣出一些（也許就是上一批人的遺物），再買走一些（同樣有可能是上一批人賣掉的）。
這就是冒險者的生活，看似欣欣向榮，實則毫無前途。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着？
就像玻璃上的蒼蠅，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沒有的。
但是，作爲一隻蒼蠅，你不趴在玻璃上，又能去哪呢？
“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奧克塔維亞奇怪的問：“我們也調查過敵人——也就是人類王國的經濟情況，可成果一直不怎麼好，要是早知道人類王國的底層是這種情況，或許我不用大軍就能摧毀人類王國！”
“知道這些有什麼奇怪的？”章程微笑着回答：“我們國家就是靠調查類似的東西起家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