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跟慕容流風相對無言,也許,慕容流風比她還要清楚這親事背後的意義跟後果。但是,他竟是說出了不逼她這句話?
野火心底微微動了一下,一個世家子弟,如他這般思維的簡直就是另類。
“我們的婚事不是還有十天嗎?我會提前幾天給你一個明確的答覆的,那時再告訴你,我究竟想不想嫁給你!”野火說完,懶懶的起身,趴在長廊的欄杆上,看水中游動的魚兒。
單綠的裴翠欄杆將她嬌俏的容顏襯托的愈加的生動明亮,只是,慕容流風無法忽視她眼底的一絲凌厲。
心底,竟是起了一分怪異的薄怒,怒她剛纔故意的試探,用慕容戰試探他是否還有其他心思,他不得不佩服,她的心思跟想法勝過普天之下很多男子。
“我知道你想在進宮後給我一個答覆,你是想着進宮以後再看看我的表現嗎?如果我表現好的話,是不是真有機會娶你呢?”慕容流風依在欄杆上,修長的身軀隨意的靠着野火身邊站着。
微風浮動,他煙青色的袍角纏繞上她裙襬的輕紗,糾纏打結在一起,如一副簡單卻唯美的山水畫,清雅自然。
野火微眯着眸子看慕容流風,越來越覺得他不尋常了。絕對不是那種只知道種花種草的閒雲公子了。
她有些惡劣的擡腳,踢開慕容流風的袍角,將自己的裙襬往旁邊拽了拽,繼而幽幽的開口,“說實話吧,其實我不想嫁人。尤其還是一個可能會隱瞞我很多事情的人。”
野火說完,隨意的看着慕容流風,沒有任何侷促與歉意。
慕容流風先是瞪大了眼睛,繼而,那黑黑的瞳仁好看的彎起,他撫着下巴,呵呵笑了起來,“我也說實話吧,其實我也不想娶妻。”不過,他沒說明白,他是在遇到她之前,不想娶妻。
慕容流風眼底沉了一抹淡淡的失落。他有些好奇,究竟他要怎麼做,才能走近她心底呢?不知爲何,當胡紛霏提出來聯姻的時候,他心底竟是沸騰着激動,他以爲自己的心,從進入煉獄的第一天開始,就不會再有任何劇烈的波動了。
可是,在遇到她之後,他的心湖,時常泛着莫名的漣漪。等他想要捕捉的時候,方纔發覺,他一貫是將自已隱藏的太深太平靜了,他已經忘了,自己激動或者緊張是什麼感覺了。
可是認識她的短短几日,他再次體會這種久違的感覺。
慕容流風自嘲的笑笑,如今的秦野火如此光彩奪目,耀眼尊貴,她的心,豈會是他這落魄世家一名不文的人能夠佔據的?
此刻,他竟是有些希望,自己所有強大的一面會被她看到。他相信,他真正的實力暴露出來,是完全可以站在她的身邊,保護她、相稱她。
慕容流風回神的時候,野火那絕美的容顏突然放大在他的面前,他身子沒動,眨眨眼睛,澄澈的眸中倒影出野火明亮的神情,“慕容流風,你剛纔發呆想什麼呢?別告訴我說,其實你也是個一肚子壞水的主兒,只不過跟我一樣會僞裝而已。”
野火說完,慕容流風頓時嗆到了,他咳了一聲。她自己承認自己一肚子壞水?
“我還用裝嗎?人就在你面前,你還嫌看的不夠透徹,想我脫光了給你看?”慕容流風說着就伸手扯自己的衣襟,他不過是想做做樣子的,哪知,野火偏不要他做樣子。
“好啊,脫吧。我可以幫你。”野火說着,踞起腳尖,大咧咧的去拉慕容流風的衣襟,刺啦一聲,慕容流風衣衫光榮的被撕裂了。
其實,並不是野火動作太大,而是因爲慕容流風見野火真的動手了,不覺有些緊張,他護着衣襟,野火就去撕扯,如此一來,想不破都難。
可是長衫撕破了,野火卻看到了讓她動容的一幕。那煙青色長衫內的翠綠色褻衣上,沾滿了斑駁的血跡。有些已經凝結,有些則是剛剛掙裂的傷口滲透出來的。
野火眸子一閃,出於她在現代見了血的本能反應,她拉起慕容流風就衝進了屋內。
從容的指揮飄飄將先前那些瓶瓶罐罐拿出來,按照瓶子上寫的字找到了金瘡藥。
“你流了這麼多血,剛纔爲什麼不說?還站在那裡跟我開玩笑!你是嫌自己命長了,是不是?”野火惡劣的開口,語氣不善。
她皺着眉頭,神情冷凝,可手上的動作卻是麻利迅速。她在現代經常給弟兄們包紮傷口,手法純熟且迅捷,她知道,婦人之仁只會加劇病人的疼痛。
她剪開慕容流風的衣服,小心的將粘在皮肉上的衣服拉開,血水再次滲透出來,粘連着皮肉,有些地方已經發炎了,野火深呼吸,讓飄飄提來熱水,用乾淨的布擦洗消毒,然後撒上金瘡藥。
好在慕容流風研製的金疥藥效果很好,基本是撒上就能控制流血,只要不劇烈運動,過上幾天就能痊癒。
“慕容流風!你給我聽好了!你現在這個情況,根本不適合四處走動!別以爲你在院子裡等了我一天,我就會感動,你要是死了,我還嫌你晦氣呢!從現在開始,你給我老實的龜縮在你的百竹園養傷!別讓我進宮了還要照顧你!!”
野火一通惡狠狠地說完,慕容流風忍痛牽起脣角,明明是被數落,被威脅,可他心中的感覺是那樣溫暖。
剛剛,看到野火目不轉睛的給他包紮傷口,那小心翼翼、認真呵護的樣子,簡直讓他恨不得天天都能受傷也心甘情願!這是怎樣一種心理……慕容流風眼神怪異的眨動了一下,他覺得,自己似乎是一天都不能見不到她了。
先前,他在院子裡等了她一天。雖然她在睡覺,但是他坐在那裡,感受着野園平靜祥和的氣氛,想着她在屋內安然的睡着,他的心就無端的寧靜。哪怕這裡是秦宅,因爲她在屋內睡着,他就會覺得很安靜,很舒服。
好像這就像是他們成親後的日子,他在百竹園擺弄那些花花草草,她在屋內午休或者給他準備吃的。這種感覺,他從未想過,其實,是不敢想。
慕容流風回過神來,不知爲何,突然就擡手握住了野火皓腕,她的手上有他身上的血跡,他拿過一個小瓶子,倒出裡面的藥粉,細細的給她揉搓着掌心。
“你剛纔幫我包紮,我現在理應幫你清洗血跡。”他一邊說着,一邊起身將她的手摁在水盆裡面。
只是,纔剛動了一下,那包紮好的傷口再次掙開,一道血痕滲透出來。
野火見了,氣不打一處裡。她大力甩開慕容流風的手,將紗布扔在他的臉上,那張俊顏登時被扭曲了一下。
野火擡手,食指重重的彈在慕容流風的腦袋上,“你果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真是倒了大黴要跟你一起進宮!現在趕緊叫你的人擡你回去,別在這裡礙我的眼。”
野火說完,面無表情的轉身。吩咐飄飄將東西收拾好,再次轉身,見慕容流風還是安靜的站在那裡,維持剛纔的動作不變。
“你聾了?”野火態度愈發惡劣。
“我不敢動啊,生怕再次掙裂了傷口惹你生氣。剛纔對不起。”他輕聲說着,面色愈發的蒼白無光,聲音也低低地,有些沙啞。
野火知道他現在有些發熱,想來不是很舒服。現在讓他走,說不定路上就掛了也有可能。
她皺着眉頭,將他剪碎的衣服丟到一旁,指指自己的牀,隨意的開口,“你去那裡躺一會,一個時辰後再走。”
慕容流風聽着野火的話,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躺在她的牀上嗎?秦野火這是給他暗示嗎?慕容流風覺得自己此刻心跳加快,蒼白的面頰也染了莫名的緋紅。
“我躺在你的牀上,不合適吧。”他低聲說着,說完後就後悔了,應該先躺上去再說這句話。萬一她要是反悔了呢。
野火卻不以爲意的說着,“你死了纔不合適呢!”她兇巴巴的樣子卻無端讓慕容流風覺得可愛率真,而且絲毫不影響她如仙子一般絕美的氣質。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魔怔了,竟然如此喜歡看她兇人發脾氣的樣子。他見多了南壤國世家小姐的嬌柔做作,以及普通女子的膽小卑怯,如野火一般,如火如風,卻能讓你心底如瘋如魔的改變着,這樣的女子,該是天下男人都想要得到的吧。
他能順利的娶到她嗎?心底微微顫動了一下,他竟是很在意自己進宮後的決定。
慕容流風也說不清自己是懷着怎樣的心情躺在野火的牀上的,他覺得自己這輩子沒睡過這麼香、這麼軟的牀,美美的躺在上面,簡直都不想起來了。
“這牀舒服嗎?”見慕容流風臉色緩和了很多,野火不禁冷哼了一聲。
慕容流風眨了下眼睛算是默認了。
“我聽四哥說這牀是用上好紫檀木做成的,全南壤國只有兩張,你平時喜歡種花種草,該是知道這牀的稀罕吧,真的如我四哥所言嗎?”野火一邊找着衣服,一邊隨意的開口。
慕容流風原本暖暖的身子因爲野火的話,突然冷了下來。
他清冽的眼底暗沉了一抹妒色,繼而微微闔上眼睛,沒有回答野火的問題。
野火扭頭看他,以爲他睡了,於是放鬆了動作,慢慢走到椅子旁,輕輕坐了下來。
她剛剛對慕容流風的態度雖然不是很好,但他現在是病人。野火會給他安靜的環境休息調整,這是一種尊重,哪怕他會是她未來的敵人,但是此刻,她只當他一個普通的,需要休息的病人看待。
慕容流風自然是沒有睡着了,他微眯着眼睛看向坐在那裡出神的野火。
她清亮的眸子此刻有些迷濛,視線看向窗外,窗戶開着,院中的荷花池內,點點清荷優雅綻放,荷花香彌散進來,那味道如她一般,清雅迷人,既有純淨之美,又有攝魂奪魄的魅力,無時無刻不牽引你的眼球,讓你意外、驚喜。
倏忽,一道輕然卻明亮的聲音在野火耳邊響起,慕容流風忍不住開口問她,“你先前提到慕容戰老將軍,是因爲對我不信任,是嗎?擔心我會利用你,然後再拋棄你嗎?”他問的很認真,眼底噙着一絲疼惜。
疼惜她先前眼底的那份迷濛,他知道,她不是無堅不摧的。她有心事,有自己的想法,他多想,能夠鑽入她心底,知道她的心事跟想法呢。
野火沒有扭頭,只是心底,卻很是詫異。慕容流風如此說,豈不是擺明了告訴她,他絕對不是外面傳言的那般無能懦弱嗎?他如此輕易的暴露自己,是故意的,還是他信任她?
對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人說信任,是他輕敵了,還是……
野火維持原先的坐姿不變,只是眼神隴了一層薄霧,“你覺得,你有那個本事利用了以後再拋棄我嗎?”
“呵呵……我倒希望你到時候能賴着我一輩子呢。”慕容流風毫不猶豫的說着,絲毫不管野火變冷的視線。
“這麼說,你真的想要利用我了?”野火冷淡的開口,眼底一抹幽冥。
“我不會利用你!如果我想娶你,就是真心娶你。當然了,如果你不是真心嫁給我的話,也不要招惹我,你一定要提前告訴我,我會安排退親的。”慕容流風說的從容沉穩,此刻的他,臉上不見任何不恭與輕枉,有的只是清冷執着的神情。
他撐起身子,雖然很不想離開她的牀,但是,他該走了。
給她時間,好好地考慮清楚。
他走到野火身前,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口,慢慢蹲在她的面前,大掌扣住她放在膝蓋上的小手,他柔柔的開口,“我知道,不管是秦宅還是慕容家,都讓你覺得沒有信心,我又何嘗不是呢?如果你想逃避的話,就嫁給我,我會在百竹園建一方只屬於你自己的天地。你可以待在那裡,沒有任何人能夠打擾你,影響你,我給你足夠的空間,你想做什麼都行!
只是,如果你決定了要嫁給我,你踏入我百竹園一步,便是我慕容流風的女人,一步,即一輩子!一生一世,只你一人。你要時刻記住,你不能背棄我,不能離開我,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我不會插手你的事情,而且現在看來,我對你沒有什麼底線,但是日後,我不知道底線是什麼。”
慕容流風說完,輕嘆了口氣。能說出這番話的人會是他嗎?這太不可思議了。不過已經說了,他的衝動讓自己都看不透了。
慕容流風看着愣愣的野火,心底某處因爲她這帶着一分倔強的明媚神情而抽動了一下,他又補充了一句,“你考慮清楚了再回復我,千萬別有變故。你該知道,我現在身上有傷,承受不住那麼多變的打擊。”最後一句話,慕容流風本是想緩和一下有些凝滯的氣氛的,哪知,野火卻是很認真的看着他。
半晌,她平靜的開口,卻是吝嗇的只吐出了四個字,“你真囉嗦!”
她說完,豁然起身,險些將蹲在地上的慕容流風掀翻了。慕容流風再次咳了一聲,嗆到了。
“能走了嗎?能走的話就走吧。”野火抓起桌子上的一套褻衣,很不客氣的扔了過去。
“你的?”慕容流風看着那套有着馨香味道的褻衣,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本想讓你的手下送來一套新的,但我實在擔心謠言的力量,省的過幾天再傳出對我不利的傳言,我將名聲扭轉到如此局面實屬不易,不想被人誤會了。”
野火從容的說着,卻沒發覺慕容流風眼底暗沉了一抹羞意。
他一個大男人要穿女人的褻衣嗎?可是她說的也有道理的,如果他派人回去取的話,秦宅這邊耳目衆多,確實不安全。要是放別人看到了,他的手下送來新的褻衣到野火這裡,那時,她真是說不清道不明瞭。
他不想她背上跟她孃親一樣不好的名聲!
可是她的褻衣他穿了,這感覺……竟是如此親密。
野火此刻倒沒有慕容流風的想法,在現代的時候,她就是男裝打扮,有一次在深山受了傷,她衣衫襤褸的跑下山後,隨便偷了件山下莊稼人的粗布衣服套在身上,並沒有覺得任何不妥。
人在生死麪前,是平等的,錦衣華服換不來尊嚴跟驕傲,一切,都要靠自己爭取。
“你不穿的話,就直接套着外衣出去吧。”野火說完,想要收回自己的衣服。
慕容流風一愣,旋即將衣服展開裹在身上。她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自然是有些小的,肩膀那裡緊緊地,有些不舒服,盤扣也扣不上,他不在意,就那麼開着懷再套上外衣,從外面也看不出什麼。
“這衣服我回去洗了再送回來。”慕容流風彎起脣角,淺淺一笑。
野火的衣服穿在身上暖暖的,柔柔的,但願這感覺,一直都在。不會因爲他們之間未來不可莫測的一切而變了味道。
野火沒再說什麼,讓他進屋,給他療傷已經是她的底線了。
她做人有時候很仁慈,有時候又很不近人情。如果決定要送客了,就不會拖泥帶水的說些客套話。
野火看也不看慕容流風一眼,轉身獨自走出了房間,朝後院走去。慕容流風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浮現一絲矛盾。
只在此刻,他突然醒悟,她是秦野火,秦天霖的女兒。並非普通人家的女兒……他們之間,未來,怎麼可能沒有仇恨、沒有怨毒呢……視線黯淡了一下,眼底的清冽轉換爲冷幽暗沉,他是煉獄中走出來的慕容流風,他該時刻謹記着。
……
野火來到後院,飄飄正在那裡忙着。這野園丫鬟下人並不多,貼身伺候她的就是飄飄,再就是四個打雜的丫鬟,兩個廚子,兩個家丁。比起其他園子屋內侍奉的都要十好幾個,她這裡確實冷清的很。
不過,野火自然也不稀罕那前呼後擁的呼啦啦一堆人。她喜歡安靜,人多嘴雜,隔牆有耳。這些人她都嫌多了。
打發了廚子跟丫鬟去領取一些日用品,如今快到夏天了,蚊蟲眼看就多了,她天不怕地不怕,卻最帕蚊子了,讓人提前領些殺蟲的藥粉回來,再準備了蚊帳,她必須提前做準備,她可不想次日醒來看到自己一身的疙瘩。
野火吩咐完了一切,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囑咐飄飄跟着去提醒一下,千萬別落下什麼。飄飄立刻去了。
飄飄前腳剛剛離開,野火便覺得身後有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多年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走過,她對血腥和殺氣特別的敏感。
野火微眯着寒瞳,不動聲色的站在那裡,那寒氣愈發的濃重,血腥味道也漸漸彌散在不大不小的膳房內。
突然,背後的腳步聲突然加快,野火在那身子快要接近她後背的時候,猛然一側,擡腳勾起一旁的矮凳重重的砸在身後。
啪的一聲,身後的人影身子矯健的躲過,矮凳砸在牆上,又重重的摔在地上。
野火冷眸凝結,冷然看着身後的人。
他是?
一身寶藍色絲綢雙層長衫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很多地方都磨破了,碎成一條一條的,身上全是褐色的灰塵,臉上也滿是泥土污漬,頭髮亂糟糟的披在身後,整張臉看不出本來面目,只那雙眼睛閃爍着燦若星辰的光芒。
只是,若仔細一看的話,那光芒之中竟是沒有焦距的。
“你是誰?”不等野火開口,這面目全非的人卻率先問道。這聲音甚是熟悉……野火不覺驚詫,面前的人不是在歡園關着的秦靖歡嗎?
他怎麼出來了?
野火身子不動聲色的後退一步,那人突然側頭,耳朵動了一下,眼睛卻是死死地定住一點。野火詫異,秦靖歡的眼睛怎麼了?看不到了嗎?
不可能啊!她雖然跟秦靖歡沒什麼交集,但是秦靖歡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個人了,怎麼突然變成瞎子了?
“回答我!你是誰?”秦靖歡嘶吼一聲,聲音沙啞邪妄。如一個垂死之人,想要抓一個無辜的人一同下地獄的那般感覺。
“我是小顧。”野火挑眉,雙手環胸,靜靜地打量着秦靖歡。
“是你這個死丫頭!哈哈!冤家路窄啊!”秦靖歡竟是孩子氣的狂笑了兩聲,野火冷哼着,真是死到臨頭了還不知道呢!看秦靖歡的樣子,好像很胸有成竹會制服她呢。
“六少爺,你怎麼從歡園出來了呢?要不要我現在去稟報老爺知道啊。”野火故意加重了老爺兩個字,臉上閃過惡劣的笑意。
秦靖歡果真是變了臉色,不過不變的話野火也看不出來,他現在滿臉髒兮兮的,根本就看不出本來面目。
“你老實給我站在那裡!我雖然看不見了,但是能聽清百步之內的聲音,現在這裡只有你跟我兩個人,你若不老實的話,我就……”秦靖歡說着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野火見了,神色微變。
秦靖歡手裡竟然有暴雨梨花針?而且是跟秦狩兵器庫裡面存放的那個一模一樣的,不管是款式還是顏色,都沒有任何差別。野火不確定那裡面有沒有銀針,她不會冒險,對古代的暗器她只是小有認識,還不到精鑽的地步。
“你小心一點啊,別走了手,我老實就是了。”野火站在那裡不動,等着秦靖歡發話。
秦靖歡滿意的冷笑着,另一隻手在一旁的案子上摸索着,捱到了一碟點心,他看也不看,厄,不是,他是看不見,直接抓起來塞到口中。然後,又吸了吸鼻子,似乎是聞到了不遠處的酒味。
他眸光一寒,身子慢慢蹭過去,可手中的暴雨梨花針針盒卻無時無刻不對準野火的身體。
野火曾試探的極其輕微的挪動了一下身子,可秦靖歡的針盒竟是飛快的調整了下角度,嘴角,還露出一抹嘲諷,似乎是在警告野火不要再耍花招了。
野火不得不有些佩服秦靖歡的能力,估計他眼睛瞎了不是一天兩天了,否則,沒有這麼快適應下來的。
秦靖歡喝光了罈子裡的酒,抹抹嘴,神色一變,低喝一聲,“帶我去一個沒人的房間,幫我找一套新的衣服,還有準備熱水。”
秦靖歡說完,又加了一句,“不準告訴任何人,否則,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秦靖歡說完,手中暴雨梨花針針盒猛然抖動了一下,刷拉幾聲輕微的響聲過後,針盒內飛出十幾根銀白的針。
野火眸光一冷,這個秦靖歡怎麼跟他那個臭名昭著的娘一樣可惡呢!還沒過河就要拆橋?這暴雨梨花針的發射速度在現代來說就相當於機關槍了。
野火在現代的時候,曾經有過三次如此近距離躲避子彈的記錄,至今,在金三角地帶無人能破她的記錄。可那子彈都是單發的,如此突然出現的十幾枚銀針,野火自然無法全都躲避。
她嬌小的身子本能的側到一邊,單手抄起案子上的一個鍋蓋,飛速擋在身前。但是野火低估了針盒發射的力量,小小的銀針竟是能穿透厚實的針盒刺入她的身體。
野火仰頭,身子往後彎曲,十幾枚銀針擦着她的鼻尖,額頭掃過,雖然她的動作已經是迅雷閃電一般了,但還是有一枚銀針刺穿了耳際,濺起一道細微的血霧,飛散出去。
一抹刺痛從耳邊傳來,野火知道,秦靖歡剛剛並沒有完全抽動機關,否則的話,這射出來的就不是十幾枚銀針了,而是上千根。
摸着發燙的耳垂,野火知道,針上有毒!這秦靖歡真是該死一千遍,活該瞎了眼睛。
“我只是給自己找一個保障!我也不想這樣的,可是連親生父親都會下毒害我,這世上,沒有值得我信任的人了。”秦靖歡說着收了針盒,慢慢的走到野火身前,從懷中掏 出一粒藥丸,用髒兮兮的手遞到野火面前。
“這是解藥,只能維持一天,你不出賣我,按我的要求做,我每天都給你一顆解藥。”秦靖歡說完,晃了晃手中的針盒,示意野火收格殘局。
野火擡手打掉那髒兮兮的藥丸,好聽的聲音卻如霜如冰的傳入秦靖歡耳中,“等你洗完澡了再給我。你不嫌棄,我還嫌棄呢。”
她的話,完全出乎秦靖歡意料。他彎起脣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雖然他看不到她的樣子,但是憑着聲音跟她剛纔迅捷身子傳入他耳中的風聲,他完全可以斷定,眼前的少女擁有怎樣出神入化的身子跟氣魄。
心底,微微扯動了一下。
……
野火沒有再跟秦靖歡說一句話,她在前面帶路,帶他去了瀲灩池,裡面有東山引下來的溫泉水,野火已經吩咐飄飄不許任何人打擾她了,若是再敢放秦胤等人進來,就攪黃了她進宮的好事兒。飄飄最在意進宮了,自然不敢怠慢,瞪大了眼睛守在外面,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對於野火被秦靖歡脅迫,飄飄絲毫不知。
瀲灩池內,秦靖歡突然有些彆扭的吼着野火,“本少爺換衣服的時候你不準偷看!轉過身去!衣服放在一邊行了,若是讓我知道你偷看,我就戳瞎你的眼睛!”秦靖歡惡狠狠地說着,繼而開始笨拙的脫着衣服。
野火冷哼了一聲,身子動了動,卻是沒有轉過去。她倒不是有興趣看秦靖歡的身體,只是想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將暴雨梨花針拿走,再就是看看他身上有沒有解藥之類。她此生最恨被人脅迫,秦靖歡如此做,待野火脫險後,有他好受的!
只是,秦靖歡明顯是被秦天霖害了以後,學精了。其中一隻手一直沒有離開那針盒,神情始終高度緊張。野火看了眼他換下來的衣服,並沒有什麼藥丸之類,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那剩下的解藥應該在他的針盒內。
既然一時半會不能取得解藥,野火決定慢慢化解他的警惕。
“真是沒想到呢,堂堂秦宅六少爺竟是會被自己的父親弄瞎了眼睛,有意思。”野火冷嘲的開口,眼底噙了一抹精光。
秦靖歡正在擦拭的動作猛然一僵,他微眯着那失去了焦距的黑瞳,神情閃過絲絲恨意。
“這大宅院內還有什麼父手情,兄弟情的?你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會不懂這個道理嗎?”秦靖歡的聲音淡淡的,一時竟聽不出情緒。可能是他心裡受的傷太重了,不大的年紀也學會了隱藏心底真實的想法。
“既然無情,你爲何不走?還要脅迫我留在這裡?對了,你是怎麼出來的?秦天霖看你看的那麼緊,你若是能逃出來,不早就走了嗎?還會被他弄瞎了眼睛?”野火眼底閃爍精芒,語氣卻甚是隨意。
秦靖歡擦拭着身子,脣邊,笑意愈發冷凝,“我是挖了地道爬出來的。這膳房下面都有菜窖,我被秦天霖關在歡園的菜窖,我就從那裡一點一點的挖着,終是從菜窖通了野園的菜窖。恐怕,秦天霖做夢也想不到我還在秦宅吧。他一定以爲,我早就跑了。”
秦靖歡眼角牽起一抹冷嘲,他將腦袋埋入水中,沖洗着自已的面容跟頭髮,只他自己知道,面頰沉入水中的那一刻,他狠狠地落了幾滴眼淚。
從此,父親這個稱呼將是他不共戴天之仇!
眼睛被水刺得很疼,他的眼睛被秦天霖毒瞎了,秦天霖騙他,說會給母親討一個公道,然後灌醉了他,毒瞎了他。那一刻,他才完全體會,在秦天霖眼中,根本就是無情無義的,根本什麼都比不了他想要的權欲跟地位。
如果有人敢挑釁他的威嚴跟信任,那麼任何人都可以被他犧牲。
秦靖歡抹了把臉,轉臉衝着野火道,“小丫頭,你的身子如此了得,更是沉穩歷練,你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丫鬟,告訴我,你是誰?”秦靖歡的聲音越到最後越加的冰寒。
野火笑笑,隨意的坐在水池邊,“我確實是丫鬟小顧。只不過胡紛霏擔心女兒被人害了,所以才找我這種武功高手來保護她的女兒,我是江湖兒女,只管看誰給我銀子,對於秦宅內的事情,我從不過問。”野火很聰明的闡述了自己的立場。雖然她這麼說不見得秦靖歡就完全相信,但是至少,秦靖歡現在這副樣子是挑不出她的漏洞來。
秦靖歡冷笑着,“最好別讓我知道你在騙我,否則……”
“那你最好現在殺了我,看看還有誰能幫你?”野火不等他說完便冷冷的打斷他,她並非完全的被他掌控,她可見不得他如此自信。
秦靖歡愣了下,不再說話,默默地擦拭身體。
野火視線淡淡的瞥了一眼,秦靖歡上身光着,下身卻羞澀的穿着褻褲。洗乾淨了的他,面頰上有幾道紅色的痕跡,想來是他掙扎或者挖地道的時候弄傷的,可這並不影響他立體生動的五官。
刀刻的面容俊朗剛毅,眼睛細長,眼風微微上挑,脣瓣厚薄適中,鼻樑高高的,鼻尖微微勾着,有點鷹鉤鼻的感覺。小麥色的健碩肌膚,肌肉發達,一看便是長年走鏢在外磨鍊而成的。
野火記得,這秦靖歡十歲多點便喜歡自己一個人在外闖蕩。那時候,小小年紀的他不知道給楊媚怡闖了多少禍。可楊媚怡護犢情深,自然是每次都幫他善後了。這也有了秦靖歡小霸王的稱號。秦靖歡此次之所以非要給楊媚怡翻案,想來也是母子情深。
這些年來,楊媚怡在他身上也傾注了全部的希望,他弟弟秦靖風是個愛琴成癡的人,在楊媚怡眼裡自然是爛泥扶不上牆的類型,楊媚怡將全部希望寄託在秦靖歡身上,卻是不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的計劃還沒成功,秦天霖就容不下她了。
其實,秦靖歡風塵僕僕的趕回來,要替母親翻案,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他錯就錯在,這深宅之內,水太深,人心太黑。就算他有懷疑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說出來,只能是暗中調查一切。可秦靖歡顯然是沒懷疑秦天霖了,這才栽了的。
不過經歷了這次,相信他也該吃一塹長一智了,以後,不會這麼容易的相信別人了。
看着心底悲慼,面容上卻還要佯裝一分冷酷的秦靖歡,野火覺得他也挺可憐的。不過,他竟敢暗算野火,單憑這一點,他所有的可憐都是活該,不值得同情。
秦靖歡洗完了,摸索着走上來。野火將衣服遞給他的時候,那微眯着寒瞳猛然睜開,眼底七彩琉璃光飛閃,她伸手快如閃電,直接扣在秦靖歡的手腕上,摁住他的手腕穴位,想要逼他鬆手。
野火用了七分力量穩在秦靖歡手腕上,一般人,入肉七分必定鬆手,如果十分的話,這整條大筋也就廢了。
哪知,秦靖歡卻是死咬着牙不鬆手,更是趕機將盒子轉到右手,那手腕明明都烏青一片了,卻仍是咬牙堅持。他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脣邊,那抹笑意蒼涼深邃。
他身子逼近野火,握着針盒的手猛然環上她的腰身,將她拉到自己跟前。熱氣氤氳,白霧彌謾之中,野火近距離的看着秦靖歡。
他的瞳仁沒有焦距,黑徹的眼底燃着血一樣的紅芒,脣邊,那笑意凝結了一分刻意的冷酷深寒。被親生父親陷害那一刻開始,他便不再是南壤國人人懼怕的小霸王秦靖歡,而是一個刻意隱藏自己心事的暴戾男人。
秦靖歡的脣瓣落在野火耳垂,他準確的找到了她中毒的位置,牙齒落下,那本已經麻木的傷口再次掙裂出鮮血,他舌尖舔去,脣邊,漾起不該屬於他這個年紀的蒼涼冷笑,“我現在已經是無所畏懼,無所失去了,你還年輕,你身上有少女的味道,所以,別逼我殺了你!不要試探我,這是最後一次!我把自己原諒別人的最後底線留給你,別逼我動手殺你!”
秦靖歡說完,猛然放開野火,他脣瓣還有她耳垂上的鮮血,他失了光芒的瞳仁微微垂下,繼而冷漠的開口。
“你去城東的仙衣廬找一個叫小意的女子,幫我抓一副藥,就說主子要第三十味藥,她就知道了。但是絕對不能告訴她我的一切消息。我現在誰都不相信。你,務必天亮之前回來。”
秦靖歡說完,暴雨梨花針的針盒掃過野火手背,野火只覺得手心一涼,只見掌心多了一粒黑色的藥丸。
她看着那藥丸冷嘲一笑。不愧是秦天霖的兒子,這腹黑冷酷不用學就會了。秦靖歡在用這種方式提醒她,他可以輕易掌控她的生死,容不得她有二心。
野火惦着那藥丸並沒有送入口中,“你就不怕我出去問別人有沒有解藥嗎?也不怕我帶人衝進來廢了你?”
秦靖歡低着頭,聲音陰陰的響起,“你中的毒除了我之外無人知道解藥,你若不聽話,便是跟我陪葬,我說了,你還年輕,死了,多可惜!”
“這麼說好像你很老一樣,小子,你說不定比我還小呢!”野火不以爲意的撇撇嘴。
秦靖歡卻是雙手抱胸,難得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你身上有處子的味道,聲音又這麼好聽,應該是個大美人吧。死了多可惜。人間很多極樂的事情你還沒經歷呢?不過,我倒不介意教教你。”秦靖歡說着,擡手伸向野火胸口的位置。
野火壓下眼底火焰,冷哼一聲,“如果是個健全人我倒無所謂了,一個瞎子,還是算了吧。連自理都成問題呢,還想的那麼多,秦天霖真應該連你的身體也廢了,不過,就是不廢也沒什麼區別了,你還真當自己能報仇啊?”
野火說完,不顧秦靖歡瞬間灰白的神色,冷然轉身,揚長而去。
在她身後,秦靖歡失焦的眸子垂下,神情染了一抹蒼涼。
野火的話,字字句句如針尖刺入他的心扉,他知道自己跟秦天霖實力的差別,莫說他現在眼睛瞎了,單就奏天霖已經掌控了他所有的鏢局這一點,他就沒有任何賭注賭一把了。
或許,他唯一的勝算就在剛剛的少女身上。她說她叫小顧,很好!他已經認定了是要成魔成瘋了,他不會孤單一個人的,真若是瘋魔了,他也一定要拉上一個人陪着他。
先前,他一個人瞎了眼睛被關在屋子裡的時候,他經歷的無盡黑暗與孤獨,他已經不想再一個人去經歷了,他的身邊,需要一個人陪着。哪怕她非自願的,他也不管了,一定要她陪着。
小顧遇到了他,是她的劫難,但是他不會覺得愧對她。這世界,本就沒有誰欠誰還了,當他瞎眼的那一刻,他就看透了。
只是,秦靖歡此刻並不知道,野火認識他,並非她的劫難,很多日子過去後,她,竟是成了他的心魔,他的劫難。
……
野火出了野園,按照秦靖歡的指引到了那家仙衣廬,只是野火沒料到的是,秦胤跟秦狩竟然也在,而且,看兩個人的樣子,似乎還起了摩擦。
野火不覺對這個仙衣廬愈發的好奇,這仙衣廬背後真正的作用又是什麼?她更加好奇,斂了身心,不動聲色的走進去,野火嬌小玲瓏的身影同時吸引了秦狩跟秦胤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