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女兒從小受盡萬千寵愛,而我卻過得豬狗不如,這一切都是拜她所賜!”嶽笠清的眼裡充滿恨意,若是仇人就在眼前,她恨不得將之千刀萬剮!
“最可恨的,是那些所謂的世家,我將真相公之於衆,本以爲可以還我一個公道,卻沒想到我那個人面獸心的父親原來早就知道,他爲了維護自己心愛的女人,不惜對我趕盡殺絕!”她露出一個蒼涼的笑來,“都說血濃於水,可他又哪裡把我當做過親生女兒?”
“就算你身世悲慘,也不能爲了報仇殘害無辜啊!”莫夜努了努嘴。
“我又何嘗不無辜?”她狠狠的瞪了莫夜一眼,直把他嚇得心驚肉跳。
薄荷沉吟半晌,忽然說道:“你果然很可憐,只是不知你現在有沒有實力報仇?”
孟衍和莫夜頓時一驚,薄荷這話是打算放過嶽笠清?
嶽笠清目光復雜的看着薄荷,有些不明白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恐怕還需要些時日,我雖偷了烷魄,但卻被你斬的渣都不剩,如今沒了武器,自然勝算也減弱了。”
薄荷挑了挑眉,“意思是說你還要吸食妖怪的元神了?”
嶽笠清臉色紅一陣青一陣的,緊抿着雙脣,算是默認。
“呀,這可難辦了,你的仇人固然可惡,但你的罪行也不小呢!”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竟尋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一派悠閒之姿。
嶽笠清明白薄荷這是不打算放過她了,眼看着薄荷有些鬆懈,她瞅着空擋準備悄悄逃走,卻忽然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牽絆住,重重的摔在地上,強烈的撞擊,讓她的五臟六腑都摔得粉碎。
“你想逃走?”薄荷面上一派惋惜,“我本來在想要不要放你一條生路,沒想到你竟然這麼不知好歹!”
嶽笠清用手捂住腹部,黑血不停的從她口中涌出,“你……你……”
“恨我的人從來不少,也不怕多你這一個。”她輕蔑的笑了笑,“若有本事,就來找我報仇,只不過……”她憐憫的看着嶽笠清道:“你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
語罷,薄荷衣袖一揮,她便沒有了氣息,黑血還在不斷涌出,她雙目圓瞪,似乎死不瞑目。
孟衍和莫夜神色複雜的看着薄荷,有些欲言又止。
“怎麼,覺得我殘忍?”她輕盈一躍,飛到他們身前。
“當然不是,嶽笠清罪有應得,我只是奇怪你……”莫夜看了這麼久,也發現了薄荷的不對勁。
她微笑着看着孟衍,眼裡清澈澄亮,“你呢,你覺得我殘忍嗎?”
孟衍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少女,目光幽深,“你知道的,我心悅你,海枯石爛,從未變過。”
薄荷勾脣一笑,“我也不明白,爲何明明是他人作惡,我在爲民除害,到頭來竟有一種我纔是惡人的感覺。”
“我明白你的心,就算世人都誤解你,我也不會。”孟衍眉眼認真,直視着她的雙眼。
薄荷有些怔楞,她扶額輕笑,“說什麼傻話!”
溪邊紅楓落了一地,涼風吹過,捲起千層浪。
孟衍靜靜地坐在牀邊,端詳着薄荷的睡顏,她已經昏睡了兩天兩夜,身上的傷口早就在變作緋笙時全都癒合了。
他掌心溫暖,輕輕摩挲着她額前的鬢髮,輕嘆口氣,“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還能有機會再見到你。”
“薄荷是你的轉世,可你們的性子卻完全不同,她曾問我是愛你多一些,還是愛她多一些,可是在我的眼裡,你們就是同一個人,是我愛了三百年,從未變過的人。”
他喃喃自語,“你還是像當年一樣冷漠無情,不管我多麼有情有義,你永遠都是那副清冷的樣子,從不曾迴應。我看不透你的心,不知你是愛我的,還是厭惡我的。”
薄荷的手指動了動,眉頭微皺,她緩緩睜眼,正對上一雙關切的眼眸。
看到她迷茫的眼神,孟衍心中微動,他不知道此刻醒來的,是薄荷還是緋笙。
薄荷急切地抓住孟衍的衣袖,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番,“阿衍,你有沒有事?”
“我沒事,你乖乖躺好,不要亂動。”他按住薄荷的雙手,心中竟有一絲喜悅,這明顯的關懷,不是薄荷又是誰?
她撇了撇嘴,一雙眼裡滿是淚水,“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心裡好怕,我的膽子其實很小,我一點也不勇敢。”
孟衍看着趴在自己懷中嚎啕大哭的薄荷,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我知道,不要怕,現在沒事了。”
他語氣溫和,像哄着孩子一般。
“我以前……”她抽泣道:“我以前從來不哭的,什麼事都能忍着,可是自從遇見了你,我變得會害怕、會生氣、會難過、也會高興,我還想對你撒嬌,想聽你哄我,其實……其實我沒有那麼難伺候的,我只是看到你,心裡就忍不住,想把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與你分享。”
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被壞人抓走的時候,我真的好害怕再也見不到你,心裡期盼着你能來救我,可當我看見你的時候,又害怕你會受傷,阿衍,我不想你有一點點難受……”
突如其來的告白讓他的心中一陣溫暖,曾經在緋笙身上得不到的迴應,如今全都在薄荷身上感受到了。
他輕輕地拍着懷中女子的後背,臉上帶着溫柔的笑意,“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我知道你很堅強,卻也喜歡你事事依賴我,我知道你很乖,但我更喜歡你情緒豐富,會開心會生氣的樣子。”
反正只要是你,什麼樣子,我都喜歡。
不知不覺祭典就這樣過去了,薄荷在昏睡中度過了祭典的最後兩天,因着先前事情的干擾,此次祭典比往年冷清了許多。
南風、北埠和西良的人也都已經準備收拾行李回自己家鄉了,莫夜因爲有約定在身,便留了下來。
荒涼的島上,滿處盡是枯萎的芍藥,明月高懸,天上星辰密佈。
祭臺上擺滿了蠟燭和薰香,中間升騰起一個藍色的圓球,裡面似乎有光流涌動,薄荷看不大分明。
莫夜在地上畫了一個招魂陣,他嘴裡唸唸有詞,身上動作五花八門。
薄荷在一旁看的驚悚,扯了扯孟衍的衣袖,小聲說道:“莫夜這是在幹什麼啊,怎麼像道士驅鬼一樣?”
孟衍抿脣,拼命忍住笑意,莫夜耳朵靈光,眼刀一閃,白了她一眼。
天空突然風雲涌動,漫天星辰被遮的嚴嚴實實,地上符陣發出陣陣金光,一瞬間便將莫夜的身體籠罩。
空氣裡飄來淡淡芍藥花香,微風吹過,漫山芍藥同時開遍,紫色的花叢中,緩緩走出一個紫衣少女,她微微伸手,指尖微動,祭臺上的圓球一瞬間炸裂開來,隨着一道刺眼的藍光,彷彿水墨潑畫中,渝惘嘴角含笑,溫柔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星眸璀璨,臉上揚起一個燦爛的笑來,“渝惘,我的渝惘!”
男子張開雙臂,目光溫柔,嵐疏一把衝進他的懷中,緊緊摟住他的腰間,“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好想你。”
“我知道。”他輕輕吻了吻嵐疏的發頂,“我也好想你,日日思你,夜夜想你,就盼着能再見到你。”
她忽然小聲啜泣起來,“我好後悔,我真的好後悔,當初爲什麼要離開你,爲什麼要讓你那麼難過!”
“疏兒,這一生,終究是我負了你,能再見你一面已是上天垂憐,我真的不希望你一直生活在過去,你的生命還那麼漫長,不該被我束縛的。”
“我不要,我不要。”她緊緊靠在渝惘懷中,“我就要你,我只要你一個!”
不是不願重獲新生,只是有些人,有些情,真的忘不掉,都說時間是療傷的藥,可爲何對她而言,時間越久,心口越痛呢?
孟衍和薄荷沒有再去看他們的相逢,十月天氣,芍藥根本不會花開,所以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渝惘的出現也是短暫的,他終究是已死之人,溫情過後,便是永生的寂寞與孤獨。
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忘卻,也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該選擇逃避,人心莫測,騙得了別人,卻始終騙不了自己。
“渝惘……渝惘……”渝惘的身體慢慢變得透明,任嵐疏怎麼伸手去握,也只能變成一團流沙,一片煙雲。
他還在說些什麼,可四周空蕩蕩的,根本聽不見任何聲音。
“渝惘……啊……渝惘……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嵐疏追着他的身影,踉蹌的摔倒在地,她滿臉淚痕,眼神悽悽,卻終究只能看着心愛之人,慢慢消失在眼前。
恐怕,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相遇了,若有來生,若有來生……
只可惜,她沒有來生。
看着嵐疏的模樣,薄荷忽然眼眶溼潤,她將頭埋在孟衍的懷中,心裡一陣難受。
清風吹過,風鈴微響,有人逝去,有人降生,但星辰日月依舊變換,從不停歇。
孟衍手指微頓,他擡眸望向遠處,只覺得一陣微風吹過,空中瀰漫着淡淡的芍藥花香。
“她終究,隨渝惘去了。”
曾有少年驚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