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裴名華第一次見元豐的士兵與塔努部多兒的人對拼,那場面,別提有多振奮,就連不會武藝的他,都想要衝下去與之互砍,姚軍師看得出裴名華眼中的興奮,更看得出他想要躍躍欲試的心情,於是招來了幾位親兵,對他們道:“護送三皇子到戰場吧,一定要顧他周全。”
裴名華驚喜的擡頭,眼中感謝的情義更是達於眼表,“謝謝姚軍師!”
“不用,其實邊疆這裡對王孫貴族還是有牴觸的,我們一向認爲你們是溫室中的花朵,經不起折騰,聞到屍臭都會吐的人,太過嬌弱,可是今日看你的表現,果然改變了我對你的看法,去吧,元豐的男子就應該勇往直前,不殺幾個敵人都勢不回頭。”
裴名華泰然一笑,自己在京都養尊處優,時刻都受人保護,更加沒有受過什麼傷害,來到這裡後,畏畏縮縮,不敢強出頭,生怕做錯了什麼事,弄得烏將軍麻煩,沒想到,這樣反而讓人瞧不起。
“多謝姚軍師提點,我去了。”裴名華昂了昂首,整了整盔甲,便跟隨幾個親兵離去。
姚軍師望着他的身影,狡黠的笑了笑,其實他的目的也不那麼單純,烏雲現在生死未知,戰場沒有個核心,總是會亂了軍心,三皇子雖然不會打戰,但好歹讓士兵瞧見有個皇室領頭人,皇室的人都不怕,那他們更加不會慫。
烏壓壓的戰場上,除了看兩邊的衣服,已經分不清誰是誰,因爲各個都是滿臉的血腥,箭雨已經停止,該滅的大火也已經熄滅,東方的啓明星也冉冉亮起,這場戰役,一打就是一宿,兩方都死傷無數,能救活的都被人擡進了大營,不能救的也已經隨着冬風斷了氣。
可是敵軍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氣和用不完的人,在抵擋了一批又一批之後,依然會有人繼續補上,再進攻,戰事告急,姚軍師急的也是滿頭大汗,邊疆缺糧又缺人,能上戰場的也基本全部頂了上去,而且這一宿,烏雲自始至終都沒有趕過來,這說明他自己也是凶多吉少,算計的如此精準,勢頭還這麼足,只能說,他們已經孤注一擲的想要把這裡拿下來。
就在姚軍師考慮要不要收兵暫退十里之時,有人送來了急報。他慢慢的將信展開,一字不落的將信上的消息看完時,他終是明白了爲何他們會如此急迫。
退,是不可能的,只要撐過這一個時辰,他們就有勝利的可能。
“傳令下去,誰要是敢從戰場上退下來,殺無赦,就算是死,屍體也要給我堵在城門口處。”
姚軍師語氣很重,讓親信都有些不適應,不過他也知道事情的緊急,所以馬上就跑了出去,傳達新下的命令。
一個時辰,說長不長,可是被人打的節節敗退的元豐士兵,就覺得過的極爲漫長,連派在裴名華身邊護着的親兵都死了兩個,而他自己也被刀劃了好幾條口子,聽到命令,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殘酷,他腳步稍微移動一下就是屍體,這麼多的屍體還要應戰,委實不是明智之舉,丟了這個城,保住士兵的性命,纔是良策,留的青山在,哪怕沒柴燒,等到皇城那邊再派來大軍,再打回來就是。白白犧牲性命,總是不好的。
他蠕動了一下嘴,正待問出,就見城牆上飛馳下來一個人,一劍將他面前的一個敵軍劈成了兩半,那血刷的一下浸了他一臉。
“書生,你怎麼來了?”裴名華顧不得生氣,粗魯的擦掉臉上的血問道。
馮書生揚起了一個笑,說道:“我要是不來,剛剛你失神之際,就要人頭落地了。”
裴名華尷尬的笑了笑,又說道:“你都來了,那說明烏雲將軍沒事了。”
馮書生的笑剎那間不動了,很久之後才道:“等回去跟你說。”
裴名華見馮書生這樣,心裡猛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而且看馮書生的衣服破破爛爛,手腕上還有血跡,就知道他們那邊也不容樂觀。
“別發呆,往後撤。”
這句剛說完,裴名華就被馮書生拉到了懷中,而他活生生被別人一刀砍在了背上。裴名華摟着馮書生的腰,他能感受到一股子溫熱的鮮血滑膩膩的流到他的手中。
“你……”
來不及磨磨唧唧,馮書生反手就是一劍將剛砍他的人刺死。回過頭來繼續道:“這是戰場,不可掉以輕心,我沒事,你跟在我後面。”
口氣的認真,讓裴名華不敢在多嘴,只能默默的任馮書生牽着手,殺向敵軍,這時裴名華才發現,不僅馮書生來了,就連護在烏雲將軍身邊的高手都來了,他們的加入,雖然不能改變現在的局勢,但也能讓其他的士兵鬆口氣。
天漸漸亮了起來,就在太陽破曉而出的那一刻,在城的另一方,出現了一羣騎着黑馬的戰士,他們就像是從地底下出來的修羅,渾身散發着黑色的死氣,讓裴名華不由的多看了好些眼,那羣人越靠越近,直到加入戰場時,裴名華纔看清他們的標誌。這羣戰士,屬於這世上最驍勇善戰的國家,洪翰之國,也是元豐的盟友。
他們的到來,無疑讓塔努部多兒的人吃不消,僅僅是幾千人,就已經讓他們潰不成軍,蒙多原本喜悅的臉佈滿了惱怒,正欲下達命令時,一個個子矮小之人穿插在士兵當中,最後貼近蒙多,附在他的耳邊悄悄的說了幾句。蒙多聽後,抑制不住的大笑,然後手在空中打了一個璇兒,大軍撤退。
這一場戰役因爲盟軍的加入,守住了邊城最後一道防線,盟軍的領頭人莫將軍一到營地,便與姚軍師進了帳篷,兩人在裡面談什麼,並沒有人知道。裴名華沒顧的上去會見這位盟國大將,而是去了大夫那裡守着馮書生,看着大夫親自爲他包紮好傷口,才安心。
看着這兩人,大夫也是心領神會的揹着藥箱走了出去,空出了一席之地留給他們,裴名華扶着馮書生躺下,親自檢查了繃帶是否散落之後,才道:“烏雲將軍是不是出事了?“
馮書生閉目的點了點頭,這件事是瞞不住所有人的,不差一會兒,整個軍營都會知道,所以他也沒想瞞着裴名華。
“怎麼會這樣,烏雲將軍要是出事,這裡怎麼辦,塔努部多兒的人遲早還要攻來的。”
馮書生輕嘆了一聲,張開眼睛道:“我擔心的不是塔努部多兒,我擔心的是虎符被搶了。”
“……你說什麼?”
“虎符被人搶走了,塔努部多兒的人之所以撤的那麼快,是因爲虎符被搶走了。”
裴名華驚訝的合不攏嘴,他當然知道虎符意味着什麼,如果他們拿到了虎符,就意味着他們抓住了元豐的龍脈,十萬禁軍,還有暗地裡的影士,誰拿到虎符,誰就擁有這元豐的江山。
“你們……”不是守着烏雲將軍嗎?
此時此刻,裴名華問不出口,他知道馮書生現在也不好受,而且他還受了那麼重的傷,自己沒關心他,反而責備他,多少有點不近人情。
馮書生定定的望着裴名華,然後抓住他放在膝蓋的手說道:“這件事要儘快通知皇上……純妃怕是要發瘋了。”
“……什麼意思?“
“烏將軍身受重傷,生死未卜,我擔心純妃一時衝動,會對孟丞相下手。“
“這,純妃應該不至於……“
“至於。“馮書生冷靜的說道:”烏將軍昏迷之前,叫我們一定要讓純妃冷靜下來,切勿輕舉妄動,不論用什麼辦法。“
不會那麼恐怖吧,看烏純純平日裡笑呵呵的,應該不會發瘋纔對。
裴名華心中雖然這樣想,實際上還是按照馮書生的交代,讓他們在加急的書信中特別備註了,切記一定要安撫純妃之類的話。
……
敵軍短暫的撤退,換來邊城一時的安靜,當裴名華看到躺在牀上的烏雲將軍時,心裡顫抖了好幾分,還記得前一夜臨走時,他還精神抖擻的站在人羣中,屹立不倒,現在就好像一個麋鹿在做垂死的掙扎,如果烏純純看着這番場景,說不定真會發瘋,大夫檢查了一遍又一遍,確認還是沒有起色的時候,重重的嘆息了一口,甚至說道準備後事之類的話。
大夫走後,屋內沉默異常,半響之後,樂樂衝動的抓起一旁尋歡的胳膊大聲吼道:“怎麼會這樣,你們不是十幾個人守着嗎,怎麼會傷的這麼重,老爺子成這樣,你讓爺回來怎麼辦,你說啊,你讓爺回來怎麼辦!”
哭腔帶着怒吼,讓尋歡自責的低下了頭,王木晴想要安慰樂樂,卻被樂樂推到了一邊,“你那時在做什麼,你說啊,老爺怎麼會傷的這麼嚴重,不應該的啊!他絕對不會傷的這麼重,就算沒你們保護,老爺也不會傷的這麼重,你保護成這樣,你怎麼跟爺解釋,你說啊!“
“……”
“你……還有你,還有你們,不要不說話,給我一個交代,老爺到底是怎麼受傷的,到底是怎麼受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