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

顧紅纓既然說了要推牌九, 就自己帶了一副牌來。

她領了兩個宮女過來, 一個是她貼身大宮女, 叫羽扇,還有一個小宮女跟在後頭抱牌箱。

付巧言把她請進正廳, 讓晴書在八仙桌上鋪了桌布,請了顧紅纓坐上座。

顧紅纓也沒推辭,她利落坐下,又指了指羽扇:“兩個人玩沒意思,不如叫這兩個丫頭同我們一起?”

付巧言在自己宮裡是不推牌九的,她那也沒有牌,聽了這話就去瞧晴書。

晴書忙道:“奴婢以前學過牌九,會一點。”

牌很快就擺了開。

付巧言坐在顧紅纓對面, 左右是各自的宮女,顧紅纓抓起色子, 先做了莊家。

推牌九就看誰膽大心細,運氣也得好,付巧言以前很少玩, 倒也沒什麼經驗。

只這一日也是奇了怪,無論是不是她做莊,最後的贏家總是她。這樣捱了兩輪, 顧紅纓先撐不住了。

她掀起臉上的白條,怒道:“不打了不打了,再打眼睛都要瞧不見了。”

付巧言抿嘴笑笑:“是你先說要玩的,這會兒又耍賴。”

顧紅纓扔掉手裡的牌, 哀嚎一聲:“誰知道你這般厲害,手氣實在太好。”

可不是麼,四個人摸牌,她自己不是天牌就是地牌,不贏都沒天理。

“這也不能怨我,還是前年玩過那麼兩回,已經許久沒摸牌了。”

顧紅纓搖了搖頭,從椅子上起來伸了個懶腰:“累了,先起來說說話,一會兒咱們賭金豆子,就不信我贏不了了。”

付巧言笑着起身,倒是覺得玩這一會兒十分愜意。

兩個人去書房裡吃茶,顧紅纓見她書桌上擺了好幾本書,不由道:“你同阿紅一樣,都是書不離手的,到底有什麼好看?”

“阿紅是……?”付巧言疑惑地問。

顧紅纓一拍腦袋,道:“就是楚家的楚雲彤。”

付巧言“哦”了一聲,笑問她:“上次也挺你說過楚昭儀幼年的事兒,在家中原是舊識?”

顧紅纓有些彆扭,她把眼睛瞥到別處,好半天才道:“以前我們住一條巷子,在一處幼學讀過書。”

她聲音很輕,帶着些別樣的溫柔,同她往日裡的形象實在是相去甚遠。

付巧言想,她們一定是很親密的朋友了。

“可惜楚昭儀這次沒有來,要不然你們能一起玩些時候。”

顧紅纓聽她感嘆這個,不由張大眼睛瞪她。

付巧言有些莫名其妙,問:“怎麼了?”

打一場牌,人就能混熟。顧紅纓本就不是個扭捏人,很是能自來熟的。

她小聲道:“旁的人都不樂意來的人多,怎麼你還可惜這個?”

付巧言淡淡道:“有什麼關係呢?”

顧紅纓一愣,她沉默了很長時間,突然就笑了。

“難怪呢,”她搖着頭笑道,“難怪淑太貴妃娘娘喜歡你。”

付巧言也笑:“都是娘娘慈悲。”

顧紅纓嘆了口氣,她出神地望着桌上的那幾本書,低聲道:“你且放心,我和阿紅跟你們是不同的。”

這話說得含蓄極了,付巧言一開始是沒有聽懂的,後來她隱約猜到了一些,卻沒問出口。

宮中女子不是各個都願意進宮來,來的人各有各的因果。

她不能也不會去評判對錯,只她自己能過好,便纔是真的。

正說着話,顧紅纓就不停撓着手,付巧言定睛一瞧,見她手上被蚊子啃了個包,紅彤彤的好不刺眼。

“這是怎麼了,沒點香?”

顧紅纓苦着臉道:“屋裡是點了,只我不愛在屋裡頭待着,外面哪裡防得住。”

付巧言想起剛來那日張德寶叫送來的蚊蟲藥膏,吩咐晴書取了來遞給她:“你用用,也不知好不好用。”

顧紅纓接過一打開,就聞到一股涼爽的薄荷味:“還是你心細,知道帶這物件,我那幾個宮女可一盒都沒裝。”

這藥膏原本還真不是她自己帶來的,付巧言想了想當日那黃門的態度,不由有些恍神。

說不得……

兩個人吃了會兒茶,外面的牌桌就打理乾淨了,顧紅纓立馬精神起來,拉着她就要再去戰兩輪。

付巧言笑:“只能打兩圈,待會兒天都暗了。”

“就兩圈便好,我也沒帶那麼多豆子使。”顧紅纓笑道,依舊坐了剛纔的位置。

“我就不信了,還贏不了你們幾個新手。”

事實證明,新手確實有不穩定的時候,等換了帶賭資的莊,付巧言就連走背字,把把都是小牌。

等輸出去十幾顆金豆子,這兩圈才勉強打完。

付巧言苦笑道:“得,這回你高興了吧。”

顧紅纓興高采烈在那數金豆子,越數越高興:“多謝才人高擡貴手,過年的壓歲錢都攢出來了。”

付巧言一下子笑出聲來。

不得不說,顧紅纓實在是個很好的玩伴,她開朗大方,一點的扭捏小氣都無。

“也是我纔剛開始玩,待下回有空,再去請婕妤過來玩?”她笑着說。

與人相處不需要太長時間,總歸能玩到一起纔是最要緊的。

她們兩個都是大方人,能玩的很好。

顧紅纓很是高興,她叫宮女們都出去,自己同付巧言說了幾句體己話。

“我剛說的是真話,你且真的不用擔心我們兩個。”

付巧言沉默一會兒,還是問:“那你們爲何?”

顧紅纓苦笑出聲,眼睛裡的光彩也暗淡下來。

她這個樣子的時候,瞧着到有幾分淡然的清苦勁兒。

“家裡是不會讓我一直待字閨中,還不如進了宮來,家裡也放心,皇上那也好施展抱負。”

“我們顧家滿門英武,是大越武家的名門,是不能容得下我這樣的老姑娘的。”

付巧言沒有問她爲何不想嫁人,也沒有去點評她家裡的對錯,她只是推了一杯茶過去,請她用:“喝過茶,靜了心,回去用了晚膳,在睡醒便又是一天。”

“你說的是。”顧紅纓一口悶掉清茶,起身離了書房。

付巧言去門口送她,剛一出來就同李信打了個照面。

李黃門還是那矮矮胖胖的和善樣子,遠瞧着比以前算是瘦了些,倒是顯露出幾分輪廓來。

興許是第一次撞見顧紅纓,他愣神了很久,還是沒把她認出來。

晴畫這會兒已經起了,忙走到他跟前提醒道:“這是顧婕妤。”

李信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給顧紅纓行了大禮:“婕妤大吉。”

顧紅纓隨意地擺了擺手,興許是明白了李信的身份,回頭衝付巧言擠眉弄眼一番,笑着走了。

留付巧言在院中哭笑不得。

她一走李信就彷彿鬆了口氣。

他給付巧言也行了大禮,恭恭敬敬道:“才人大吉,已經是晚膳時分,張大伴特叫小的來請小主過去,大伴還吩咐叫晴畫姑娘也去,省得忙活不開。”

張德寶的意思是,付巧言今夜就不能留自己歸園居里住了,還得去偏殿安置。

晴畫笑了笑,倒是比以前含蓄穩重多了,她衝付巧言小福了福,就領着晴書過去收拾。

倒是因爲之前榮錦棠的囑咐,張德寶一字一句吩咐給了晴畫,她就一直有個小包袱收拾好,只取了明日要穿的新衣過去便是了。

晴畫安排晴書和陸六守好院子,這纔跟着付巧言出了歸園居。

這會兒已是落日時分,落霞炫着燦爛奪目的暖光,火燒似的雲映在湖面上,金紅的錦鯉從裡穿梭而過,彷彿飛在天際。

付巧言遠遠望着那火燒雲,心裡頭寧靜而平和。

這一路很短,只一個拐彎就到了無憂閣宮門前。

榮錦棠正忙完了一天的政事,出來溜達着賞景,遠遠就瞧見了漫步而來的少女。

她今日裡難得換了一身杏色的襦裙,淺橘色的紗衣披在肩上,有些飄飄欲仙的味道。

她表情很冷,很淡,看着這美麗的湖景,卻顯得無動於衷。

榮錦棠微微皺起眉頭。

他大步走了過去,叫她:“巧言。”

付巧言回過神來,眼睛因他的出現漫上無數霞光。

瑰麗的景色從她眼中一閃而過,最後是榮錦棠自己英俊的面容。

榮錦棠笑笑,衝她伸出手:“餵過這裡的魚嗎?”

付巧言把手給她,陪着他踱步到湖邊。

宮人被他們遠遠落在身後,眼前是落日與晚霞,遠處的風吹過湖邊的蘆葦,傳來“沙沙”的聲響。

似是感覺到兩人靠近,湖邊原本閒適遊蕩的魚兒刷的一下四散而開,他們面前的湖面頓時空蕩下來。

付巧言淺笑出聲。

榮錦棠再去看她,剛纔那種疏離與冷漠就全然不見了,她還是那個他熟悉的可愛少女。

“一會兒它們定會自己個兒游回來。”榮錦棠拉着她坐到湖邊的長凳上,把旁邊的小桶取了來。

付巧言側身瞧了,見裡面是些麪疙瘩,老遠就能聞到香來:“這魚食到是和的好。”

榮錦棠用勺子從裡面挖了一大勺,擡手一揚就散到了湖裡。

剛纔嚇得亂串的錦鯉們這會兒又顧不上跑了,全都游回來搶食。

榮錦棠把勺子給她,教她先把魚食打碎,然後再揚出去。

勺子在宮中畫過一個飽滿的弧度,散開的魚食撲通撲通掉落進湖裡,付巧言莫名的就覺得開心起來。

見魚兒們都湊過來搶食,那金黃紅豔的顏色湊了一大羣,瞧着就喜慶。

“還累嗎?”榮錦棠問她。

付巧言微微揚起嘴角。

“休息過來了,倒是不累了。”

榮錦棠沒再說什麼。

兩人靜靜看了會兒魚,等它們吃完食遊走了,這才起身。

榮錦棠照例去牽她手。

牽了這麼多回,兩個人都戒不掉了。

“走吧,爲了慰勞你昨日爬山辛苦,朕特地叫御膳房做了豆沙八寶粥,齁甜齁甜那種。”

付巧言又笑,這次的笑聲更大了些。

“那就多謝陛下賞賜了?”

榮錦棠看了她一眼,微微彎了彎眼睛。

“不用多禮。”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 卷卷的手榴彈和地雷,Amanda的地雷*2,kyyyuuu、:D、笙笙慢的地雷麼麼噠~

上班期間我儘量雙更,會在第一更的時候提示噠~

八點十五見&gt_&l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