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響動嚇到了堇,也驚動了練習室裡的人。
那個女孩草草結束了自己的動作,等慣性作用一結束,她就撒手從器材上跳了下來。她一邊盯着門口這邊看,一邊大聲問道:“誰?誰在那?”
“那個……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堇慌忙地撿起掉在地上的東西,將練習室的門推開了一點兒,讓裡面的人能看清楚自己,“我只是要到倉庫去還道具,從這裡路過……沒想到裡面還有人,所以忍不住就……”
在堇喋喋不休地解釋的時候,那個女孩拿起了一條毛巾,一邊擦汗一邊向堇走來。當那女孩走到能看清楚堇臉的地方,她用有點兒驚訝的聲音打斷了堇:“你是……小笠原堇?”
“誒?你……認識我麼?”競技體cao和藝術體cao的選手平時其實沒有什麼交集,雖說在這個集訓合宿中,一同吃飯也會在餐廳碰上,但堇常是最後纔去餐廳的,所以到目前爲止,她還從來未曾跟任何一個競技體cao的選手搭過話。
那女孩笑了笑,雖然她的眼中沒有蔑視的成分,但不知爲什麼,堇就是能從她的笑容中感覺到高人一等的氣勢:“難道你不認識我麼?”
她的問題讓堇吃了一驚,看着她那自信的模樣,有種尷尬的感覺漸漸將堇籠罩住了。堇侷促地低下了頭,雙頰開始泛着紅,爲自己的孤陋寡聞而羞赧不已。
那女孩不知道是故意刺激她,還是好心提醒她,咯咯笑着說:“呵,在這次合宿中,我們的名字可沒少被放在一起作比較,所以我以爲你至少會聽說過我……”
聽她這麼一說,堇馬上又擡起了頭,仔細地看了看她的臉:“你是……淺野詩織?”
“原來你還是聽說過我的嘛……”詩織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逗弄堇。
其實詩織的有名程度遠遠高於堇,因爲她來自著名的競技體cao世家。她父親是現在國家隊的教練,母親是曾經在奧運會上拿過多項獎牌的的知名運動員。在競技體cao的業界中,詩織不僅有着天才的美譽,更可謂是名副其實的“體cao公主”。
雖說藝術體cao和競技體cao並沒有什麼交集,但堇竟然沒能一眼就認出如此大名鼎鼎的詩織來,這讓她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她渾身微微顫抖着,支支吾吾地開口:“對不起,我……那個……因爲……我……”
“好了,不逗你了。其實你不認識我也不奇怪……要認真算起來,今天才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呢……”詩織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笑意變得更溫和了。
「今天才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她這麼說,莫非是之前在哪裡見過麼?」堇一邊思索着一邊問:“那個……淺野桑,難道我們以前在別的什麼地方見過面?”
“這個嘛……你也許不知道……”詩織頓了頓,“其實,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我以前有去看過一次你的比賽……”
詩織的這個說法,讓堇覺得受寵若驚。也許以優美度和藝術性來說,藝術體cao要比競技體cao的觀賞價值高,但堇卻覺得競技體cao的難度要比藝術體cao高出許多。簡單地來說,堇認爲,做不了競技體cao的選手,卻仍然可以在藝術體cao方面發展,但是反過來卻不大可能。所以堇其實不大能理解,爲何詩織會來看自己的比賽?
“那個……那個……讓你見笑了……我其實……”堇的整個臉龐都紅透了,眼睛也不敢看向詩織。堇此刻此刻的心情,就好像是一個初學陶藝的學徒,
突然要把自己的作品放到大師面前接受品評一樣,因此充滿了各種彆扭與不安。
“很棒哦!”詩織鼓勵似的拍了拍堇的肩膀,“你的動作靈巧,姿勢優美,平衡感強,和諧性非常好!這都是真正有才能的表現!”
堇有點激動地擡起頭看着詩織,並不是說她沒聽過類似的稱讚,但這樣的話語大多都是出自教練、前輩之口。如此專業又簡練的評析,從同齡人的嘴裡說出來,讓堇在驚訝之餘,心裡更生出一種崇拜、敬畏的感覺。堇下意識地看了看詩織身後的高低槓,用激動不已的語氣說:“不,其實你比我更厲害!剛剛我看到了,好像在飛一樣,好漂亮!”
詩織也順着堇的視線看了看高低槓,當她的視線轉回來的時候,眼睛閃了下,然後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着堇:“喜歡麼?你想不想試試?”
“我?!”堇吃了一驚,張大了嘴巴,然後馬上搖搖頭,“不行不行,我肯定不行……”
“唔,我看倒是沒什麼問題……”詩織說着就伸手接過堇懷裡抱着的器材,放在練習室門口不遠的地方,然後不由分說地拉着堇走向高低槓,“你有做過力量訓練吧?我以前就看出來了,你和別的藝術體操選手不太一樣……”
“可是我……”堇雖然在嘴上拒絕着,心中卻十分動搖,說不上爲什麼,她就是想感受一次那種飛起來的感覺。
“沒關係,只是試試看嘛……”詩織好似早就看透了堇的想法一樣,完全不理會她含糊不清的拒絕,徑自在堇的手上綁上了繃帶,擦上了粉,“我教你怎麼做……”
然後,詩織拉着堇走到低槓那裡,教堇簡單的上槓動作:“你看仔細,像這樣……”
***
那個晚上之後,堇的心裡開始起了各種變化。
那個晚上之後,詩織的崇拜者又增加了一位。
雖然同樣是頂着“天才少女”這樣的稱號,但是人生卻可以是大不相同的,這個道理是堇在認識了詩織之後才明白的。與自己被其他藝術體cao選手冷落、奚落的情況完全不同,詩織是被其他的競技體cao選手當成神一樣崇拜着的,這個結論是堇在第二天中午得到的。
遇到詩織的那個晚上,堇幾乎興奮得睡不着。或許是因爲高低槓給她的感覺,比她想象得還刺激,還讓自己欲罷不能;又或許是因爲她在詩織身上看到了一些與自己相同、又不太一樣的特質,所以她第一次有了想去結識某人的衝動,如果可能,堇真希望詩織能成爲她第一個親密的朋友。總之,第二天上午的訓練一結束,她早早地就到餐廳去等着,希望在那裡能遇到詩織。
堇的願望並沒有落空,只是出現在她眼前的景象讓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午餐時間剛剛開始不久,就有一羣女生說說笑笑地走了進來,她們全是競技體cao的選手,而詩織赫然就被大家圍在中心,就猶如被衆星所拱着的月亮一般。她們之間那種和樂融融的氣氛,還有詩織身邊那些女孩毫不做作地崇拜着詩織的眼神,都讓堇覺得,自己的心被不知道什麼東西扎着,有股難以忍受的疼痛。
堇低下了頭,獨自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不敢妄想去跟詩織打招呼。就在堇黯然傷神的時候,詩織也看到了她。與堇的退縮不同,詩織對身邊的人笑了笑,然後用手指了指堇的方向:“你們先去坐,等我下,我去那邊打個招呼就來。”
“那誰啊?”詩織身邊的一個女孩忍不住好奇地問“誒?那不是小笠原桑麼?詩
織你認識她?”另一個女孩馬上認出了堇,一邊用手掩着嘴巴,一邊發出了小小的驚呼。
詩織點點頭:“嗯,雖然還不太熟,不過算是認識了……”
“唔,好好哦,詩織果然最厲害了,連藝術體cao那邊的人都認識。”一個個頭很小很可愛的女生說。
“千早你要是也想認識她,以後我幫你介紹好了。”詩織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髮。
認出堇的那個女孩用手半掩着嘴,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說:“可是我聽說,她好像非常不好相處呢……唉!痛……”
詩織用右手的中指彈了下她的額頭:“香澄你又到處去打探小道消息了?”
那女孩一邊捂着額頭,一邊搖頭:“沒,我真的沒去打探什麼……只是昨天訓練結束的時候,我碰到幾個藝術體cao的人,無意間聽到她們說的……”
“既然不是故意的就算了……不過,以後這樣道聽途說的事情不要再亂傳了……”詩織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又說,“小笠原桑其實人很不錯的……”
最開始發問的女孩又說:“那不如我們一起去打招呼?”
詩織搖搖頭:“別,這麼多人恐怕會嚇到她。她是那種比較內向的人,下次吧,我會跟她說要介紹幾個朋友給她……”
小個頭的女生拉着詩織的手臂撒嬌:“一定哦!”
“嗯,一定!”詩織點點頭。
“那我們先去那邊坐了。”最開始發問的女生指了指靠窗戶的一張桌子。
與其他人分開之後,詩織毫不遲疑地就走向了堇:“嗨,小笠原桑,午安啊!”
完全沒認爲詩織會來跟自己搭話的堇,再次深深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由於過於緊張,她下意識地站了起來,對着詩織微微鞠躬:“午……午安,淺野桑!”
“噗……”詩織輕笑了起來,“不好意思……小笠原桑,你不要這麼拘謹好嗎?不然我還以爲我嚇到你了……”
堇的臉上又泛起了微微的紅暈,似乎只要碰到詩織自己就會出那麼一點糗,所以她趕緊轉移話題:“那個……如果淺野桑你不介意的話,不如一起坐吧……”
詩織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同伴:“不了,謝謝!我只是過來打個招呼,我一會兒就回去了。”
“哦……”堇臉上透露出難掩的失望。
“如果你不介意,倒不如跟我們一起坐,我的朋友們可都很想認識你……”就在詩織做這個提議的時候,藝術體cao的選手們也紛紛進入了餐廳。
堇能清楚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來許多帶着驚訝和質疑的眼光。雖然她不是很在乎這些藝術體cao選手們的想法,但卻不得不承認,她們的態度,更凸顯出自己和詩織在人緣方面的差距。堇此時的心情真是說不出的複雜,她的眼光時不時地瞟向詩織朋友們坐的那張桌子,支支吾吾地說:“那個……還是算了……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詩織也看到那些藝術體cao的人了,會意地給了個堇一個臺階下:“嗯,就下次吧,那我先回去了。”
“嗯……下次見,拜……”
堇正準備跟詩織揮手道別,詩織卻向前走了一步,用手遮擋住嘴巴,壓低了聲音在堇的耳邊說:“六點到七點的這個時段整間訓練室都是我一個人的,如果你願意,就來找我吧!”說完,詩織還對堇擠了擠眼睛;她臉上帶着濃濃的笑意,小幅度地向堇揮了揮手;然後就回到自己的同伴身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