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眉很是疲憊地回到了秋爽齋。
看完一齣戲，用的精力並不比演一齣戲要少。皇后多半是想大事化小，只要面子上看起來還是一派安穩。她也看得出耿長君是有意幫着妍麗銷燬最後一點證據，可耿長君爲何忽然要這麼做？耿長君是不是知道什麼？
那都沒有意義了。就算是她去追問，耿長君有意賣妍麗的人情，自是什麼也不會告訴她的。
乾璟宮裡，楚霖正皺着眉聽着高銓向他彙報前些日子查到的事情。
“皇上，那景大人……回京以後，便縱容他的部下將士，在民間街坊買東西時常不排隊，徑直查到最前面，有時也不給銀子，直接拿了東西就走，拿的還多是最好的，一次還要拿上許多……更有甚者有的將士還做些當街調戲民女之事……”高銓擡頭看了看楚霖的臉色，見楚霖揚了揚下巴示意他繼續說，才又說道：“那周大人是看不下去，連着上奏幾次都未見您有所迴應，這才直接找到了景大人，當面指責他居功自傲，縱容部下目無法紀。”
楚霖眸色暗了暗，對高銓一揮手：“你出去吧。”
高銓應了一聲便退出了門外，留楚霖一個人坐在桌前，手支在桌上十指交扣，默默思考着。
如果情況屬實，那這景正和還真是個難搞的……周文哲的指責在理，可在他嘴裡倒像是他麾下的將士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一邊做着惡事，一邊要人體諒？景正和這一手玩得倒是不錯。
但使他更加在意的，還是方纔高銓所說，周文哲曾數次上奏彈劾景正和。
一次兩次是他沒有批閱過來，或者說看見了卻印象不深。可一連上奏幾次，他都對摺子毫無印象？這就很是值得深究了。
如果他的想法成了真，那這景正和的手可是有點太長了。
可他是什麼時候伸手進來的？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個打算的？
楚霖皺起了眉頭。
過了片刻，高銓又入內通報：“皇上，景大人在外面求見。”
楚霖叩着桌沿的手一頓：“叫他進來。”
景正和進了門，又是一個大禮。楚霖還是通往常一樣，勸他免禮。
景正和理好了袖子，對楚霖正色道：“微臣知道，本不好隨意打攪皇上，但微臣此次覲見，實有要事。”
楚霖笑道：愛卿不必如此見外拘禮，就算是沒事，你願意多進宮來見見朕，那說明你心裡有朕。朕高興。今日你來，是所爲何事？但說無妨。”
景正和一板一眼報道：“微臣聽聞，最近幾日蒙古那裡略有騷動，幾個部族之間鬧得不可開交。可汗似是有意向我大楚發出請求，請我們出兵去助他平定部族糾紛。”
楚霖心道這消息朕也才知道沒多久，這景正和的消息還真是就差沒比宮裡的快。面上卻還是波瀾不驚，問道：“那依愛卿之意，是打算如何？”
景正和恭敬道：“微臣以爲，此戰我們可以前去。一來我們爲可汗平定部族糾紛，是施恩於他，日後也可讓他爲了此時的恩惠，不與大楚爲敵；二來經此一戰，也可以算是向周邊幾個小國發出警告，我大楚完全有能力解決他們，讓它們日後不敢輕易造次。”
楚霖饒有興味地聽着他這一番分析，問道：“愛卿就有這等把握必勝？派誰去纔能有這自信保證不敗？”
景正和忽然跪下行了個大禮：“皇上若不嫌微臣愚鈍，微臣願請纓前去蒙古，替皇上完成此事。”
楚霖一時沒有回答，不說應允，也不說拒絕。景正和瞪了一會兒沒見楚霖發話，便又大聲道：“微臣知道，皇上可能因上次周文哲一事對微臣心有芥蒂，但微臣對天發誓，微臣一心爲大楚着想，對皇上的重心日月可鑑！若微臣受命前去，定不負重託！微臣願立軍令狀！”
楚霖等他說完，才緩緩道：“愛卿你這是急什麼？征戰並非兒戲，一旦出兵，就是要給百姓添負擔，這樣大的事，朕總是要多考慮的。至於周文哲一事，朕自然是相信愛卿處事分寸的，你又何必把話說得那麼重呢？朕已經批評了周文哲，令他思過。況且，朕至今不曾見過任何一封摺子說愛卿的不是，這自然是說明愛卿是民心所向，受百官愛戴。”
楚霖說完便不動聲色看着景正和的反應，卻見他神色如常，只繼續磕頭道：“微臣多謝皇上隆恩。”
楚霖又是想了想，對景正和道：“此事朕還需考慮，愛卿不妨先回去，若是定了主意，朕自會與愛卿商討。只是若是愛卿領命出兵，又該同家人分離了。愛卿這幾日不妨先回家多陪陪妻兒，以解他們相思。”
景正和千恩萬謝地告退，出了乾璟宮的大門又瞬間變了臉色，一副得意樣子。
那麼多人都不敢說什麼，區區一個周文哲，能把他景正和怎樣？到最後，皇上相信的還不是他景正和！他就是要滿朝文武百官都看看，和景正和作對，會是怎樣！
沒過幾天，楚霖的案几上又是堆滿了摺子，封封都是請求出兵協助可汗，甚至有的摺子已經順道建議了景正和纔是當下唯一可用之人。
楚霖看着這些摺子，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
景正和現在，已經這麼衆望所歸了麼？
他需要仔細判斷，這些摺子裡面，那些是在說實話，哪些是在說假話。
想了想，楚霖又喚了一聲，讓高銓進來，問道：“朕記得你前幾日好像同朕說過，景正和的那些部下里，有一個人始終沒有做過什麼失了分寸的事？”
高銓應道：“正是。那位秦威大人始終不曾做過任何行特權之事，有時見着其他人做得實在過分，還回去攔一攔，還幫過不少百姓。”
楚霖沉吟片刻，忽然好像發現了什麼：“你說的那個人，叫，秦威？”
高銓道：“正是，秦大人正是秦貴人的父親。”
楚霖點了點頭：“沒事了，你可以下去了。”
幾日後，楚霖仍是沒有對蒙古一事作出決定，卻依照景正和的意思，嘉獎了數位在平定嶺南一役中表現突出的將士。用的是景正和交給他的名冊，卻在最末一位上加了一個名字，秦威。
景正和見了得賞的名冊，卻覺得有些意味。
這秦威是什麼人他自然是清楚的，皇上這時單獨把他挑出來一起賞，莫不是發現了什麼？
不過，好在其他人的賞都是按照他的意思來的。
至於那秦威……一時半會兒礙不着什麼事。就算日後他成爲了一個威脅，也有的是機會收拾他。
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叫那些人多去給皇上上摺子，勸着皇上早點準他出兵去內蒙。
晚些時候，楚霖又是去了秋爽齋。
秦如眉早已晾好了楚霖喜歡的茶，一見他進了門就封了給他。
楚霖喝了口茶，又想起什麼，對秦如眉道：“朕今日給嶺南那一仗的有功將士都封了賞，也給了你父親一份。”
秦如眉忙行禮謝恩道：“臣妾先替父親多謝皇上。”想了想又問道：“皇上給父親封賞，莫不是因爲臣妾……”
楚霖笑了，伸手颳了下她的鼻子：“想什麼呢？在你眼裡，你父親有那麼不值得賞嗎？朕要告訴你，你父親着實是個可用之人，前些年是一直在景正和軍中，朕沒有注意到。不過現在，你父親可不是藉着你的力，而你可要跟着你父親沾光了。”
秦如眉一聽便抱怨道：“臣妾還道皇上是喜歡臣妾呢，皇上今日來看臣妾，竟也是因爲父親的緣故嗎？”
這也是楚霖寵了她許久。換作是從前，這樣的話她可是絕對不敢說出口的。雖說算是撒嬌，卻也有些得寸進尺了。
楚霖卻並不在意：“那可不是，朕想看你就是想看你。不過既然你父親能幹，就先給他提拔個官職，若是做得好，還會再升。到那時，你的位分也是要跟着提的，可不是隻因爲有好事才提。朕想對你額外再好一些。”
秦如眉聽了這話，偷偷笑了。
面前的這個人，除了對她自己，也開始對她的家人好了。她越發地願意相信他是心裡有她的，而不是之前她所認爲的當她是玩物。
若果真是這樣，她開始覺得，她願意掏出自己的心來給他了。
前朝的事，她也多少聽說了一點。原本以爲父親爲人太過剛正，不願巴結他人，一直不受景正和重視，也可能終其一生身份平庸了。可她沒想到的是，皇上在衆多的人裡面，看到了父親。
正想着事，楚霖的聲音又傳進了她的耳朵：“這次蒙古的事，朕想過了，讓你父親多帶些人，多做些事，等他回來了也好行賞。”
這是……？
秦如眉人在後宮，卻也多少聽說了這事。都說皇上一直還在考慮，此時卻給了她這樣清晰的一個消息。
秦如眉點了點頭，說了些謝恩的話，卻提醒着自己只當全然不知道此事。
這一夜，同牀而臥的兩人，卻各自有了不同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