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戲長,故夢水風涼(七千更)
紀大人的病,來得急,去得快。睍蓴璩曉剛養了兩日便精神抖擻的上朝爲皇帝賣命了,寧王慕容澤也就精神抖擻的把迎接宇文翌的差事推給了紀如卿。
這天,禮部尚書華豐擺好儀仗,由紀如卿帶隊迎接在北門。一行人浩浩蕩蕩的站在北門下,不料卻是被人放了鴿子,等了三個時辰都未見到人來。
陪在一邊的臣子們着急的着急,生氣的生氣。唯有紀如卿神情不變的站在北門底下,紀大人的好脾氣那是滿朝聞名的,但能好脾氣到這種地步的,簡直令人髮指!
旁人看到丞相都這般淡定,也就不好表現得太過。總的說來,雖然被人放了三個時辰的鴿子,儀仗還算齊整。
三個時辰後,紀如卿微微一笑,吩咐旁邊的人準備回去。卻不巧,有兩人從北門後面走過來,爲首的男子一身錦衣,眉目料峭,嘴角含着些許戲謔的笑意熨。
那些人剛想退去,卻被紀如卿攔下來。紀如卿看着那兩人,笑了走過去:“北朝翌王來我北縉,我等沒有迎接到人,還望翌王不要見怪。”
那男子明顯的愣了一下,疑惑問:“你怎知,我就是翌王?”
紀如卿笑了,垂下眼看了看他的靴子:“金龍纏靴,在北縉除了皇上只有王爺敢有這等裝束。嚼”
宇文翌看了看自己的靴子,片刻又笑了:“本王早來了一步,原還想微服玩耍幾日,沒想到被一雙靴子漏了身份。”
向紀如卿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才道:“本王初來北縉,在杏花樓流連忘返,害得諸位在此苦等,還望紀丞相海涵。”
紀如卿身後的人皆憤懣,紀如卿卻是笑了:“傳統使然,不覺有愧,心裡自安。”
聽他這樣說,宇文翌的臉色變了,而紀如卿身後的人皆掩嘴偷笑,不由挺直了腰桿。
紀大人一語雙關,話兒說得極妙。杏花樓是何等地方,宇文翌在那裡流連而忘記了正事,自是繼承了他們北朝的傳統,不知羞恥,還覺得理所當然。
他們在此等候了三個時辰,是因爲北縉傳統注重禮儀,沒接到人不是他們的過錯,該盡的禮儀已經盡了,自然不覺得愧對先祖,心裡也安。
宇文翌與紀如卿對視了會兒,笑了:“紀丞相好口才。”
紀如卿臉上淡笑,伸手引路:“我朝已備好驛館,翌王一路辛苦,請隨我來。”
一行人來到了驛館,宇文翌站在一邊看着驛館:“紀丞相,這就是你們爲本王準備的驛館?”頓了下,雞蛋裡挑骨頭,搖頭嘖嘖道:“似乎,太寒酸了些。”
北縉的一干臣子又要發怒,紀如卿攔下。他淡淡道:“皇上體恤萬民,吃穿用度一向節儉。此處不比翌王府,還請翌王多多包涵。”
宇文翌又被噎了一下,紀如卿這話乍一聽甚是客套體面,但細細回味起來卻是綿裡藏針。北縉的皇帝體恤萬民,所以驛館才這樣簡陋,而宇文翌驕奢淫逸,全然不顧百姓生計,由此才覺得驛館寒酸。
宇文翌陰沉着臉,哼了一聲走進去,
驛館中,木橋上的積雪已被清掃,橋下的溫泉汩汩的流淌着,水面上盈着熱氣。雲霧繚繞,梅影幽香,宛若仙境。
宇文翌站在木橋上,指着溫泉旁的梅花:“紀丞相,你看這些梅花,生長的地方不同,受到的待遇也不同。良禽都會擇木而棲,人,就更應該站對位置。”
木橋上只站着他們兩人,其餘人等都在下面侯着,自然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
紀如卿微微側首看向溫泉旁的梅樹,臨近木橋的梅樹都被掃下去的髒雪覆蓋,而遠離木橋的卻是開得鮮妍美麗。
他淡淡一笑:“曾有個人告訴在下,大丈夫當如梅花般凌寒傲骨,不改初心。”頓了頓:“禽類之所以爲禽類,是因爲他們沒有立場,沒有原則,沒有可堅守的信念。”
宇文翌冷笑一聲,壓低了聲音:“聽聞北縉的紀丞相謙和溫遜,何以見到本王就針鋒相對?”
紀如卿對上他的目光,向他走近了幾步,語氣也清淡:“你的人傷了我的人,此番來到北縉,還想全身而退麼?”
宇文翌愣了愣,忽然想到了什麼,眸中多了些意味深長,笑了:“不好意思,本王來此之前早在邊關有了部署,紀丞相若是想挑起兩朝大戰的話,不妨一試。”
紀如卿面色不改,溫良淡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翌王既宣戰在先,在下自當奉陪。”
宇文翌袖中的手緊握,眸中殺氣畢現:“敢這樣威脅本王的,你還是第一個。”
紀如卿笑了:“相於北朝或許是,但在北縉,在下不會是第一個,也絕非是最後一個。”
宇文翌與他對峙:“鹿死誰手,我們走着瞧。”
紀如卿微微的一笑,溫文儒雅,策手將他請進了住處。
從驛館回來,紀如卿坐在案旁,手指抵着下巴不知在思索什麼。旁邊的王進士見到忍不住嚷嚷:“大人,那個宇文翌着實可惡,分明就是故意羞辱我們!”
紀如卿淡淡笑了:“大丈夫能忍一時之氣,匹夫只會逞一時之勇。我們爲朝廷辦事,就應當臨危不懼,遇事不亂,你怎得還這樣沉不住氣?”
王進士自知有愧,點了點頭收斂了脾氣坐下。有人跑到堂中跪下來:“大人。”說着,從竹筒裡呈上來一卷畫冊。
紀如卿接在手中,展開看了,眸中精光閃過,微微一笑放下來:“果然。”
王進士皺眉:“怎麼了?”
紀如卿將畫冊扔給他,淡淡道:“今天的宇文翌,是假的。”
王進士受驚般站起來,連忙展開畫冊,上面的那個纔是真正的宇文翌,而今天的人,只不過是他的替身。
王進士皺眉:“大人,宇文翌在耍什麼花招?”
紀如卿搖了搖頭,撩袍站起來,背過了身子看着身後萬里江山的鐵畫。合上了眼,又緩緩睜開:“薛大人現今如何了?”
前些時日,濟舫一黨極力打壓薛世乾,皇上無可奈何,只有避其鋒芒,丟卒保車,不得不將薛世乾貶去看守城門。
王進士嘆了聲,沒好氣道:“還在城門那裡當小兵呢。”嘆了口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們算是被濟舫擺了一道。”
紀如卿沒有說話,邁步走出大堂,到街上買了一壺酒拎着去找薛世乾。
正巧薛世乾換班得空,兩人在城門旁邊的小茶館中坐下,紀如卿給他倒了杯酒,愧然道:“大人,是如卿無能,沒能保住你。”
薛世乾雖丟了官,穿着小兵的鎧甲倒是更精神爍爍了些,搖頭笑道:“這些年大風大雨的走過,我也老了,累了。如今在此當個閒差,倒是落得個清靜。”頓了頓:“只是以後這朝堂上的事,還要仰仗你了。”
紀如卿頷首,一邊倒酒:“如卿本還擔憂大人突遭變故會想不開。如今看來,是我杞人憂天了。”
薛世乾擺擺手,哈哈笑道:“我如今可不是什麼大人嘍,你現在身份尊貴,以後這城門還是少來,我們翰林院好不容易飛出個金鳳凰,別被人恥笑了去。”
紀如卿微笑:“大人待我恩重如山,好比半個恩師,如卿一直感激在心。”
薛世乾近些時日嚐遍了人情冷暖,見紀如卿還如此真摯待他如何不動容。眼裡泛着淚光,欣慰的點了點頭,道:“我這輩子門生上百,真正的弟子卻沒有一個。”頓了下:“你若不棄,就喚我一聲恩師吧。”
紀如卿聞言,笑着點頭,規規矩矩的行了拜師禮,薛世乾更是感動的老淚縱橫,伸手將他拉起來,嘆了口氣:“你和公主的事,我也看得出來。此番宇文翌來北縉,你和公主千萬要小心啊。”
紀如卿面露疑惑:“恩師的意思是,宇文翌是爲了公主而來?”
薛世乾搖頭:“不全然,但也其中之一。”頓了下:“當年北縉與北朝爭奪宣國,宇文翌與公主各爲其主,異營對戰,最終卻輸給了長公主。以他的個性,勢必要來分個高下的。”
看着紀如卿,欲言又止,有些事情還是沒有說出口。只道了句:“以後你做事要十二分的小心,當皇上的疑心重,功高蓋主勢必會惹來殺身之禍。”
紀如卿嗯了一聲點頭,想起宇文翌的事情,沉吟良久。此人野心勃勃,詭計多端,絕不只是爲了慕容玖而來。聯想到前些時日在秦川的見聞,恐怕還是與北縉的內政有關。
北朝的皇帝已年過六旬,諸王眼巴巴的望着皇位盼他早死。奈何那皇帝卻也是個老狐狸,早早的立了太子,還將其餘的皇子們都封了王,以絕後患。
沒有背景沒有靠山的皇子都領了封地,分佈各處當逍遙王爺去了,三皇子宇文卓和四皇子宇文翌卻被留在了皇城。那皇帝此法,一是怕養虎爲患,唯恐他死後,二人會以勤王之名逼宮造反;二是讓他們鷸蚌相爭,最後兩敗俱傷,太子從中得利。
宇文翌派了個替身前來,目的就是要分散他們的注意力,好讓自己方便活動。莫非是想暗中與濟舫合謀?
想到此,他看向薛世乾道:“不瞞恩師,現今在帝京活動的,並非是宇文翌本人。”
薛世乾點了點頭:“這個我也有想到,狡兔三窟,你可有法子把他找出來?”
紀如卿低頭思索,片刻笑了:“北朝裡宇文翌與宇文卓分庭抗禮,想要謀得北朝帝位。他此番前來,想必是要與濟舫勾結。守株待兔,順藤摸瓜,就能找出宇文翌來。”
辭別了薛世乾,紀如卿隨性走了會兒,漫漫長安路,杳杳京雲街,最終卻來到了石橋邊。頓足長立,手指扣着橋身,看着下面的碧波發呆。
岸邊閣樓上隱約傳來《長相思》的琴音,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他垂下了眼簾,低低的念着:“長相思,摧心肝。”想到了什麼,又搖頭笑了笑,邁步走開了。
隆冬寒月的晚間,天上降起了大雪,紛紛揚揚猶如漫天飄蕩的柳絮。
長樂宮裡依舊燈火通明,慕容玖合衣躺在牀榻上,手裡還拿着那枚同心結發呆。
良久,宮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一內侍匆忙跑進來跪着道:“公~~公主,不好了。”
wωω ▪тt kǎn ▪¢O
慕容玖趕緊坐起來,蹙眉:“什麼事?”
那內侍臉色發白,不知是冷還是害怕:“皇后~~皇后娘娘,甍了。”
慕容玖一怔,連忙站起來出了宮門,冒着大雪便往冷宮裡跑。
此時,冷宮外以柳萋萋爲首已經站了不少妃嬪,都撐着傘看樣子是要回去。柳萋萋見慕容玖過來,抹着眼淚迎上去:“長公主,姐姐她真是可憐,得了風寒竟會……”
“皇兄呢?”慕容玖急促打斷她。
柳萋萋看了眼冷宮:“皇上已經在裡面了。”
慕容玖不做停留,將要進去卻被柳萋萋攔住:“長公主,冷宮這地方晦氣,皇上下旨不許任何人進去。”
“讓開。”慕容玖不耐煩的蹙眉,繞過她疾步走了進去。
冷宮裡的花木大多都已枯死,蕭瑟清冷一片。推開門進去,整個廢棄的宮殿裡空蕩蕩的,白紗來回飄蕩,更顯得陰森恐怖。
她邁步走進去,見一人坐在牀榻邊,懷裡還抱着一個人。坐着的是她皇兄,懷裡的那個是楚夢潯。
慕容玖放輕了腳步過去,輕聲喊了句:“皇兄。”皇帝沒有迴音,她走到他的面前,默默的看着他們。
上次來見楚夢潯,雖然瘦弱好歹還有些生氣。現今這個樣子,臉色慘白,眼窩深陷,白色的褻衣前隱約還有幾點血跡,讓人看了就心酸。
她眉間微蹙,蹲了下來,拉了拉皇帝的衣袖:“皇兄。”
皇帝回過神來,微微笑了:“我還記得第一次遇見她是在戰場上。那時候,她已是我的太子妃。”
慕容玖靜默無言,蹲在地上,聽他慢慢地說着那些過往。
事隔多年,或許楚夢潯早已不記得,自己曾經女扮男裝偷上戰場,最後被楚昊天捉出來呵斥退回。那時,她仰着頭一臉不服氣:“他是我的夫君,若是出了什麼差池,父親要賠給我麼?”
那一年,她剛剛十八,一個女子最好的年華。
年輕,朝氣,甚至有些頑劣,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落在他的眼中,也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底。
皇帝垂下了眼簾:“成婚那晚,她問我她是不是最後一個。”頓了下,拉着楚夢潯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我告訴她,她會是這裡的最後一個。”
過了良久,自嘲般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這些話,我一直都記在心裡,可她卻忘記了。”皇帝依舊抱着楚夢潯:“後宮佳麗三千,我不曾愛過任何一個。將她打入冷宮,以爲可以保她一命,可是潯兒,潯兒她怎麼會死?”
慕容玖第一次見到了她皇兄的眼淚,順着臉龐流了下來。
她靜默片刻,擡起頭硬着聲音:“針不是紮在自己身上,就不會感覺到疼。當初你是如何對我,現在也終於得了報應。”嗤笑一聲:“你讓柳萋萋入宮就有此打算,既然做過了,又何必後悔,惺惺作態?”
聞言,皇帝楞了一下,不怒反笑。微微喟嘆:“是啊。”頓了頓:“小九,你若是想笑,就盡情的笑吧。”
慕容玖站起來,果然勾脣一笑:“那皇妹就恭喜皇兄,收歸了楚家的兵權,安定北縉,指日可待。”
皇帝沒有說話,良久,擡起頭:“小九還記得母后麼?”
慕容玖笑了:“小九自然記得,是皇兄你忘記了。”
皇帝卻是搖頭:“八月十五,中秋佳節,那天我帶着母后最愛的月餅偷入懿德宮,卻見父皇端着毒藥餵給了母后。”頓了下,搖着頭苦笑:“有些事,想忘又如何能忘。”
慕容玖愣住了,一時不能言語。
皇帝閉上了眼睛:“以前我不懂,母后並沒有錯,父皇爲什麼要處死母后。看到潯兒死的這一刻,我才恍然,因爲她姓楚,母后姓王,不管我有多愛她,父皇有多愛母后,都無法改變。”
慕容玖低頭咬了咬脣,背過了身子,嘴硬道:“是麼,我都不知父皇原來還會愛人?”
發狠說出的話卻是忍不住的哽咽,最後幾個字變了音。刀子嘴,豆腐心,沈輕塵如是,慕容玖亦是。
“小九。”皇帝轉過頭看她:“千錯萬錯,都是皇兄的錯,你若想恨,都衝着我來。他,終究是我們的父皇。”
“我爲何要恨?”慕容玖強忍着眼淚,轉身挑眉笑了:“我現在高興的很!”挨在皇帝身邊蹲下來:“反正我也活不長了,即使下地獄我也會去找他,站在他面前,讓他好好的看清楚,我到底是慕容玖,還是慕容婧。”
皇帝一陣心疼,看着慕容玖:“母后死的那天,我躲在花叢後,心裡想着沒了母后,你和老五以後就只有我了。”頓了下,垂下了眼簾:“我以爲我們是一母所生,情比天高,當兄長的要好好照顧你們。可是,我終究沒有逃脫父皇的命運。”
眼淚落了下來,顫着手撫上了她的臉,聲音嗚咽:“雲歌兒,是我對不起你。”
有些事,有些話,彼此心照不宣就好,因爲說出來未免太難爲情,但若不說出來,又會覺得憋屈,一個人生生的承受着。一泓酸水變成了苦水,蝕得人心疼。
慕容玖避開他的手,紅着眼睛:“你對不起的,不是我。”站起來,輕輕的念着:“慕容離,你的江山裡浸着那麼多人的鮮血,若你不能善待好它,我們……死都不會放過你。”說完,邁步走出了冷宮。
在寢殿外,她抹了抹眼淚,調整好神色正要出去,卻見冷宮殿外的角落裡,有一團白色的東西在瑟瑟發抖,她遲疑了下,邁步走過去。
蹲下來,伸手拂去了白雪,待那人擡起頭,慕容玖心裡一緊:“澈兒……”
慕容澈蹲在那裡,身上已被白雪覆蓋,一張小臉上凍得青紫,哆嗦着終於哭出聲:“姑姑,母后……死了……”
慕容玖趕忙將他身上的雪盡數拂去,緊緊皺眉:“你怎會在這裡?”
慕容澈身上發抖,捧出一把匕首來:“澈兒……澈兒是要給姑姑送匕首……”哽咽着:“他們說,母后被關在這裡……澈兒好想母后……”
慕容玖一把將他抱在懷裡,揉着他的身體讓他溫暖起來。七歲的慕容澈在她懷裡打着哆嗦,一邊道:“那個壞女人,是她害死母后,我一定要殺了她,一定要殺了她!”
冷宮環境溼冷,楚夢潯入住不到半月,就得了風寒。柳萋萋前去探望,臨走前好心提醒了她一件事——
聽說楚老將軍在寒線修築戰壘時,不慎被巨石砸中,現今已經……
楚夢潯因病黯淡下來的目光忽然閃了一下,又緩緩的湮滅了。接下來的話,她已經聽不到了,直挺挺躺在冷宮的硬榻上,入眼處盡是飄蕩的白紗。
而那時,慕容澈就躲在寢殿外,一直等到柳萋萋出去,他纔敢站起來跑進去,楚夢潯卻已經死了。任他哭,他鬧,他撒嬌,他的母后都再也沒有睜開過眼睛。
冷宮的宮女聽到動靜過來查看,慕容澈就躲在帷帳後,等宮女發現皇后已死,匆忙報給皇帝的時候,他又跑出了寢殿躲在角落裡躲着。
皇帝在寢宮裡待了幾個時辰,慕容澈就在外面蹲了幾個時辰。天寒地凍,還下着大雪,身上落滿了雪花儼然一個雪人。他不敢進去,卻也不願意離開,就一直等着。他是想等那些人都走了,他要進去陪陪他的母后的。
慕容玖將慕容澈抱回長樂宮,熱水洗了澡,換了身暖和的衣物,他還是病了,高燒不退。連忙請了御醫過來,煎藥餵給他,又照顧了一夜好歹高燒退了些。
第二日清晨,慕容澈醒過來見到姑姑坐在牀榻旁。他伸手攥着慕容玖的手指,又拉過她的胳膊緊緊地抱着。
慕容玖被動靜驚醒,看到慕容澈微微的一笑,手搭在他的額上:“澈兒好些了麼?”
慕容澈點了點頭,往她身邊挪了挪死死抱着她的腰。七歲的小孩,不管身份如何,都怕失去糖果,失去依靠。
慕容玖撫着他的頭,輕着聲音:“澈兒是北縉未來的國君,以後要面對的事情還有很多,現在就應該學會殺伐決斷,果敢和擔當,不能恐懼。”
慕容澈擡頭,眼神明亮無邪,緩慢中卻也帶着堅定:“澈兒這不是恐懼,澈兒只是害怕。”遲疑了一下,聲音哽咽:“姑姑,父皇爲什麼要母后死?”
慕容玖沉默良久,聲音低沉而黯然:“澈兒不要怪他,不要恨他。你父皇……也是可憐。”
皇后的葬禮被安排在三日之後,楚昊天拖着病體從寒線趕回帝京,在朝陽宮跪了一夜,希望能帶着女兒回故鄉安葬,被皇帝駁回。楚夢潯最終以皇后之禮,被安葬在皇陵。
那天帝京下起了小雨,積雪融化,道路更是泥濘,走在上面深一腳淺一腳,素白的衣襬上盡是黃泥。
皇族在前領着隊伍前行,大臣居中,最後面跟着內侍和宮女,白茫茫的一片人緩慢出城。帝京街道兩邊跪滿了百姓,皆低着頭不敢言語。
慕容玖騎着馬走在她皇兄的身邊,攬着慕容澈將皇后送到了皇陵。路上一片縞素,白色的幡浩浩蕩蕩宛若長龍。
那一年,同樣的景,北征的大軍凱旋歸來,帝京萬人空巷,爭先恐後的出來迎接英雄。
慕容玖就站在她皇兄的身邊,翹首以盼。卻見一片縞素,遠遠看去,恍若白雪鋪滿了長街。大軍緩緩而至,涌入城都,親人團聚,喜極而泣。而她等得那個人,卻再也回不來了。
從皇陵出來,她將太子交給了慕容澤,翻身上馬冒着雨一路奔到了城外的酒肆旁。酒旗被雨水打溼,上面凝着水珠,裡面稀稀疏疏的坐着幾個路人。
下了馬,手裡握着馬鞭站在路邊,久久的望着遠方的路途,滿眼煙雨,浩浩風塵,卻望不見那人身影。
手指凍得通紅,轉身見紀如卿就站在她身後的不遠處,她頓着身子,僵在那裡看他,沒有一點的情緒和情意。
良久,他向她走過來,低下頭攏着她的手指,耐心細緻的暖着。
慕容玖卻是落了淚,嘶啞着聲音開口:“他死了,是麼?”
紀如卿擡眸看她,向前走了一步輕擁着她,抱着她的背,像是低語般:“雲歌,我還在。”
江山卷首,風雨彷徨,年華縛作了過往,萬世成殤。
公子:從前有個二貨,寫文從來不留存底,全憑記憶發展情節,導致前言不搭後語,後來她學會了存底。在丟了三個U盤之後,她現在終於又學會了備份。
沒錯,我就是那個二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