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緊緊地捏住了手指,擡頭直視着他,眉眼彎彎:“漫不經心,又怎麼會懂?這說明我在乎你啊,我心胸狹窄,善妒,不能忍受你要迎娶容採依,所以寧願自己離開,眼不見爲淨,可是又忘不了你,有了你的骨肉,簡直欣喜若狂,想要在這個世上留下與你唯一的牽絆,你是這麼想的沒錯吧?”
他不得不承認,她說這番話的時候,他心中不自覺地抱着一絲小小的期待,一縷若有若無的希望在心底緩緩地升騰而起。可是見到她眼眸中的嘲諷的時候,仿若一桶冷水兜頭而下,不禁暗嘲自己的癡心妄想。他眸光越來越冷,倏地轉身,回到桌前坐下。
慕凝夏鬆了口氣,臉上的紅暈還未完全褪去,便梗着脖子問道:“你耍這麼多花招將我騙來,究竟有什麼目的,說吧。”
秦邇目光清清冷冷地瞥向她,室內的氣氛已經不復剛纔的曖昧渾濁,一片清然,兩人似乎並無瓜葛一般,他公事公辦地說道:“本王聽說目前有大批武林人士駐紮在風城之外,不知意欲何爲。”
她聽得冒火,冷冷地重複道:“不知意欲何爲?”接着嗤笑一聲,“秦邇,你不會真的打算跟姓黃的那個狗賊狼狽爲奸吧?”
他挑挑眉,狀似不解又含着威嚴地說道:“慕幫主請注意你的言辭,如此謾罵朝廷命官,可是重罪。”
要不是自己修養太好,她現在也許已經拍桌子走人了,可是想到那麼多的武林人士駐紮在城外終究不是辦法,再看看秦邇 的臉色,知道他是有意爲難自己,當下也不說話,徑自走到桌前坐下,兀自拿了一個茶杯爲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喝乾,又倒了一杯這才道:“你這裡有沒有吃的,聽說黃斌那老兒找我,我連飯都沒吃就過來了,現在腹中空空,什麼談話的心思都沒有。”
一起相處那麼久,對她的脾氣多少還是瞭解一些的。她是那種肚子餓了就會發脾氣的人,些微一點兒小事都有可能令她炸毛,不過那時候她一心想要討好他,總是試圖在他面前表現的好一些,這脾氣沒有在他面前發過,可是,他總還是有所耳聞。
此時見她這樣一副表情,便起身走到門前,吩咐道:“嘉賜,去讓廚房弄些簡單的飯食過來。”
說完便又走了回來,不過沒有在她身邊落座,而是來到窗前的書桌前,攤開一張地圖,俯身查看。
慕凝夏覺得無聊,便也湊上前去,秦邇本來低着頭專心地看着地圖,可是她卻湊得這樣近,雖然靜靜地站在他的身邊,不聲不響,可是淡淡的清香若有若無地飄進他的鼻端,他暗暗地蹙起了濃眉,眯着眼不動聲色地打量她。她毫無所覺,秀氣的眉頭微蹙,似是也在認真地分析着地圖上的信息。
他心中突然涌起一絲煩躁,將桌上的地圖一卷,慕凝夏不明所以,剛要發話,便聽到門外嘉賜的聲音道:“王爺,飯菜做好了。”
她眨了眨眼,回到桌旁坐下,又轉過頭看了看周圍,站起身來走到盆架邊淨了手。嘉賜已經將飯菜擺在了桌上,見她回來坐下,目光一直未從她身上離開。直到秦邇輕咳了一聲,這纔回過身來,問道:“王爺還有什麼吩咐嗎?”
慕凝夏根本沒有看兩人,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熱氣騰騰、香噴噴的飯菜上。早就已經飢腸轆轆,此時問到飯香,更加食指大動。
秦邇看着她這樣一副神情,眸光不自覺的染上一抹笑意,輕輕地搖了搖頭:“不必了,沒有我的吩咐你不要進來。”
嘉賜會意地點了點頭,推出門去,重新將門關好。
秦邇在她的對面坐下,端起面前的茶杯,目光卻一直沒有從她的身上移開。她正歡天喜地地撥着盤子中的茄子,一邊還唸叨着:“來了之後就沒有吃過毛血旺和魚香肉絲,有點想念啊,不過宋朝沒有辣椒,也真是人生一大遺憾……”一邊說着,一邊往碗裡夾菜,吃得津津有味。
秦邇雖然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不過只是不動聲色地看着她。她扒拉一口飯,突然擡起頭看看向他:“喂,你那一杯茶都喝了那麼久了,還沒喝完嗎?”
秦邇面無表情地將茶杯放下,淡淡地問道:“吃完了嗎?”
她瞪了他一眼:“沒有。”說着又舀了一碗湯,慢條斯理地喝起來。她胃寒,吃飯若是吃得太急或者灌了冷風,必定是要胃疼的,所以,她總是對湯品情有獨鍾。
秦邇,站起身來走到說桌前,拿了一本書隨意地翻着,室內一片安靜,只有慕凝夏細細的喝湯的聲音。
兩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慕凝夏慢慢地喝着湯,心思卻緩緩地轉動,記憶中兩人好像從來沒有這樣相處過,從來見面不是互相冷嘲熱諷便是鬥嘴,從來沒有這樣寧靜和睦地相處,哪怕是片刻。
她將一碗湯喝的見底,終於放下湯碗,拿起一旁
的手帕抹了抹嘴,這纔看向他。他正埋頭於書中,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
她向他走過去,大概是聽到腳步聲,他擡起頭來,看向她,眸光雖然淡淡的,卻好像還沒有從書中完全地回過神來,少了平日裡一絲清明冷厲,到平添了一絲茫然,讓人更覺親切。慕凝夏心中一鬆,急忙斂起心神,問道:“你這麼大老遠的跑來邊關,軒兒誰來照顧?”
多日未見,她真的開始想念他了。
他聞言冷冷地將書放了下來,好整以暇地靠在了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說話。她被他看得惱羞成怒,心中又着實擔憂,於是沒好氣地道:“幹嘛這樣看着我?”
他淡淡地開口:“從你把軒兒送回我的身邊起,就應該知道,你從此失去了關心他的資格。”
“你說什麼!”她瞪圓了眼睛,“他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怎麼到了你那裡就沒我什麼事兒了,是我把他養這麼大的,這兩年你做了什麼?”
他突然面容一肅,正色道:“我今天叫你來不是跟你吵架的。”
她被他說的一愣,剛剛還一臉邪佞的笑意瞬間消失,變得如此的道貌岸然,反應過來之後,依然緊緊地揪着這個話題不放:“你給我說清楚,我本來以爲你會好好照顧他纔會把他送回到你那裡的,早知道你會丟下他不管,我怎麼也不會——”
“不會什麼?”他打斷她的話,神情冷漠,“軒兒在王府中至少有一大堆的人照顧着,丟在你那裡,難道就交給一個瘋瘋癲癲的小七嗎?”
她也是這麼想的啊,可是現在他不在府中,萬一容採依虐待他可怎麼辦?
她不服氣地瞪着他:“你說得對,可是現在你這個王爺不在府中,他一個小孩兒誰會把他放在眼裡,可憐的軒兒,落在了後孃手裡,還不吃足了苦頭……”後面的話近乎於喃喃自語,一臉的愁容,小七和軒兒雖然鬼靈精怪,可是再怎麼也不過是孩子,怎麼在水深火熱的王府中生存呢?
越想越是後悔,只恨不得現在就立即能出現在臨安將兩個孩子給救出火坑。
秦邇聽得蹙眉,有些不耐煩地打斷她的愁思:“有心思想這些有的沒的,還不如好好跟我談談你們那一大批武林人士怎麼處置的問題。”
她立即沉了心神,疑惑地看向他:“秦邇,不允許我們進城是不是你授意的?”
他沒有應聲,而是自顧自地說道:“你們那麼多的人一直駐紮在城外根本就不是長久之計,倘若金兵偷襲,你們便是武功高強也不免會傷亡慘重,而且我還聽說,金軍利用火藥造了大批的殺傷性武器,所以,要保證你們的安全,只有進城。”
她惱火:“廢話一大堆,你也得讓我進啊!”
他漫不經心地一擡眼:“茶。”
她拍桌子瞪眼睛:“你別給我擺譜,本姑娘沒工夫伺候你!”
他閒閒地一撩眼皮,淡淡道:“姑娘?”
她面色一紅,瞬間轉爲慘白:“秦邇,我不知道你竟然厚顏無恥到這樣的地步,當年的事我不想再跟你說了,可是你自己竟然還要時不時地提起,你是要提醒我記住你究竟有多禽獸嗎?”
他的眸光漸漸轉爲陰冷暗淡,臉色也不好看。他氣她口口聲聲強調自己雲英未嫁,一句一個以後還要嫁人,纔會有些惡意地提醒她她已經是他的人,可是,她卻終究對他的傷害無法釋懷。
看着她蒼白的臉色,他不住地後悔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伸手想要去捏住她細微顫抖的手指,卻被她一掌揮開。他緩緩地站起身來,繞過桌子走到她面前,俯頭低聲道:“兩年……你仍舊那麼記恨我?”
她聞言不禁冷笑一聲,笑得無比暢快諷刺:“王爺你做了那麼禽獸不如的事,難道還希望別人對你有什麼好的觀感不成?不過你還真是高估了自己,我沒那麼多的閒工夫去恨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你想啊,被狗咬了一口,難道你還恨那條狗一輩子不成?”看着秦邇的面色逐漸地暗沉,愈來愈冷,越來越僵,她說得更是興致盎然,“開始的時候是恨不得將你拆分入腹才甘心來着,可是你也說了,已經過去這麼久了,我怎麼可能還想着,不過是你再次提起來,我才覺得對你無比的鄙視和唾棄而已,可是這好像又不是我的事,我只是個旁觀者。”
他努力滴平復下自己的情緒,使呼吸不要太過於急促,她看着他的眼睛,發現裡面暗沉如深夜的大海,根本探查不出任何的情緒。
氣氛壓抑而死寂,只聽到他略微顯得有些粗重的呼吸。良久,他淡淡地開口:“如想要我放你們進城,答應我兩個條件。”
她一愣,沒想到他突然轉移話題,可是聽到他最後這句話,心中擔憂,看了那麼多的言情小說,他不會是要求她回到他身邊,或者是用身體
來交換吧?倘若他真的這麼要求,她保證下一秒就會跟他拼命。
一直在觀察她的秦邇發現了她眼中的決絕和狠厲,心中一動:“你就那麼恨我嗎?”
她不耐煩地道:“說了不恨你了,你是不是巴望着我恨你,這樣就代表着我一直就沒忘了你!我告訴你,別作夢了!”
他看着她抓狂惱火的潑樣啞然失笑:“我也沒說別的呀,想什麼呢?我只是想要你們截獲的那一批震天雷而已,也是爲了對付金國啊,你發這麼大的脾氣幹什麼?”
她一下子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原來自己自作多情了,還以爲他是想要……
煩躁地搖了搖頭,甩去讓自己羞恥的想法,已經換上了鄭重自然的表情,公事公辦地問:“你想要那一批震天雷……可以啊,不過不是一批,我只能給你一半,你依照做法照樣做一批出來就行了,另一半我有用處。”
他不悅地盯着她:“你還想去跟金兵交手?想都別想。”
她不依地叫囂:“你憑什麼干涉我,再說我又沒有動用朝廷的人,我有自己的幫衆。”
他不爲所動地看着她:“正好,你最好聽聽我的第二個條件。”
她終於能夠稍微控制自己的情緒,面容刻板地道:“秦邇,你別欺人太甚。”
“或者,”他脣角噙着一抹淡笑,不疾不徐地說道,“你希望維持現狀。”
她深吸了一口氣:“說。”
“你手下以及魔教的那些人,全都要聽我的號令,不能擅自行動,就連你還有衛放也是,倘若得到什麼情報,務必要向我稟告。”
原本以爲說完她一定會大發雷霆,甚至拂袖而去,可是她安安靜靜地聽他說完,卻一臉沉思的表情,一直未說話。
她也有自己的想法,丐幫和日月教的弟子武功再厲害,也是一批沒有受過訓練的散兵遊勇,這次奪取糧草成功,不過是因爲衛放得到了準確的消息,而且部署妥當,若真的跟有準備的正規軍隊正面衝突的話,也不一定能佔到什麼便宜,所以現在秦邇提出這個建議,也正好符合她的想法,他們和朝廷的軍隊配合,一定可以重創金軍,也許可以儘快退兵。
她點了點頭:“丐幫的我能做主,沒有問題。不過日月教的事我還要跟衛放商量一下,他同不同意還要再議。”
雖然的到了她肯定的答覆,可是他卻並不見得多開心,心中隱隱的有一抹陰雲繚繞不去,也捉摸不清究竟是爲什麼,只是順口問道:“你怎麼會跟衛放攪和在一起的,以前你們不是生死對頭嗎?”
她愛答不理地道:“這是我的事,不用王爺操心了,現在我要問你,什麼時候讓我們進城?”
“等你們點查清你們的人中確然沒有混入金國的奸細並將名單報給我的時候。”
這個要求也不過分,所以她答應了一聲:“好,既然事情說完了,天色已晚,我也該回去了。”說着便舉步向外走去。
秦邇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既然晚了,便不要回去了,今夜便在將軍府住下吧。”
她冷笑一聲,迴轉身對上他的眼:“多謝王爺的美意,不過我只身前來,早有一大幫的人翹首等着我回去,倘若我今夜未歸,只怕明日便會有人來踏平將軍府了,我還是不要給王爺添麻煩的好。”說完也沒有心情看他是什麼表情,走到門口,想要將門拉開。可是費了半天的勁,門卻依然紋絲微動,一股小火苗在心中冉冉升起,有越燒越烈之勢,她扯開嗓子吼道,“嘉賜你這個混蛋,給姑奶奶開門!”
喊完了半晌聽不到嘉賜的迴應,一回頭怒瞪着秦邇,腮幫子氣得鼓鼓的,雙頰染上了一抹豔紅,燈光下平添一抹嬌豔動人。
他本來沉浸在她剛剛的話中,看到她吃癟也不動聲色,此時見到她這樣一副神情,心中不覺一蕩,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她被他灼熱的目光盯着有些惱怒,沒好氣地開口道:“看什麼看,還不叫嘉賜開門!”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完全沒有上前幫忙的打算,乾等在一旁看笑話。慕凝夏真的急了,剛要發飆,聽到門外倒是先起了爭執,只聽楊長老嚴厲中透露着焦急的聲音道:“黃將軍,你說是跟我們幫主又要事相商,爲何你卻在外邊,我們幫主呢?”
黃斌尚未來得及迴應,慕凝夏急忙想要拍門大聲呼救,可是手剛伸出去便被身後一隻有力的大掌緊緊地握住,將她翻了個身牢牢地壓在門板上,一隻手已經捂在了她的嘴上。
她驚愕地擡頭,對上他一雙含笑的眼。
她雙目噴火,拼命地扭動着想要掙脫他的鉗制,耳聽得外面黃斌與楊長老周旋,張口想要咬他 ,可是他飛快地捏住了她腮邊的穴道,牙關痠軟,根本一絲力氣都用不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