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侯府依舊是一副破敗的樣子，雖說看在宇文絮的份上，宇文邕並沒有在俸祿上苛待過仁綱。這一回連門都沒有敲，識趣的門房將門主動打開，迎着宇文絮進去。
輕車熟路地繞過前庭，走到後院，書房裡似乎有兩個男人的談話聲。
“這麼些天了，你總算是願意見我了。”這是長恭的聲音，微微帶有嘆息和無奈。
“我不是不願意見你，我是沒臉見你。弒兄奪嫂的事情，即使我亡了國，也是不得不承認的事實。是我對不住你。”仁綱的聲音裡夾雜着愧疚。宇文絮駐足，聽着他們兩繼續說下去。
“字如其人，絮兒說你的字裡透露出灑脫的氣勢，如今我倒是一點也看不出來了。現在的你，甚至都沒有絮兒灑脫。”長恭看了一眼桌子上仁綱寫滿的“柳絮吾妻”幾個字，“絮兒明明就在你眼前，你卻寧願對着這白紙上的字悔恨，也不肯好好地跟她過。”
“長恭哥哥張口閉口都是‘絮兒’，難道不是因爲對她還心存愛意？”仁綱蒼涼一笑，將桌上的宣紙都撕了個粉碎，“她本就應該是長恭哥哥的妻，是我強行將她奪了過來。天設的良緣被我掰成了孽緣，我還有什麼理由跟她繼續走下去？”
“仁綱，事情已經過去了，是非恩怨不是你一個人想當然的事情！我不怨你，絮兒不恨你，馮小憐的死也是自願的。爲何你偏要給自己畫一個圈，將自己困住又將絮兒困住呢？”長恭勸解道，“我是放不下絮兒，可她的心已經交給你了。我會尊重絮兒的選擇，我想，你應該跟我一樣，是希望絮兒幸福的。”
“長恭哥哥乃是蓋世英雄，跟她也是情投意合，怎麼就給不了她幸福？”仁綱反問。
“絮兒現在需要的是你！”長恭有些急躁起來，“你究竟是在憂慮些什麼？是怕宇文邕不肯讓你和絮兒在一起嗎？仁綱，只要你願意，我會盡全力讓你帶着絮
兒離開的。”
“宇文邕不會阻止的，是我自己不願意。”仁綱轉頭看向牆上馮小憐的畫像，“你、馮小憐，還有很多很多人，都是我欠下的債。這麼多債背在身上，我怎麼能安心地跟絮在一起？你不必再說了，我心意已決。我相信，你能給她一輩子的幸福；而我，跟她緣分已盡。”
宇文絮隱隱聽到了心碎的聲音，腳步沉重地走了進去。
“絮兒……”長恭又驚訝又擔憂，仁綱卻緊抿雙脣，不吭一聲。
宇文絮環視了一週，滿屋的馮小憐刺得眼睛好疼，她說道：“你知不知道，我每次走到這間屋子的時候，我都在想：我和仁綱之間的那些事是不是從未發生過？是不是一切都是我的幻象？可我回到現實，恆兒真真切切地存在，你還能寫出‘柳絮吾妻’這樣話。”
宇文絮說道這裡，覺得胸口有說不出的悶漲感，不由得大口喘息了幾下。仁綱的腳微微向前走了一步，又強忍着心裡的衝動，收了回來。
宇文絮笑了，笑的極其難看：“你不用擔心我會再糾纏你，再怎麼說，我宇文絮也是堂堂北周長公主，豈是那麼不要臉面的人！君若有情隨君老，君既無心我便休。你有難處，我不強留。”
仁綱的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原來這的到了這一步，竟是這般斷腸。宇文絮忍着淚水，道：“情長情短本就是尋常事，本宮不會在這些事上爲難於安樂候的。從今後，本宮與安樂候，再無瓜葛！”
宇文絮一口氣說完這些，在淚水就要噴涌而出的時候，逃離了現場。
“絮兒！”長恭轉過頭來，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仁綱，質問道，“這便是你想要的？爲了償還你所謂的債，便要讓絮兒一直痛苦下去？仁綱，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絮兒嘴上能說的決絕，也能做出決絕的事情，但她的心裡卻是不可能放下的。你要還債，你要怎麼還債？還債和絮兒
究竟哪裡衝突了？”
仁綱抿緊了嘴脣，上下牙齒都咬的發出聲響。還債？還能怎麼還？不過是讓我的殘生在痛苦中結束，以慰那些在我手中受到傷害的人。
“絮兒一旦真的認定一個人，變會一輩子執着下去。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絮兒認定了你之後將她棄之不顧。仁綱，現在的你，配不上她！”長恭失望地看了仁綱一眼，然後追着宇文絮的腳步跟出去。
“絮兒！絮兒！”長恭的腳步很快便追上了宇文絮，宇文絮一個慌亂之下，腳底一滑，重重地摔了一跤。
“沒事吧！”長恭連忙上前扶起宇文絮。
“走開！本宮不需要你們高家兄弟來可憐！”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宇文絮衝着長恭怒吼着，“你以爲你比他好到哪裡去！若不是你跟他聯合起來，用假死來騙我，後面的一切都不會發生！我還可以安安靜靜回到四叔身邊，繼續做我的長公主！爲什麼！爲什麼你們要這樣傷害我！”
宇文絮吼了兩聲之後，很快又自己擦了擦眼淚，強忍着心裡的痛楚道：“不，我說錯了。我是北周高高在上的長公主，哪裡有人能傷害得了我。他算什麼！一個亡國君，本宮不放在眼裡！”
宇文絮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想要邁步前行，卻奈何方纔摔的一跤傷了膝蓋，動一下就鑽心地疼。宇文絮艱難地挪動了兩步，最後長恭看不下去了，將宇文絮背起來，道：“你要去哪裡？我送你。”
宇文絮倔着掙扎了幾下，奈何長恭的力氣不是自己能敵的，便妥協着說道：“我要回宮！我要去找四叔！”
長恭眼裡閃過一絲失望的情緒，這種時候，宇文絮寧可去找宇文邕也不願讓他來分擔她的傷痛。果然如仁綱所言，宇文絮對宇文邕的依賴，是任何人不能代替的。儘管她知道了宇文邕殺了明帝、殺了宇文覺，但最終還是選擇了原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