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許如流心臟病發的消息,許士鵬頓時慌了神,連後車筐裡沒送完的外賣都顧不上,就急匆匆地向醫院趕,聽着手機上叮叮噹噹的訂單超時退款信息,他的心情也越來越焦急。
“送外賣的啊?你在樓下打電話就行,讓病人家屬下樓來取,這醫院的住院部外賣不讓進。”
門口的保安抽着許士鵬遞上來的香菸,卻打算沒給他放行。
“不是,我是病人家屬,我兒子在這裡面住院呢,他打小心臟就不好,剛纔又心臟又犯病了,這不是趕緊過來看看嗎?”
醫院保安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這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明明是炎熱的夏天,還戴着厚重的頭盔,身上的流淌的汗液已經浸透了衣服,明黃的外賣制服上浮着一層薄薄的白色鹽花。
“大兄弟,我瞅你年紀也不小了,唉,也是個苦命的人啊。“
徐士鵬咧嘴笑道:“啥苦不苦的,咬牙生活唄!這些年也湊出來了給兒子做手術的錢了,等我兒子做完心臟手術,家裡就能輕鬆一點了!”
保安沒再多說什麼,擺擺手示意他趕緊進去。
許如流的病房在住院部六樓,許士鵬前腳剛邁出電梯,就被幾個護士叫嚷着堵在門口。
“說了多少次了,外賣不能送進門!樓下保安沒告訴你嗎?”
“我真的是病人家屬,你看,那個就是我兒子!”許士鵬有些急躁地解釋道。
看到遠處朝他奔來的兒子,徐世鵬激動地朝他揮了揮手。
“小流,現在感覺怎麼樣,哎呀,你注意身體,別跑這麼快!”
護士們回頭,見是被男護工寸步不離看着的許如流,一個個都變了臉色,紛紛作鳥獸散。
“呶,就那個,先天性心臟病,還查出了腫瘤。”
“嘖嘖,看着挺年輕的小夥子,模樣長的多好啊,可惜了!”
“可不是嘛,聽說因爲常年治病,還把精神治出來問題了。“那護士小聲和同事們嘀咕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腦子動不動就犯病,大部分時間都得捆着,他旁邊那個護工,就是醫院派去看着他的。”
“噓,少說兩句吧,趕緊這瘋子離遠點,精神病殺人都不犯法的!”
許士鵬聽着護士們對兒子七嘴八舌的議論,臉上一陣紅一陣青。
“爸,進來吧,別理他們。”怕父親聽多了難過,許如流連忙拉起許士鵬,走回了自己的病房。
在兒子面前,許士鵬的話一直都很少,或許是男人的通病,又或許是他天生不擅表達情緒,在許如流的印象中,從小到大,父親一直都是一個比較嚴肅沉默的形象。
但這不代表父親不愛他。
“小時候我給你算過命,算命先生都說你身帶天月二德,我也一直覺得我兒子是個肯定是個有福氣的人。”
“不說這些了,看到你平安無事,我就放心了!無論怎樣,你能好好活着,就是爸爸最開心的事情!”
“來,先吃點東西,這些都是我原本要送的外賣,現在超時了,咱們爺倆索性吃掉算了,天天吃病號餐,是不是早就吃膩歪了?”
許士鵬將手裡提着的大包小包放在桌子上,父子倆對坐在一起,將那幾份早已涼掉的外賣一起吃掉。
“要我說,這還不如你媽炒的菜好吃呢。”吃罷飯,許士鵬意猶未盡地抹抹嘴巴,把吃剩的菜湯都倒進一個打包盒裡,蓋好蓋子,用塑料袋小心地裝好。
“回家熱一熱,
明天早上又省下來一頓早飯。”
許如流見狀,不禁皺起眉頭,“爸,剩菜就別吃了,一頓飯能省多少錢啊,這麼吃下去,營養會跟不上的!”
“現在你真是花錢的時候,能省則省!”許士鵬面色嚴肅地說道,“我這麼大年紀了,吃什麼其實都一樣,這剩菜湯沾饃也好吃得很!”
“小流,你要聽醫生的話,配合治療,手術費用我和你媽都給你湊齊了,你就安心養着身體,等着明天做手術就好。”
“明天?手術?”許如流被這陌生的信息弄得怔住了,“什麼手術?我怎麼不知道?”
許士鵬疑惑地看向兒子,“不是早就和你說過嗎?你的心臟移植手術,醫院那邊找好合適的供體了,估計明天就能進行手術,這事之前就商量好了啊。”
想到兒子前段時間精神疾病加重的事,許士鵬吞了口唾沫,把後面的話一併嚥了下去。
許如流看着欲言又止的父親,知道他又把自己當成瘋子了。
‘難道,我在雪島的那段時間裡,現實世界中一直是精神病發作的狀態?’許如流心中也開始犯嘀咕了,‘難不成我真的有病?該不會那邊的一切都是我在發瘋的時候,幻想出來的吧?’
許士鵬看着眼神越來越迷茫的兒子,心知自己剛纔說錯了話,連忙拿起桌上的剩菜,對着一旁的護工感謝一番後,獨自一人離開了房間。
‘心臟移植?換心?’
許如流坐在病牀上,努力搜尋着腦海中所有的記憶,但即便是想破腦袋,也沒辦法想起關於這件事的任何線索,他從出生起就患有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也做過幾次心臟手術,但換心這事,他着實是有些陌生。
‘剛剛搶救回來,就要進行心臟移植手術,難道不需要考慮一下我的身體狀況嗎?’
而且,對於他這個已經罹患惡性腫瘤的病人來說,就算換上一顆健康的心臟,又能多活多久呢?
還有那個沈冰,他又是哪裡冒出來的?許如流對他沒有半點印象,他明明記得自己主治醫生叫廖霞,是個步入更年期的瘦女人。
之前因爲治病,家裡的錢早就一分不剩了,父母二人拼命掙錢,也只是剛夠交上醫療費,現在又哪裡來的錢給他做心臟移植手術呢?
是的,這個世界看似一切正常,但有些邏輯和細節上,總會透露出一股說不上來的彆扭。
許如流反覆論證了許多種猜想,但又統統放棄掉了,他拉起牀簾,熄了燈,蒙起腦袋,把自己裹進充滿消毒水味道的被子裡。
半夢半醒之間,他的腦子裡靈光一閃,一個無比恐怖的念頭蹦了出來。
‘心臟移植......換心......’
‘心臟移植首先要把我現在的心拿出來......他們也要拿走我的心?’
‘在雪島,趙老漢費盡心思取走我的心臟,是要用來做雪仙歸位的主料。’
‘而在這個世界裡,這場荒唐的、莫名其妙的心臟移植手術,又要拿我的心臟幹什麼呢?’
想到這,許如流的身上頓時爬滿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雖然身處燥熱的夏日,他卻覺得渾身汗毛乍起,整個身子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