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定海寺這三個字,一直繃着的許如流再不能淡定了。
“你要請我去寺裡講法是吧?”許如流揪着慧明的袈裟一角,嘴咧的老大,眼睛快眯成縫了。
“也不能這樣說……”這幅表情讓慧明有些不適應,他向後微微仰着身子,尷尬地說道:“您畢竟是道士,去寺裡說不上講法,但也差不多,應該叫交流更加妥當些。”
“好好好。”許如流纔不管是講法還是交流呢,這些勞什子名詞都無關緊要,只要能跟着一同回寺,就了卻了他心裡的一樁大事了。
“那咱們何時動身呢?”他急不可耐地搓了搓手,“要我說,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就上路怎麼樣?”
慧明搖頭道:“施主,您太急了,我這次來是有要務在身的,事情沒解決完,暫時還不能離開。”
“況且,你我之間畢竟還不算特別瞭解,不妨相處幾日,等我辦完了事,再一同回去。”
‘等?你等得起,我等不起啊!’許如流暗暗腹議道。
正當他想開口問慧明有什麼事需要解決時,田埂的盡頭忽然閃過兩道黑影,一個眨眼的功夫,就來到二人面前。
迎面撞上許如流之後,一前一後的兩道影子沒有絲毫停頓,還沒等他身體做出反應,直愣愣地穿了過去。
許如流只覺得胸前一涼,兩個人影便透體而過,他伸手去抓那影子,卻什麼也抓不到,好像它們並不是實體,只是一道遊離於物質世界之外的虛影。
更恐怖的是,剛纔打了個照面的瞬間,許如流清晰地看到了兩個人影的臉,那不是別人,正是先前被他殺掉的船家夫婦!
“我操,什麼情況?厲鬼索命?”
顧不得站在一邊的慧明,許如流直奔那人影而去,非要探個究竟。
慧明見狀,神色複雜地伸手將許如流攔下,口中嘆道:“施主,莫追了,你追不到它們的!”
許如流惡狠狠地道:“和尚,你不用出手,我倒要看看這兩個鱉孫要作什麼妖!”
以前的許如流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這種信念被顛覆了,但他還是對這些神鬼之物提不起什麼敬畏之心。
‘鬼怕惡人,甭管什麼東西,我能殺你一次,就能殺你第二次。’
這就是許如流對鬼怪簡單樸素的認知。
“施主,你不要白費力氣了,且聽小僧和你說說其中的關竅!”
慧明將許如流生拉硬拽回來,指着村口那片黑黢黢的密林,和他講起了一樁匪夷所思的怪誕詭事。
“唉,怪我沒提前和你說,本以爲以施主您的修爲,早就能看出來的……”
“看出來什麼?”許如流被慧明按住,心有不忿,他沒好氣地懟道:“別賣關子!”
慧明目光迷離地看着林子的入口,緩緩說道:“那片林子,想必你已經見過了,想要進得此村,必須要經過樹林,因爲這村子其實是長在樹林裡面的!”
“你是說……”許如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看向周圍,“你是說,樹林把村子都包裹了?”
“不是包裹,而是本來就在樹林裡面。”
“原本這就是一大片連起來的樹林,名叫傷逝林,傷逝林存在了至少有數百年之多了,這個靖港村反倒是近幾十年才形成的。”
慧明繼續說道:“傷逝林,最開始也只是普通的榕樹林,不知何年何月起,林子中的一棵樹忽然生出了靈智,它不斷誘惑過路之人在林中自殺,
吸取死在林中人身上的陽氣。”
“作爲條件,樹妖將死去之人的靈魂統一收攏在了傷逝林裡,爲他們構建了一處空間,供其在此休憩,死的人多了,徘徊在林中的靈魂也就越來越多,最終聚集在一起,成爲村落,而這,也就是靖港村的由來。”
“死在這裡的人,因爲樹妖的庇護,無法往生,不入輪迴,只能一遍遍重複着生前的意識和動作,剛纔咱們見到的那些村民,其實早就不知死去多少年了。”
說到這裡,他輕咳嗓子,提起了剛纔穿過許如流身體的船家夫婦,“至於剛纔那兩個靈體,其實是樹妖放出去的‘餌’,用以誘惑新人入林,看你的反應,應該是和它們有些糾葛吧?”
“餌?”
“對。”慧明怪笑一聲,“‘餌’就是樹妖選出來的靈魂,平時會放出去,讓它們去往外界,由其或拉攏、或蠱惑、或欺騙,反正就是用盡各種辦法將活人進林子,然後殺掉。只有源源不斷的人死在傷逝林中,樹妖才能不斷修煉成長。”
“我本以爲你早就看透了這些,可結果……哈哈哈哈……”慧明前仰後合地笑着,幸災樂禍道:“施主,我看你也有些道行在身啊,難道還能被餌給騙了?”
許如流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聽到慧明笑他,又頓覺顏面掃地,他出言反駁道:“就當你說的是真的吧,但村裡的村民我可是接觸過的,他們可都與常人無異,那剛纔的‘餌’我之前也與之相處過,都是有實體的!”
“但現在,‘餌’卻變成了觸碰不到的靈魂,這你又怎麼解釋呢?”
“這個很簡單。”慧明一臉高深地看着許如流,“小僧掐指一算,施主應該是將那兩個‘餌’給打殺了吧?”
許如流心中緊了緊,卻故作平靜問道:“何出此言啊?”
“因爲在傷逝林中,自成一方天地,有着自己的生死法則。”
“這裡的靈魂,只要自己覺得自己沒死,那就會像生前一樣繼續生活,甚至會如常人一般生老病死。”
“但一旦它們覺得自己死了……”慧明停頓了一下,緩緩說道:“那就會像剛剛見到的‘餌’一樣,立刻變成靈魂狀態,排隊進入小輪迴。”
“小輪迴?你先前不是說這裡的人死後不入輪迴嗎的嗎?”許如流抓住了慧明的邏輯漏洞,問道。
“小輪迴不是輪迴,你可以把靖港村理解成第二個酆都。”
“由於樹妖的影響,這裡有一套獨立於陰司之外的法則,雖然無比混亂,但也會像外面的世界一樣,不斷經歷生死輪轉,甚至會喪失前世記憶,改變身份和性別。”
“它和輪迴唯一的區別就是,傷逝林中沒有六道三界,輪迴只在靖港村這一小片地方進行,這些靈魂被困在此處,生生世世,不斷糾葛,解脫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