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銀兩

此處海岸城鎮位於酈城的東邊, 因爲盛產海產品,因而往來交易也有幾分繁華之象,柳嫤和李.瑾兩人站在一處客棧門前, 等桃源村的村人都走了之後, 才轉身往客棧裡邊走去。

兩人被海水衝到桃源島的時候, 身上並沒有帶着銀錢, 此時柳嫤懷裡的一兩銀子, 還是大娘給的。離去時候,大娘這般對她說,“我一個老婆子在島上, 平日裡也沒有要買的東西,這些銀錢便給你吧!莫要推辭!你們日後好好過日子, 別再和家裡人置氣了。”

這間客棧是座兩層樓的小客棧, 下面一層供來往客商百姓們歇腳吃食, 上面一層便是幾間簡樸的房間,有需要留夜的行人可以花費少許銀兩, 在此處歇上幾日。

柳嫤向掌櫃要了一間房間,花去了二百文。房間在二樓的一個角落裡,雖然非常簡單,卻也挺乾淨的。桌子抹得纖塵不染,水壺裡的水也還很滾燙。此處沒有上房通鋪之分, 別的房間也同這間一般, 房間裡只有一張牀, 一張桌, 還有兩條長凳, 一卷被席。

李.瑾坐在牀榻上,把枕頭和被子翻來翻去, 又放在鼻下嗅了幾遍之後,這纔對柳嫤說道,“這裡並不是特別乾淨,咱們再找一處客棧吧!”他本就是個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這處房間對他來說,的確太過簡陋了。

而且,這裡的牀單被鋪,也不是日日清洗的,雖然看起來很整齊,卻有些別的味道。這是上一個客人住過之後,沒有及時清洗造成的。這牀鋪不是特別乾淨,讓李.瑾很是嫌棄。

“咱們現在一兩都剩不下,哪裡找更好的客棧?”柳嫤將包袱放在桌子上,整理着兩人的衣物,還有一些大娘給的乾糧,“你忍忍吧,等他們找來,那便可以了......”

她口中的他們,自然是尋找秦王世子的那些人馬了,他不同於自己,是秦王.府上唯一的男嗣,不是那麼容易就被放棄的。

“我有錢,咱們去逛一逛吧,我看街上挺多有趣的東西的。”李.瑾笑嘻嘻的,絲毫沒有被影響自己的興致,拉着柳嫤,也不去管那兩套舊衣裳了,直接下了樓,就往街上走去。

酈城是一座比江城要大許多,又完全不一樣的城市,此處雖不是酈城的都城,卻也離都城不遠,人口衆多,往來密切,街上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李.瑾拉着柳嫤,在大街小巷裡竄來竄去,這裡看看那裡瞧瞧。但除了給柳嫤買了一頂緯帽遮了她美麗的臉外,別的東西都只是看看而已,並不曾掏腰包買下。逛了一個時辰,兩人也只花了不到二十文錢。

他這行爲,明顯是心不在焉,有些別的打算,對此,柳嫤也沒有說什麼。李.瑾是世子,京城那邊的人肯定還在四處找他的,如果他真有什麼辦法可以聯繫上那邊的人,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她也可以趁此機會,回到江城。

忽然,李.瑾面上一喜,就連眼神都變得熠熠生輝,他拉着柳嫤直直地往一處鋪子鑽了進去。那高高的牌匾上,還有迎風飄揚的酒紅色旗幟上,都分明寫着一個字“當”,卻是一處典當鋪子。

柳嫤那時候被衝上岸時,身上穿着的是尼姑的僧衣,並沒有什麼值錢的首飾佩戴着。可李.瑾卻不同了,不管是束髮的玉冠,還是腰間垂掛的環佩,便是那一身衣物上鑲嵌的寶石珍珠,都是十分昂貴的東西,如今他正是準備把這些東西當掉,好換的一些銀錢。

“掌櫃的,你看看我這塊玉牌值多少銀兩?”李.瑾還是第一次進當鋪,而且是在手頭拮据時候,把身上的東西當掉以求換一些銀子,這麼一想,他心裡不免有些慚愧,還有些許不曾有過的興奮感覺。

掌櫃的是個中年的漢子,約莫四十多歲的模樣,留着長長的烏黑髮亮的鬍鬚,眯着狹長的眼睛,仔細地察看着李.瑾這一塊白色玉牌,嘴巴砸吧着,不時還發出“嘖嘖”的聲音。

“這玉倒是不錯,只是小相公可能保證來源是沒問題的?不然我這一個小小典當鋪子的掌櫃,卻是不敢收下這等貨物的。”掌櫃摩挲着掌心裡圓潤的玉牌,有些不捨地將其交回到李.瑾手中。他見李.瑾姿容不凡,明顯是好人家的公子,但一身的衣物卻是十幾年前的舊款式,心裡有些疑惑,卻沒有貿貿然詢問出聲。

“掌櫃的,這倒是不必擔心!這塊玉牌是我祖上傳下來的,若不是如今光景窘迫,我也不會把它出手了。”李.瑾答道,他話裡帶着幾分羞愧,活似一個從天掉落在地的富貴人家的公子,既不太情願典當祖宗寶貝,又不得以必須爲之。

“如此!”掌櫃一勾玉牌上的緞帶,那玉牌又回到了他的手心上。掌櫃愛不釋手地摩挲着玉牌,壓價的心思卻依舊很是毅然:“小相公既然急着出手,那我也就收下來了。活當七日,一百兩,死當二百兩!你看如何?”

掌櫃的並不完全相信李.瑾的話,在他看來,李.瑾並不像個破落的公子哥兒,那氣度不像。又見這年輕男子身邊那姑娘,也就是柳嫤帽裙下若隱若現的美麗姿容,倒是覺得兩人是私奔的小情兒。這樣的人,長於深宅後院,不通俗物人情,不知柴米油鹽價錢幾何,又天真又單純,最是再好哄騙不過了。

“那就活——”李.瑾話未說完,卻是被柳嫤拉住了,只能匆匆改口,“那就死當好了!只是掌櫃的,我這玉牌真不能再加一些銀子?這是祖上傳下來的,可是我家裡的傳家寶!”

李.瑾這玉牌,是上好的白玉,經過皇家匠人精心的雕琢而成,雖比不上羊脂白玉珍貴,可也着實不便宜了。他不清楚價值多少,但不止二百兩,卻是一萬個可以肯定的。

“最多再加十兩,實在不能多了。若不是看小相公你急着用錢,我卻是不收的。這玉的確不錯,可再好的玉也得遇上會欣賞的人不是?你看咱們這小地方,真沒幾個人會出錢買下的。我收下之後,也只是壓箱底,自個兒瞧瞧罷了。”

商人重利,可以用最低的價格買入,再用最高的價格賣出,那是最好的生意了。掌櫃的並不怕這人不賣,便是這玉牌價值千金不止又如何?他們膽敢去別處叫賣嗎?!進來他這典當鋪子,別的典當行可不敢再收的,聰明人都會把東西當了!

“那好吧。”李.瑾知道自己被宰,卻並沒有不開心的意思,他拿上一張百兩一張五十的銀票,又懷揣着六十兩的碎銀,拉着柳嫤便高高興興地出去了。

這間典當鋪子坐落在一個僻靜的小巷裡,四周並沒有幾個行人經過,拐角處還有幾個看起來流裡流氣的年輕男人在那邊。柳嫤有些緊張,生怕沒走幾步路,剛剛換來的銀兩便被人搶了去。好在,直到兩人重新融入熱鬧的街頭,那幾個人也沒有別的動作,只是虎視眈眈,並沒有付諸實際行動。

他們不知道,這一處典當鋪子的掌櫃,和酈城府衙裡的大老爺有親,他的妹子是大老爺的繼室,城裡的人沒有誰膽敢惹他的。雖然這裡典當時換來的銀錢,比別的典當行都要少上五成多,可那些小偷扒手等混混,也從來不會對這裡的客人下手,他們沒有那膽子,膽敢得罪掌櫃背後的大老爺。

李.瑾懷裡兜着錢之後,走路時腳底都生風了,便是腰桿都更挺直了,他偶爾偷偷摸摸地偏頭看柳嫤一樣,那眼裡的期待,分明是想要得到她的讚賞。

只是奈何佳人不給面子,隔着薄薄的帽裙,他看不清柳嫤的視線,只能將人拉往衣物鋪子,準備給兩人買幾身好一些的衣服。美人應該穿最華美最昂貴的衣物,柳嫤身上這套十幾年前的舊衣裳,很扎李.瑾的眼。

布莊的牌匾是幾個大字“聯合布莊”,卻並不是林長盛在時的那聯合布莊,此時它背後的東家,是大皇商百里家族。百里家主的背後,既有聖上的影子,還有京城晉王爺,以及幾個皇子的影子在。

李.瑾先是挑了一套水紅色的襦裙,又挑了一套青翠顏色的曲裾,花去三十兩銀子。又給柳嫤挑了幾身裡衣肚兜,還有一雙繡鞋,最後還買了一件白色的披風,加上給自己挑的衣物,在這處布莊便花去了一百兩銀子。

這麼一個大主顧,鋪子看店的那個小娘子可是開心了,笑得合不攏嘴,各種甜言蜜語,還給李.瑾拋了幾個媚眼。只是世子殿下完全沒有接收到這女人的秋波,提起包袱,又拉着柳嫤離開了。

走了不遠,又是一間首飾鋪子,李.瑾興沖沖地拉着人進了去,看着一個昂貴的玉簪,便走不動,連眼睛都合不上了。那簪子通體雪白,尾端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玉蘭花瓣,要價十分不菲,要五百兩銀子。

若不是柳嫤掐了他腰身幾下,或許這男人就又要跑回典當鋪子,再被那奸詐的掌櫃宰一回了。

“那便拿那個好了!”李.瑾一指旁邊的簪子,很是財大氣粗地叫人包起來。那簪子也是一支白玉簪,只是比不得那白玉蘭簪子的剔透和水潤,要價便宜一些,卻同樣是不菲的範疇內,要一百三十兩銀子。

柳嫤狠狠地在他腰間軟肉上掐了兩下,趕緊制止了店小二要包起來的動作,“小二哥,拿旁邊那種綠色的簪子就行了。”她說的是五兩一支的綠玉簪,一排排整齊地擺在托盤上,分不出哪支更好一些,都是些下等的玉。

“就要那白色的!”李.瑾的犟脾氣也上來了,他很嫌棄那些玉質斑駁的綠色簪子,那支白玉簪也只能勉強看得上眼罷了。他知道柳嫤的顧慮,這般花費之後,兩人身上便只剩二十兩了,只是,他實在不願意再委屈她了。

買過簪子,李.瑾懷裡只剩下二十兩的碎銀子,又在路上買了些小吃,這銀子便又花去不少。等兩人找到一間看起來就很不錯的客棧,花了十兩銀子租了十日之後,他們便只剩下幾兩的銀子了。

好在客棧包了住客的一日三餐,茶水點心也是免費的,不然兩人真得一文不剩了。

柳嫤有些生氣,不知是在氣這男人,還是在氣自己。她本以爲,典當而來的二百多兩,足以讓兩人僱傭一輛馬車回到江城的林家的,可這般看來,他們依舊是寸步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