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沈廷鈞黑了臉,嘴上不承認,心裡卻莫名的煩躁起來。
玉煙不看他,看向剛剛停住的兩頂轎子。前面下來的是一很富態的中年女子,頭上金簪閃閃。後面轎子跟着的丫鬟很是眼熟,再看向從轎子裡下來的人,果然有過一面之緣。玉煙的身體猛的一晃,直直的往沈廷鈞身上栽去。沈廷鈞畢竟是練武之人,反應力絕對一流,立馬眼疾手快的托住她。“你怎麼了?”沈廷鈞看她的小臉瞬間白了,心下着慌。打橫抱起她,就要往府裡衝,他的首先想到的就是公主府里正好有趙太醫在。
玉煙虛弱的吐出三個字,“你母親-----”然後,就把臉埋在了他的懷裡。
沈廷鈞這才反應過來,剛剛逃開母親的震怒,再折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想到這兒,收回邁出去的腳,衝着府裡大喊:“王大!王大!”
一個總管就從府裡衝出來,道:“王爺,有何吩咐?窒”
“叫趙太醫立刻到我府裡去!”吩咐完,抱着玉煙,大步往王府裡跑去。
進了府,王二正好在門房那裡交代事情,見沈廷鈞抱着玉煙急匆匆而來,連忙迎上去,問:“爺!玉煙姑娘這是怎麼了?戛”
沈廷鈞道:“一會兒趙太醫來了,讓他直接到我房裡。”
他房裡?直接?王二消化着他家王爺話裡的意思,這是要把玉煙姑娘抱到東院嗎?他家爺什麼時候允許女人進他的房間了?由此,他斷定,這個玉煙姑娘在爺的心中定是個很有分量的。
沈廷鈞將玉煙小心翼翼的放到牀上,然後就對上了一雙笑意盈盈的眼眸。“這王大和王二不會是親兄弟吧?”玉煙開口問道。
沈廷鈞立刻感覺不對勁,皺了眉頭,後退兩步,吼道:“你騙我!”
玉煙從牀上坐起,開始打量這個充斥着男人氣息的房間,道:“我不是想騙你,而是想騙那兩個從轎子裡下來的人。”
“什麼人?”是他警覺性降低了嗎?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人啊!還是他當時太專注於她了,以至於忽略了周圍的事物?這後一種可能讓他有了無力的挫敗感。“最好是個有分量的!否則------”
“你當如何?”玉煙好笑的起身,她當然知道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之所以無懼,是聰明的知道該如何將這怒氣化解。“柳煙算不算有分量的?”
“她?”沈廷鈞的怒氣果然被成功轉移。
玉煙東看看,西摸摸,道:“是啊!我對她的丫鬟芫花可是太有印象了。只是不知那個陪同柳煙一起前來的貴婦人是誰。不管是誰,她們的目的都太明確了,那就是打着探視你母親病情的旗子,來進攻你這塊地盤來了。”
“哼!”沈廷鈞冷哼。
玉煙正端詳着牆上的那隻鷹,確切的說是用鷹的毛黏貼在牆上組成的鷹的圖案。“它很漂亮,是你獵殺的嗎?”
沈廷鈞道:“我十歲那年的獵物。”
“十歲啊!”玉煙嘖嘖咂舌,“果然少年英雄!”
“某些人卻願意當狗熊。”沈廷鈞臉露譏嘲。
玉煙回頭,衝他笑笑,道:“你也不用激我,現在還不到我與她正面衝突的時候。我和她的較量,就從新春宮宴開始吧!”
“爲的什麼?”沈廷鈞問。
“當然是你呀!”玉煙逃開他研究的眼神,“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着嘛!”
沈廷鈞嘴角抽動了一下,道:“少來!你真當我傻的嗎?我甚至懷疑你高喊着要嫁我,不過是在進行某項陰謀。”
“是比剛纔在你母親面前聰明瞭不少!”玉煙拍拍他的肩,被他閃身躲開,她的手就尷尬的垂了下去。
“下次我母親再罰你,就沒人幫你了!”他恐嚇她。
玉煙笑,道:“放心!有了你今日的挺身相護,相信你母親要是個聰明的,就再也不會罰我了。話又說話來了,沈廷鈞,你爲何要護我呢?”玉煙看着他,心中涌起些許異樣的感覺。一個能在新舊更替中脫穎而出的王爺,肯定有着過人的洞察力和判斷力。但是,剛剛在他母親耍烏龍的時候,連那個妖孽雲竹都看出了端倪,他卻毫不質疑的跳進了套裡。如果這是他真性情的流露,那還真是溫暖人心啊!
“誰說我是護你?我只是怕我母親被說成恩將仇報的人。”沈廷鈞臉不紅心不跳的說。
“那看來是我誤會了!”玉煙眼中的笑意更濃。
門外響起了王二的喊聲,“王爺,趙太醫來了!”
沈廷鈞恨恨的看着玉煙,道:“我會被你害死!”
玉煙聳聳肩,輕聲道:“快請人進來呀!戲要做足了纔好玩呢!”
沈廷鈞道:“你好好的,請他進來做什麼?”
玉煙道:“他是奉你母親之命來診斷我這脈是喜脈還是憂脈的。”
“自作孽不可活,我看你怎麼辦?”沈廷鈞咬牙切齒的說,“王二,請太醫進來!”
“你
tang就看着吧!”玉煙笑笑,脫了鞋,到牀上躺了下來,還不忘拉棉被蓋在身上。
趙太醫快步進來,後面還跟着薛梅和雲竹。沈廷鈞瞪了雲竹一眼,道:“你跟來做什麼?”
雲竹笑笑,道:“我來關心一下你未出生的兒子呀!”然後就接到了沈廷鈞的一記白眼。
早有下人搬了凳子,趙太醫坐到牀前,玉煙伸出胳膊,薛梅將一個白色絲帕覆在了上面。玉煙暗道,所謂的男女授受不親,還真是麻煩!這樣子診脈能診的清嗎?
趙太醫邊診脈邊問:“姑娘剛纔可是暈倒了?”
玉煙幽幽的吐了口氣,有氣無力道:“只覺得噁心,想吐又吐不出來,然後一陣眩暈,醒來就來了這裡。我都說了不用煩請太醫,可王爺就是不放心,說什麼醫不自醫。太醫,我這脈象可好?”
趙太醫道:“還好!只是身子有些虛弱,需要好好進補才行。”
玉煙道:“晨起就吐,不思飲食,不虛纔怪。快別說進補了,我一聽到葷腥就又想吐呢!我這喜脈,我自己診的似是男孩呢,太醫以爲如何?”
趙太醫摸了一把自己的額頭,道:“姑娘神技,老夫自嘆不如啊!這太醫院中,診斷喜脈最好的是柳太醫,卻也沒聽說他能斷男女呢!”
雲竹道:“這未來小世子可健康啊,趙太醫?”
趙太醫起身,衝着沈廷鈞行了個禮,道:“王爺請安心!玉煙姑娘無大礙,應是剛纔受了驚嚇才暈倒的。”
沈廷鈞看向玉煙,後者正衝他眨巴眼睛。
雲竹大笑,道:“趙太醫啊!你還喊她玉煙姑娘呀,這說一個姑娘家有喜脈,怕是不怎麼中聽吧?”
趙太醫面露窘色,道:“臣還要趕回去給護國殿下覆命呢!先告退了!”然後踉踉蹌蹌的走了出去。
王二這個總管侍立在側已經收集到了有用的信息,道:“爺,我這就吩咐廚房爲玉煙姑娘熬上雞湯,不,是爲夫人。”說完,顛顛的跑了出去。
雲竹直接笑彎了腰。沈廷鈞哭笑不得的看着玉煙,道:“滿意了?你究竟想幹什麼?”
玉煙掀了被子,嘆了口氣,道:“沈廷鈞,我只能說你母親真的很愛你!”
沈廷鈞沒好氣道:“我看你是不把我母親惹炸了不罷休。”
玉煙道:“原來,女人之間的戰爭,再聰明的男人也是看不懂的啊!今天從頭到尾我都是在配合你母親演戲呀!第一齣戲,就是幫着她試探我在她兒子心中的分量,想必,她現在心中已經很有數了。這第二齣戲,就是不管我今天的脈象如何,趙太醫回去必須報喜脈。”
“哦?”雲竹已經止住了笑,“我猜出了這一齣戲,但這第二齣戲爲的是哪般?”
玉煙看着沈廷鈞道:“自然是爲了我們的王爺呀!二十幾歲的人了,不娶正室,不是你的錯,因爲你需要等那個柳煙長大嘛!但你好歹娶個側室呀?順便生幾個孫子給她玩玩呀!看看現在這整個王府,若不是我那西院還有點兒生氣,還以爲都睡着了呢!當孃的心苦啊!背後可沒少爲你承接非議呀!”
沈廷鈞撇撇嘴,道:“我母親很開明!”
“切!”玉煙一揚手,“世人皆都重男輕女,看看,養個兒子有什麼好,一點兒都不懂得體貼做孃的心。但願我肚子裡的這個,別是兒子,是女兒纔好。”一手掐腰,另一隻手撫摸上小腹,煞有介事。
“你還裝!”沈廷鈞有了想掐斷她脖子的衝動。
“我必須裝!”玉煙邪邪的笑,“公主府裡的那兩位訪客今晚應該睡不着覺了吧!”
“你演戲給她們看?”沈廷鈞這才恍然間明白了什麼。
“不是我!是我們!從公主府門前,你抱起我開始,你就已經被我帶進了戲裡。嘻嘻!薛梅,咱們走!”玉煙招呼薛梅,“練舞去!”
“柳玉煙,你給我等着!”沈廷鈞吼。從來都是他算計別人的份兒,今兒卻着了這小女人的道兒,叫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玉煙在門口回頭,道:“對了!提醒你一下,好事近了呀!柳煙這一受刺激,怕是會加快你的婚期吧!”
沈廷鈞一腳踹向身邊的凳子,不知是凳子疼還是他的腳疼,氣呼呼的道:“什麼女人呀,這是!”
“有趣!”雲竹不怕死的道,“你若嫌棄,我可以爲你接下這個燙手山芋。真的!我不介意爲別人養兒子的!”沈廷鈞的拳腳就一起飛了過來。
韓鬆立在院子中,吹着冷風,吸着鼻涕,他是真的爲他家王爺感到心酸啊!敗了就是敗了,還在那兒硬撐着。那個柳玉煙真是太過了,就不知道給他家爺留點兒面子嗎?
趙太醫回到公主府,大冷天的,竟然覺得身上直冒冷汗。元炫彩坐在扶手椅上,看着他,道:“趙太醫,幹嗎喘成這樣?後面有人追你嗎?”
趙太醫躬身道:“沒有!臣只是急着趕回來給護國殿下報喜。”
“真的是喜脈?”元炫彩一下子從椅
子上彈跳了起來,阿蓮連忙上去扶住她。剛纔玉煙在這裡說的那些話,她總認爲信口開河的成分居多。難不成竟是真的?這也太令人驚喜以至於難以相信了。
元朔月還沒走,也一直在靜候着信呢!或者說,柳煙在這兒,她就算掛牽着那邊的事,也是不能離開的。若在以前,她聽到這樣的消息,定然會炸毛。但是現在,她卻是滿臉的幸災樂禍,直直的盯着那個表哥賜婚的對象,後者也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趙太醫道:“臣對喜脈的診斷雖不是太醫院最好的,但看玉夫人的種種表現,的確是有孕的跡象。何況,玉夫人醫術高明,還爲自己診斷是男孩呢!”
“真的嗎?”元炫彩與阿蓮互看一眼,自是激動萬分。
陪同柳煙的貴婦人起身,握住柳煙顫抖的手,道:“趙太醫可是診斷準確了?這種事可容不得作假呀!”
趙太醫立馬挺直腰桿兒,清了清嗓子,道:“姚夫人這是對老夫的醫術有懷疑嗎?這種事當然容不得造假,玉夫人又何必如此呢?難道就不怕謊話戳穿引來護國殿下的怒火嗎?”
元炫彩道:“怎麼,我家鈞兒有後,姚夫人不喜嗎?煙兒也是這樣想的嗎?”
“煙兒不敢!”柳煙立馬蹲身下去。
姚夫人道:“殿下誤會了!民婦只是覺得,既是王爺的第一個孩子,還是穩妥點兒好。在太醫院裡,家弟柳志遠的喜脈是最準的。如果殿下覺得有必要,還是讓他來診一下的好。”
趙太醫拂袖冷哼一聲。元炫彩道:“既然你這樣說了,本宮要是不照做,倒是堵不住悠悠之口了。”
元朔月道:“姑母何必聽別人怎麼說?誰亂說就是嫉妒。”
“主子!”阿蓮道,“今兒也折騰了大半天了,您這身子纔剛好點兒,咱還是先歇着吧!反正這事也不急在一時,改日也是可以的。趙太醫,王爺可曾說了什麼?”
趙太醫道:“王爺一直神情嚴肅,似是很是擔心玉夫人呢!”
元炫彩道:“這臭小子!總算懂得心疼女人了。哎呀!煙兒,你趕緊起來呀!你心裡也別覺得委屈,鈞兒到現在纔開枝散葉,已經是晚的了。等你這麼多年,他也夠不容易了。”
柳煙起身,已是眼圈泛紅,卻仍然強顏歡笑道:“煙兒不委屈!煙兒自小是被按王妃教養的,首要的就是要摒棄嫉妒之心。王爺不是一般的男人,有個三妻四妾很正常。煙兒懂的!”
元炫彩就笑了,道:“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懂事就好!本宮今天累了,就不留你跟你姑母吃飯了。回去問你祖母和母親好!”
“煙兒告退!”“民婦告退!”二人退了出來。管家王大趕緊過來,將二人送出了府。
趙太醫也識趣的退了出去。
元朔月道:“這個柳煙我不喜歡!”
元炫彩道:“凡是鈞兒的女人你都不喜歡!只是,你今日對那個玉煙有喜,怎麼沒有跳腳呀?”
元朔月撅了嘴巴道:“兩害相權取其輕。雖然那個玉煙也很討厭,但遠沒有對柳煙來的強烈,畢竟這個我已經恨了十來年。”
阿蓮道:“啊呀!一直沒仔細看月公主的臉呢,現在一看,痘痘已經消了好多呢!主子,您看呢?”
“真的嗎?”元朔月手摸向臉,然後一下子跳了起來,“今天的治療差點兒忘了!姑母,月兒先去了啊!”說完,帶着靈兒一溜煙跑了出去。
元炫彩就搖頭,道:“你看這丫頭,能有玉煙一半的沉穩我就可以放心了。”
阿蓮遞了一杯茶,道:“主子也是傾向於那個玉煙的吧!月公主雖然冒失了點兒,但還是很會選人的。”
元炫彩將一杯茶喝光,道:“那個玉煙就是個人精,而我那兒子,非人精不能降服啊!這麼多年來,我費的心思還少嗎?結果呢?陽奉陰違的事情得幹了多少籮筐啊!現在好了,總算有人爲我出氣了。”
阿蓮笑道:“主子這樣說,不知道的還以爲王爺不是您親生的呢!您趕緊歇一會兒吧!”
元炫彩道:“此事還沒派人通知將軍吧?”
阿蓮道:“這些就交給奴婢吧!”
公主府總算平靜了下來,王府中卻正熱鬧着。元朔月直接去了東院。沈廷鈞和雲竹剛剛打完,兩人都坐在地上大喘氣。
元朔月看看倚在門上的韓鬆,再看看那兩位,嘆氣道:“表哥,你是不是想兒子想瘋了呀?這兒子還沒出來呢,就興奮成這樣了。”
“你來做什麼?”沈廷鈞眼皮都沒擡一下的問。
元朔月道:“我來找玉夫人呀!聽趙太醫說人在你房裡呀!”
“玉夫人?”沈廷鈞的眉毛終於擡了起來。
元朔月道:“趙太醫這樣叫的,難道不是你封的嗎?宮裡的那些個美人,一旦哪個有了身孕,都會子憑母貴的得到父皇的封賞的。那個玉煙,做不了側妃,封個夫人也算是擡舉她了。”
“玉夫人啊!”雲竹念
叨着起身,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閉嘴!”沈廷鈞吼,他揉着眉心,明確表示不再接受任何刺激。雲竹很乖的閉了嘴,擡腳往外走。
“你去哪裡?”元朔月問。
雲竹頭也不回的道:“我已經捱了半天揍了,現在渾身都疼。你要是皮厚,可以在這兒多呆會兒。本人去找你的嫂子玉夫人治傷嘍!”
沈廷鈞抄起身邊的凳子就扔了出去,門口的韓鬆趕忙伸手接住,表情立馬齜牙咧嘴,小小的扯動了一下傷口。元朔月見這陣勢,連蹦帶跳的跑了出去,嘴裡喊着:“我也去!”
走在路上,雲竹問:“對你未來嫂子的觀感如何?”
元朔月皺眉,“你是說柳玉煙嗎?”
雲竹道:“對於她,我比你瞭解。別說是個夫人,就算是個側妃,她都不會瞧得上。”
“那又如何?正妃的位子早就被人霸住了,她還能逆天嗎?”元朔月冷笑道。
雲竹看看湖面,眯了眼睛道:“也許她就能呢?”
元朔月嗤之以鼻,道:“我倒要看看她如何把我送上新春宮宴!”
雲竹訝異,道:“是讓你上,而不是她自己上嗎?”
元朔月道:“頂着那麼一張醜臉,她如何敢去宮中嚇人?”
“不對!”雲竹若有所思。
忍冬從對面匆匆而來,到了近前施禮。雲竹問:“這麼急,出什麼事了嗎?”
忍冬道:“南紅花娘着婢子來問姑娘見面的時間,姑娘讓奴婢回話,過午可來。奴婢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