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察局在安北市的實際工作，是在抵達安北的第三天才正式開始的。
高樹山和張進看望督察局的同志之後，在春城大酒店設宴，宴請劉偉鴻一行，席間觥斛交錯，賓主盡歡。高樹山再一次叮囑李寶良，一定要全力配合督察局工作，儘可能爲劉偉鴻等人的調研考察提供便利。李寶良也再一次向高樹山做了保證。
宴後，李寶良便即提出來，請劉偉鴻等人，入住春城大酒店。
劉偉鴻客氣了幾句，李寶良就有點急眼。這可是高省長親口吩咐的，如果讓劉偉鴻一行繼續住在鴻宜賓館，李寶良沒辦法交差。
劉偉鴻也就答應了。
在地方上搞調研，很多時候，還是要依賴地方同志支持的，沒必要太拂他們的面子。
剛剛從鴻宜賓館搬到春城大酒店，遼中省委副書記兼安北市委書記魏根龍又親自到了，前來看望督察局的同志們。自然，又是一番座談，魏書記親切看望國務院國資辦督察局同志的新聞，一樣要上電視和報紙的。魏根龍離去不久，安北市長趙建輝又到了。
官場上就是這樣的。
劉偉鴻等人前來遼中省，其實早就引起了遼中省和安北市主要領導的特別關注。只是劉偉鴻他們剛到的時候，安北市的領導瞭解到了省國資辦給的接待規格並不高，便暫且按捺，並不急着來和劉偉鴻會面。且看省政府和高樹山下一步作何動作再說。如果高樹山一直不將劉偉鴻等人放在眼裡，那麼魏根龍和趙建輝，只怕也會一直裝作不知道。不肯露面了。
第二天上午，高樹山和張進親自到鴻宜賓館看望劉偉鴻的消息。自然馬上就傳開了，魏根龍與趙建輝，立時便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
不然，魏書記和趙市長一直都會挺忙的。
魏書記和趙市長相繼到來。又是談話，又是磨屁股，別人如何不得而知，鄭大小姐幾乎要憋出病來了。早知道這樣，鄭主任就該去省文化廳陪老媽說話去，不比在這裡聽幾個小時的廢話強？還能盡孝心呢。至於督察局的主要領導同志，到時候找不到辦公室主任來服務，心裡頭是不是會生氣，鄭大小姐就不管了。
第三天上午，總算可以開展工作了。
劉偉鴻將督察局的同志們分成三撥。分別由他自己，督察二處處長龍宇軒和副處長柳齊帶隊，分赴不同的工廠進行調查瞭解。
他這一組四個人，除了他，鄭曉燕和李強，還有一位記錄人員。
遼中省國資辦主任李寶良親自帶了三個人作陪，一對一。省國資辦也來了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女幹部，專門陪鄭曉燕。
與其說是陪同調研。不如說是“監督”更加合適一點。
這一次派的車子也不是半新不舊的小奧迪了，而是一臺烏黑鋥亮的豐田皇冠，寬敞大氣。其實就安全性能而言，奧迪車遠在豐田車之上，小鬼子的車，尤其是銷往我們國內的車。俱皆是經濟型產品，用料方面，能省則省。反正就算豐田車出了技術問題，華夏國國內也絕不會專門召開聽證會，傳喚豐田公司的董事長前來接受質詢。
你自己都不把自己的權益當回事。日本人精奸似鬼，狗眼看人低，就更加不會當回事了。
劉偉鴻點名要去安北市第二重型機械廠瞭解情況，李寶良自然是含笑答應。
安北第二重機，位於安北市春城區。第二重機的歷史十分悠久，建廠已經將近四十年，當年從安北市重型機械廠分出來的，兩個工廠，稱爲第一重機和第二重機。第二重機建在市郊區。四十年前，安北的城市規模自然遠遠不能同現在相比。經過四十年的發展，如今的第二重機廠址，已經處於春城區的繁華區域了。在一大片各式樓房之中，佔地廣闊，煙囪林立，建築物低矮的第二重機，顯得很是突兀和另類。
第二重機幾個月前就停工了，正在走破產的流程。偌大的工廠，人蹤罕見，只有爲數不多的看守人員，走進廠區，雜草叢生，十分荒蕪。看守人員早就得到了通知，倒是臨時搞了一下衛生，廠區的幾條主要通道，打掃了一遍。不過走進車間，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到處都是灰塵，到處都是蜘蛛網，鄭曉燕差點被嗆了出去。
劉局長倒是毫不在意，仔細察看了機器的養護情況。
一團糟！
除了這三個字，劉偉鴻找不出別的詞語來形容他看到的情形。許多機器都是裸露的，不要說打油和包裹塑料薄膜，連一牀破爛草蓆也欠奉，巨大的液壓機械，就這樣靜靜地矗立在那裡，鏽跡斑斑。
鄭曉燕強行忍住，不顧撲面而來的灰塵，舉起相機，拍了許多的照片。
“李主任，雖然工廠已經停工了，這些機器還是應該好好養護的。就算將來要破產變賣，也能比較值錢。這樣子鏽壞了，也是一種浪費。”
劉偉鴻雙眉微蹙，緩緩對李寶良說道。
“對對對，劉局說得很正確，是他們疏忽了，我回去之後，馬上督促一下。”
李寶良略有點尷尬地說道，朝陪同考察的工廠看守負責人狠狠瞪了一眼。
工廠看守負責人卻扭過頭去，理都不理。
省國資辦，並非第二重機的直管單位。第二重機是直屬安北市政府管理的。估計李寶良是個什麼官兒，那個看守負責人壓根就不知道吧。
倒是陪同前來考察的安北市國資辦主任神情尷尬，連聲在一旁應諾，算是給李主任留了個面子。
說起來，這還真不怪留守人員。他們只是負責這些機器設備不丟失就行了，別的他們不管。再說，劉局長一行來得太急，事先沒有足夠的時間來準備。
畢竟安北市國資辦的人，敏感性又不如省國資辦。
看了幾個車間和倉庫，劉偉鴻便和工廠的留守人員談話。那幾個留守人員，很顯然早就得到了某種吩咐，什麼都不知道。他們告訴劉局長，自己只是工廠的普通工人，工廠停工後，被選出來看守財產的。至於工廠爲什麼停工，爲什麼破產，他們不清楚。
這個情況，也在劉偉鴻的意料之中，當下不再詢問，轉身上了皇冠轎車。
李寶良看了看錶，含笑說道：“劉局長，馬上就到中午了，咱們先回酒店吃飯吧，下午再繼續考察。”
正是陽曆七月，一年中氣溫最高的月份，太陽就好像一直貼在背上，曬得人暈暈乎乎的。李寶良只想趕緊回春城酒店去，坐在冷氣開放的包廂裡，好好喝一杯茶，吃過飯後好好休息一下。春城酒店的桑拿按摩俱皆頗有特色，是整個安北市最高檔的娛樂場所，李寶良琢磨着，待會應該請劉偉鴻等人去放鬆放鬆。這麼大熱天，劉局長千里迢迢從首都趕到安北瞭解情況，也該適當的休息一下。
劉偉鴻笑了笑，說道：“李主任，吃飯不急，先去工業北路看看。”
“工業北路？”
李寶良就吃了一驚。
“對，我想去看看那片被拆除的職工宿舍，聽說現在正在搞地產開發。”
李寶良的臉色就變幻不定。
劉偉鴻到底想幹什麼呢？
真準備在遼中抓個典型？
李寶良心裡這麼想着，情不自禁地往副駕駛座上的鄭曉燕瞥了一眼。陳凱華沒有跟着過來，辦公室鄭主任便臨時充任了劉局長的貼身秘書。
這位鄭大小姐的老子，眼下可正在遼中當着省委一哥，劉局長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
眼見李寶良猶豫不決，劉偉鴻淡然問道：“怎麼，李主任，難道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嗎？”
李寶良連忙說道：“啊，沒有沒有，我是想請劉局先回酒店吃個飯，休息一會，下午再過來。”
劉偉鴻微微一笑，說道：“沒關係，就過去瞧瞧，不耽誤多少時間。”
聽劉偉鴻這麼說，李寶良略略放下心來，連忙吩咐了司機一聲，皇冠車掉頭向北而去。其他幾臺車緊緊跟了上來。
安北市第二重型機械廠規模很大，佔地十分廣闊，廠區和生活區，是分隔開來的。工業北路，正好夾在機械廠的廠區和生活區之間。
工業北路聽起來十分威風，其實就是條小巷子，路面坑窪不平，到處都是小水坑，不時會有大塊的水泥疙瘩翹了起來。而道路兩旁，則搭了各式各樣的小棚子或者擺着地攤，很多人頂着炎炎烈日，在那裡高聲叫賣，招攬生意。
一部分做小生意的人，身上就穿個背心，上面印着“安北市第二重機”的紅色字樣，可見都是廠裡的職工，要不就是家屬。如今工廠停產，只能做小生意維持生計了。
鄭曉燕望着街道兩邊的棚子和地攤，望着那些揮汗如雨的工人，嘆了口氣，說道：“真的挺辛苦的……”
李寶良連忙說道：“是啊，確實很辛苦。這也是國企改制過程中，必須要忍受的陣痛啊。”
“有些陣痛，能夠少點，還是要儘量少點。”
劉偉鴻淡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