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先往副書記杯裡倒茶。到現在，他那杯裡還是空的。副書記隨手點着桌面回禮，說，失態了，讓你見笑了。李向東說，這有什麼？很正常嗎？他說，如果，我的人對我這樣，我可能比你更失態。他說，我在市縣的時候，也遇到過這麼個人，雖然，不是一路提拔上來的，但還是爲他保住了鎮長的位置，後來，又把他調回城裡當一把手。後來，他揹着我幹了許多事，我直接罵他是狗，狗都不如。
副書記說：“哪裡都有這種人！狗還會對主人搖尾巴。這種人，你把他餵飽了，他還嫌吃得不夠好？”
李向東說：“不必跟這種人計較。”
副書記看看李向東問：“你不會只是看看熱鬧吧？”
李向東笑了，說：“我會是那種人嗎？會是無聊得看熱鬧的人嗎？我週末都不休息了，從市縣趕回來，就只是爲了看看熱鬧？”
副書記突然想起了什麼，說：“對了，你週末來林縣瞭解什麼情況？你不是昨天一早就回市縣了嗎？不跟老婆孩子團聚，跑到林縣來幹什麼？”
李向東說：“你以爲我願意啊？木書記昨晚就找電話給我了。你說，我能不趕回來嗎？”
副書記說：“你剛纔不是這麼說的吧？你好像不是爲這事特意跑到林縣來的吧？”
李向東說：“我那是給木書記留點面子。”
本來，他還想連木書記一起拉過來的，但發現他這人太不識擡舉，拉過來也是一個累贅，倒不如犧牲他，讓副書記更知道他李向東的誠意。
他說，我們不提木書記了，太沒意思。不僅你對我發火，你還沒來的時候，我就已經發他一通脾氣了。
他說，堅持原則沒有錯，但不能把責任都推到別人身上。
他說，你知道他爲什麼把這事告訴我嗎？他是想把責任往我身上推。把你們搞的那個儀式告訴我，如果，我不制止，不也連帶着承擔責任了嗎？我老婆還跟我說，他怎麼不直接向大書記彙報？怎麼不讓大書記出面制止？
副書記說：“我看他還沒哪個膽量！”
李向東笑了笑，繼續自己的話題，說：“我老婆倒是勸我不要管這事，叫我向大書記彙報就行了，不用趕回來了。她說，我不應該管你的事，你官比我大，要管也應該是大書記管。我當然沒有那麼做，一向大書記彙報，你就沒有回頭路了。”
他說，我這麼說，想你也知道我對這事的看法？那木書記也覺得你幹得不對，他又怕負責任，又把責任推給了我。
他說，我非常理解你現在的心情，非常想拿出政績讓副省長看看。副省長是青山市人，讓誰來當這個市長，省委應該會徵求他的意見，所以，他的推薦是很有些分量的。
他說，但是，我反對你這種作法作法，或許，你能得逞一時，但這事在省裡一傳開，你的那些競爭者會怎麼樣？難道就不會有人懷疑你這是虛假工程？就不會有哪個好事者跑到林縣來搗蛋？開始，我還不敢說他們會查出什麼破綻，鬧出什麼名堂，但看清楚木書記這個人，我就不得不擔心，這個人，你不能不防。他出賣你去討好別人，並不是不可能！
副書記說：“他這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李向東笑了笑，並不相信副書記完全聽信他的話。要知道，木書記可是他多年的手下，他再不相信他，也比相信你李向東多得多。你李向東說那麼些話，別以爲副書記在氣頭上就不會揣測你李向東安的什麼心？
李向東要馬上把話題轉到正道上。
他說，閒話我就不多說了。我主要還是想要跟你談林業大發展的事。
他說，這個大發展並沒有錯。我跟大書記提過，大書記也認爲，三足鼎立是一個很不錯的構思。我們擔心的是，你會急功近利。這一點，果然就要被事實證明。不要怪我話說得太直！
他說，正因爲你不想藏着掖着，我才實話實說。你搞示範點，完全是一種歪打正着，你的真正目的並不是搞什麼築巢引鳳，你是想在短期內把架子鋪開，讓林業大發展看得見摸得着。你搞那個簽約儀式，目的就更明顯了，甚至不管不顧了，或者說，成敗在此一舉了。
李向東說：“你有沒想過，在儀式上真跟老闆簽了合同，會是什麼結果？你就會有把柄落在人家手裡了，人家就會來跟你計算，你搞這個虛假工程，跟老闆籤的合同給林縣造成多少經濟損失？”
副書記看着李向東，不搞簽約儀式，他讓副省長看什麼？只看那個示範點？這能說明什麼？他要讓副省長看到的是實實在在的東西，白紙黑字的合同！
顯然，目前是不可能了，李向東知道這個事，他就搞不成！他不制止你，但一個電話給大書記，大書記就會制止。換了誰，都會這麼做，他副書記也會這麼做！
副書記能怪誰呢？要怪也怪自己，怪自己內部沒搞好，窩裡鬥鬥出了問題。
他只得很不心甘地說：“謝謝你沒把這事捅到大書記那。”
李向東笑笑說：“你誤會了我的意思。”
他說，形式不是不搞，但可以換一種內容。不搞簽約儀式，搞一個論證會，論證林業大發展的前景，論證青山市的三足鼎立。這可是你副書記叫得響的東西。
他說，我們要承認客觀事實，林業大發展的構思形成的時間並不長，要想讓它取得立竿見影的效果，像二河市那樣轟轟烈烈是不實際的，它還停留在一個起步階段，我們還要通過專家進行論證。
他說，這個論證會可以以市委市政府的名義主辦，林縣縣委縣政府承辦，邀請省裡兩到三個知名專家對這個發展思路進行論證，青山市各縣（市）黨政一把手、市縣有關部門單位一把手都參加。通過論證，明確發展方向，增強廣大幹部羣衆的信心。
李向東說：“這事你不能瞞着大書記。副省長來了，不支會他，怎麼也說不過去。你要副省長幫你，也不能冷落了大書記。他的意見也很重要。”
他說，專家的論證一定要有質量，時間又不能太長，整個論證會控制在一小時之內。副省長視察完示範點，再坐下來聽一個小時的論證會，你的許多觀點，可以通過專家的口傳輸出來。這比你直接向副省長彙報要有效得多。
副書記問：“這麼短的時間內，搞這個一個高規格的論證會，趕得急嗎？”
李向東笑着說：“不要忽視了你手下的工作能力，你就是要求他們明天搞這個論證會，他們也會想盡辦法給你趕出來。”
副書記說：“佈置會場，發會議通知倒不成問題，但在一兩天內，邀請省知名專家，又還要說得好，說得切合青山市的實際，這可以嗎？”
李向東說：“這應該不是你擔心的事，你只要下決心就行了。”
副書記貌似別無選擇，咬咬牙說：“就按你說的辦吧！”
他總覺得，這陣勢夠大，但還是沒有簽約來得實際。然而，目前這種狀況也只能這樣了。
他對李向東說：“客氣話我不多說了。”
雖然，心大心小，副書記還是很有些感激李向東，人家這可都是爲你着想，爲你當市長做鋪墊，儘管步子邁得不大，卻穩健不可挑剔，更沒有風險。現在想來，那簽約儀式是很有風險的，單是冷落了大書記這一點，就夠你副書記喝一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