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李向東本不想去二河市的。下午剛上班,表妹就打電話過來,說是有事想見他。李向東問,電話裡說不行嗎?表妹像是沒聽見,說我已經在公共汽車上了。她說,我在二河市等你。她說,你下了班過來一下總可以吧?李向東見表妹那麼堅決,一點也沒商量餘地,心裡不由一跳,想,不會是發生什麼事了吧?
他們有兩個多月沒見面也沒聯繫了。
李向東總認爲,他們之間的感情糾葛總算告一段落了,於是,每次想起表妹,心裡便會有一種很歉疚很過意不去,即使,這會兒,接到表妹的電話,他也在想,表妹要見他,也不會是跟他糾纏感情方面的事,要糾纏,也不會等到今天了。
兩個多月的時間,或許,不能令人忘卻某些不愉快或傷害,但也足於讓一個人冷靜下來,思考許多問題,做出一些較理性的決定。他想,表妹要見他,一定是遇到什麼需要他幫助解決的事情。
他想,不管他能不能幫表妹,也應該把事情弄清楚。他想,表妹不是那種蠻不講理的人,如果他幫不了她,解釋清楚,她也不會硬要他幫她。他想,表妹要他幫她,不可能沒斟酌清楚,如果,他幫不了她,她也不會找他的。
回到辦公室,李向東處理了手頭一些急着要處理的事情,便去二河市了。他沒讓司機載他去,只是叫司機把車匙交給他,便自己駕車去了。
車駛出市區,他便打電話給表妹,問她什麼時候可以到二河市?表妹說,就快到了,車已經過二河橋了。李向東說,我這纔剛出市區。他說,你怎麼不直接到市區來?表妹說,我不想見表姐他們。李向東便想,見見又有什麼呢?以前,彼此有那層關係,你還成天跟他們在一起,現在,沒有那層關係了,怎麼反倒不好意思見了?這麼想,他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想表妹不會還想與他保持那種關係,跟他在二河市幽會吧?
李向東的心“撲撲”跳起來。
他問自己,如果,表妹真有這想法,你怎麼應付?
他問自己,你還會不會再與她舊情復熾?
他對自己說,你可不能再傷害表妹!你把表妹傷害得已經夠重的了。
他對自己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不再傷害表妹?是與表妹再續舊歡不傷害她,還是徹底跟她斷絕那層關係不傷害她?
他想,應該是後一種想法吧?你怎麼可能是前一種意思呢!
手機響了起來,表妹在手機裡說,她已經到了。她問,她是在車站等他?還是先找個酒店住下來?李向東想了想,說,找個地方住下來吧!他想,你不能讓表妹談完事連夜趕回市縣。
很快,他又問自己,你對錶妹真的就沒有那種想法了嗎?真的就只是讓表妹找酒店住下來那麼簡單?他對自己說,你說句心裡話,你有沒有想跟表妹在二河市風流快活的念頭?他搖頭說,沒有,絕對沒有!他對自己說,你別總這麼沒完沒了好不好?別總是對自己不放心好不好?表妹不可能再跟你發生什麼事,你也不可能再跟表妹發生什麼事。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你還想這麼些不實際的東西幹什麼?
車駛進二河市城區的時候,表妹的手機又打進來了,告訴他,她在某某酒店。告訴他,她在那酒店的咖啡廳等他。李向東鬆了一口氣,對自己說,你應該清楚了吧?表妹只是在咖啡廳等你,並不像你想像的那樣,會在酒店的房間裡等你!
這麼想,他那半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表妹說的那個酒店離汽車站並不遠,說好找,也好找。說不好找,也不好找。李向東雖然沒少到二河市來,但對二河市並不是熟悉得想去哪就去哪。好在現在的摩托工友都成了各中小城市的一道風景,化幾個錢,就能讓他們給你帶路。
在去那酒店的路上,李向東就有點放心了,這一帶,他幾乎沒來過,這多少可以說明,像他這種政府部門的人應該很少到這一地方來。酒店也很普通,第一眼印象,只是一個臨街的酒店,猶豫着不知該把車停在哪?便有一個酒店的保安出來會他是不是住酒店?告訴他,停車場在酒店後面。李向東便想,在這地方幽會還挺安全的!
進了大廳,見服務檯那邊圍了許多人,像是旅遊團有遊客,李向東就知道,這酒店看似普通,但設置服務應該不會差到哪去。他問電梯的服務員,咖啡廳在幾樓?服務員回答他時,他也看見指示牌上註明在二樓了。他沒等電梯,順着樓梯往上走,在二樓的樓梯口便看到咖啡廳的大門了。
推開大門,裡面卻一片暗黑。很顯然,還沒到營業時間,或者說,這咖啡廳根本就沒營業。他打電話給表妹。表妹問,你到了嗎?李向東說,到了。我在咖啡廳門口。表妹說,那裡不營業。李向東問,你在哪?表妹說,在房間。你來不來?李向東心裡跳了一下,想原來不單是自己想法多多,其實,表妹心裡也七上八下的。
敲開房間的門,表妹像是解釋似地說,我去過咖啡廳,那裡不營業,我纔回房間的。兩人都躲避彼此的目光。不過,李向東還是發現,表妹似乎胖了,臉上多了幾分紅潤,面對面站着的時候,感覺她那起伏的胸比以前挺拔了。
從酒店的外表很難想像到房間會那麼寬敞。擺了兩張單人牀,還空出一個擺放沙發讓客人聊天說話的地方。李向東第一感覺就是,這房間的光線很充足,定神看,厚厚的遮光窗簾開着,只拉着一層紗一樣的窗簾。
表妹說:“進來坐吧!”
李向東笑了笑,心裡想,這還不夠清楚嗎?表妹擔心你對她有誤會,已經把準備工作都做在前面了,把窗簾拉開了。
他似乎坦蕩了許多,問:“最近還好吧?”
表妹笑着說:“還好吧!”
李向東說:“你胖了。”
表妹摸了一下自己的臉,說:“是嗎?其實,我自己也感覺到了。”
李向東還想說,也更漂亮了。但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她問,你要吃點水果嗎?她說,我見咖啡廳沒營業,就上街買了點水果。她四處張望,像是忘記買回來的水果放在什麼地方了?突然就笑了笑,說,你按門鈴的時候,我正在衛生間裡洗。說着,就站起來去衛生間拿。
其實,從背影並不能看出表妹的變化,她還是那麼高挑,還是顯得單薄,讓人覺得她身上的衣服太鬆寬。
從衛生間出來,表妹便端着一個盤子,盤裡裝着青色的葡萄、黃色的芒果、紅色的車釐子。她迎着他走來的時候,兩人的目光又碰在了一起,但又都刻意地躲開了。
李向東問:“是請假過來的嗎?”
表妹說:“考完試沒那麼忙了。”
李向東想起了什麼,說:“準備放寒假了。”
表妹說:“是的。”
李向東說:“當老師真好,除了公衆假日,每年還有兩個大假。”
表妹笑着說:“要不,你也來當老師?”
李向東笑着說:“我當不了。我哪有那水平!”
表妹說:“你教政治總可以吧?”
李向東說:“不行,不行。我對政治的理解怎麼能教你們那些學生?一個個還不都學壞了。”
一邊說,表妹一邊在搗弄芒果,把芒果一切爲三,中間那片有核,一上一下兩片沒核,就用刀尖把那兩片沒核的劃出無數個棱角形,劃好一片,雙手拿着兩端,輕輕一掰,那棱角便突出來了,就遞給李向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