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剛結束,便有人敲門進來,李向東擡頭看,卻是公安局的兩位退居二線的副調研員。他們說是來向李書記反映情況的,坐下後,喝了茶,他們便說,常委局長的不是,先說他的工作能力有限辦法不多,每每處理問題,總是採用最笨拙的辦法,比如,發生幾起進屋偷盜案後,才意識到這方面的預防工作沒有做好,才佈置加強巡警的巡邏。因此,這些年公安的工作總處於一種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局面。他們說,常委局長對公安幹警們的關心更是不夠,連連最起碼的加班補貼都發不足,更別說其他方面的關心了,很大程度地打擊了大家的積極性。當然,他們也談到了自己的情況,說自己工作了幾十年,臨近退休了,但福利待遇還不及一些企業管理人員。
李向東只是聽,不發表任何意見。
因爲如何評價常委局長的能力水平?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即使說得清,你也不能在他的手下表述,而且,有些問題也解釋不來。比如福利待遇問題,是有統一標準的,而且,鑑於公安幹警行業的特殊性,待遇也比其他部門單位高,硬要高攀與一些企業管理人員比,便顯得不實際了。本來,每一個地區的公職人員的待遇都不是本地區最高的。
然而,李向東意識到,這兩人反映的情況應該是對強哥有利的,或者說,是來替強哥說好話的。於是,他問,你們認爲,誰更適合當常委局長呢?兩人也很警覺,馬上說,沒有,我們沒其他意思,只是希望李書記以後多關心公安系統,從工作上關心,也要從生活上關心。李向東便想,這是不是與洪常委事件有直接關係呢?應該是洪常委事件的延續吧?
李向東說:“昨晚發生的了一件事,你們應該知道吧?”
兩人問:“不知李書記說的是什麼事?”
李向東說:“洪常委的事。”
兩人便說:“知道,知道。他家裡人報了案,一早公安系統就有好些人知道了。”
李向東不露聲色,昨晚洪常委並沒有報案,強哥怎麼會知道這事呢?疑團還沒解開,辦公室桌上的電話卻響了起來,打電話來的卻是公安局的一位副局長,說是想跟李書記約個時間談談。
李向東說:“現在我正好有時間。”
那位副局長也像剛纔那兩個副調研員一樣,也是結伴而來的,不同的是,與他來的是一位副政委。
他們說,最近公安領導班子成員發生了一些情緒,很讓市委市政府不滿意,洪常委代表市委市政府下去做大家的思想工作,有些話可以說得不好聽,所以,有的人心懷不滿。
他們說,大多數人是好的,都很理解市委市政府難處的,也非常支持市委市政府的決定,只是有些人,出於某種目的,想要達到某種目的。比如說,公安領導班子一直存在不團結現象,主要是黨政一把手的不團結。有的人總認爲,自己工作能力強,目中無人,在處理許多重大事情時,不講組織原則,擅自做決定,才導致了今天這種不團結的狀況。
他們說,他們不評價常委局長的能力如何?但組織上即使任命他當局長,從某種角度說,就是肯定了他的能力和水平,即使不服氣,那也只是個人偏面的看法,不能處理了這種組織與個人的關係,這本身就意味着能力水平的問題,一個人業務水平再高,政治水平跟不上,那也只能說,他不具備當領導的素質。
李向東問:“你們說的是強哥吧?”
兩人便點頭。
李向東說:“這種情況,組織上也有所瞭解。這次洪常委也帶着解決這個問題下去的。但是,我聽說,你們並不歡迎洪常委。”
兩人說:“我們是非常支持和配合洪常委的。昨天發生的事,是某些人所爲。”
李向東說:“你們懷疑是強哥所爲嗎?”
兩人說:“這還要經過調查,還要拿到確鑿的證據。”
李向東說:“你們不知道,洪常委與強哥一直合作得很好嗎?”
兩人便不說話了。
很顯然,他們是來替常委局長說話的。兩大陣營的人都聞風而動了。這就是說,常委局長和強哥都聽到了風聲,都在證明這事可能是對方乾的。剛纔,李向東對強哥產生的懷疑,不得不打消了一半。
現在,想要做好保密工作是非常難的,何況,要對常委局長強哥這樣的人秘密。此時,李向東倒覺得,不必在泄密的問題上下太大的工夫,更要摸清楚的是,誰開了這事?兩個行家精明人,誰會幹出那麼愚蠢的事情?
他打電話給常委局長,通知他下午自己要去公安走一走。他再不想呆在辦公室裡等公安那些人一撥撥地來找他。他要表明自己的態度,要隔山敲虎,讓那個別有用心的人收斂收斂。如果,這事達不到目的,誰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
下午,李向東把方明也叫去了。公安局黨委會議室坐了十幾號人,包括局領導和非領導職務的副調研員。會議桌上擺了各式水果,大家臉上也都掛滿笑,沒有半點緊張的氣氛。
常委局長先說了一番客氣話,感謝李書記、方書記對公安的關心,百忙之中,還抽時間來指導我們的工作。然後,說,最近,說了公安這陣的情況,主動承認這與他本人有很大的關係,在這裡,向在座各位,包括像李書記,方書記,以及各位共事多年的搭檔們檢討,一是辜負了市委對自己的要求,二是辜負了同事們對自己的期望。他沒有談洪常委的事,因爲還沒有從正式渠道聽到這個消息,因此,在正式會議上便不便提及。
因此,李向東便以此事開始他的說話。
他說,他一到東江市,對洪常委就有一種特殊的感覺。有人以爲,他們早就認識,有某種舊交情,其實,他是到了東江市才認識洪常委的。爲什麼他與洪常委有那麼一種特殊感情呢?主要原因還是彼此能夠坦誠相待,當然,主要還是洪常委坦誠於他,因此,遇到許多棘手問題,他讓洪常委去負責。
李向東說:“具體都負責了什麼?我就不一一列舉了。”
他說,這是不是就說明洪常委的能力水平比其他同志都高呢?我想,也未必。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讓他去辦事,我更放心。因爲,他所表現的責任感,讓我放心,他與我的溝通,總讓我知道每件事,各個階段的進程情況,或順利,或遇到困難,對我把握整個大局提供了有非常有益的參考。許多時候,領導更需要這些,需要一種踏實感。不管你的能力水平多高,你與領導缺少溝通,什麼事都等到完成以後再向領導彙報和溝通,領導便常常會有一種不踏實感。在你沒完成任務期間,領導是非常不踏實的!
大家不可能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都低着頭沒說話。
李向東說:“當然,首先我要檢討自己,沒能主動與在坐各位加強溝通。”
有人就想,你就是主動溝通,也只是跟常委局長溝通,怎麼也不會輪到我們這種身份的人。
有人就想,你這是在批評常委局長和強哥,他們是一兩把手,與你溝通是他們的事。我們真要與你溝通,你未必會接見我們。
李向東說:“今天,有幾位同志已經意識到這一點,已經主動與我溝通,我希望,這種狀況能夠一直保持下去。”
他並沒有指名,誰與他溝通過,心裡都有數,想常委局長與強哥心裡也有數。
他繼續說:“許多問題的產生,不是一天兩天的,爲什麼有些同志對組織上有意見呢?爲什麼一直沒有反映上來呢?說到底,還是溝通的問題。我並不覺得存在的問題有多嚴重。每一個人都希望能得到自認爲需要的待遇,但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冷靜地思考一下,目前,我們做得到嗎?別說你們的待遇比不上企業的管理人員,就是我的待遇與他們相比,也自愧不如。我就不想提高自己的待遇嗎?現實告訴我們,我們只是適可而止。”
同樣的話,不一樣的人說出來效果是不一樣的。如果這話是洪常委說的,肯定會招來一些人的反對,但從李向東嘴裡說出來,大家只能保持沉默。這就是官職的作用,與能力水平似乎沒多大關係。
他說:“我承認,我們的待遇還有待於提高,但是,我們不能以這個藉口就工作,或者消極工作。”
話題一轉,就轉到洪常委的事件上了。
李向東說,昨天,發生了一件很不幸的事,洪常委晚上散步的時候被人打了。這是在向我們挑釁,或者說,是在向我李向東挑釁。因爲,許多人都知道洪常委與我的特殊關係,很明顯,這是衝着我來的。”
李向東說,我可能告訴大家,這事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不管多難再沒有線索,也一定要查下去。今天,我到這裡來,除了聽取大家對市委市政府的意見外,還希望看見,誰願意來負責查這起案?
李向東環視大家一眼。
強哥說:“我願意負責查這起案。”
李向東說:“我不希望常委局長和強哥政委負責查這起案。”
很顯然,他讓大家意識到這是一個爭權奪利的案件,他們兩人是最大的嫌疑人。
常委局長說:“我建議,讓老許來查。”
李向東搖頭,說:“老許還沒正式調入,我還不希望他參與進來,”
其他人便在猶豫。這可不是查案子那麼簡單的事情。這還有一個站隊的問題,如果,這是一個爭權奪利的案件,疑點最大的就是強哥,只有他纔有可能幹這種事,常委局長有什麼好爭的?他坐在那個位置上,有必要玩這伎倆嗎?有必要幹這種栽贓的事嗎?而且,這案件能不能查個出落石水呢?查不出來,你可就兩頭都不討好了。
強哥堅持說:“我認爲,我查這案子最合適。”
他直言不諱地說,從種種跡象表明,我是最大的嫌疑人之一,別人查我不放心,查不出來,這就成千古奇冤了。
他說,請李書記放心,我並沒有想要通過查這個案件,想要隱瞞什麼!我只是想洗清自己,只是想把真正的幕後指使揪出來。
這麼說的時候,他便瞪着常委局長。
常委局長說:“我同意李書記的意見,我們都不插手這件案。”
李向東方明問:“你怎麼看?”
方明說:“我的意見是,由負責刑偵的副局長負責查這起案件。直接向我和李書記負責。當然,我們希望這起案件,是另一種性質。”
負責刑偵的副局長說:“我接受任務。”
既然點到名,不接受也不行了,想查不查得出來?你們兩位局長政委也怪不得我。
強哥政委很不放心,這副局長可是常委局長的人。
離開公安的時候,常委局長悄悄對李向東和方明說,幸好,你們沒讓強哥查這案子。李向東問,爲什麼?常委局長便告訴他們強哥與娛樂城關係密切。他說,從做案的手段看,只有那些混江湖的人才幹得出來。
李向東心裡跳了一下,對方明說:“這是一條很有價值的線索。”
方明笑了笑,問:“你是說常委局長提供的線索有價值?還是他說這番話是不是有某種動機?”
李向東也笑了。
方明說:“我還是認爲,我們不能鑽入牛角尖,不能只侷限於這麼一種可能。”
李向東點頭說:“今天,至少讓我意識到強哥更迫切地希望弄清楚事件的真相。”
方明問:“是做賊心虛嗎?”
李向東說:“這就要靠你去證實了。”
方明說:“也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苦肉計,種種跡象似乎對強哥都不利,如果,常委局長就是利用了這一點,弄出這事件,也不是不可能。”
李向東說:“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不管誰,都與黑社會組織有關。”
方明說:“東江市的公安不知爛成什麼樣了?”
說完,兩人的臉上都很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