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李向東剛纔離開,副省長就接到了枝子的電話。李向東有沒去找你?副省長說,他剛走。枝子便說,老爸,你要幫他。副省長一頭霧水,問,他遇到什麼麻煩了?枝子說,你就那麼希望他遇到麻煩嗎?她說,是工作上的事,他需要人幫他。
她問:“他沒告訴你嗎?”
副省長說:“他一句也沒提。”
枝子說:“那他找你幹什麼?”
副省長說:“就是來看看我。”
枝子就想,李向東是不是不好意思開口呢?是不是因爲自己經常找他麻煩,擔心她老爸又幫了他,她會更變本加厲糾纏他,所以,又想要老爸幫他,又心裡餘悸,猶猶豫豫的,就不敢提了。
她想,這李向東怎麼就那麼糊塗?我枝子經常找你麻煩不假,但我強迫過你嗎?你這麼屢次
三番拒絕我,我又怎麼對你了?我恨你不假,恨得心都痛了,但我枝子還是分得清是非,知道什麼時候該恨你,什麼時候不該恨你!知道哪些事該恨你,哪些事不該恨你!
枝子便把在汪秘書那裡聽來的事告訴副省長,說李向東的發展鎮級經濟,說他抓海邊鎮和古兜鎮這兩個示範點,說他抓東南萬畝良田這個片。她說,如果這次申報不成功,他的那個片就動不起來,他發展鎮級經濟的思路,就沒有說服力,或者,就是一句空話。
副省長說:“李向東自己都不急,你急什麼?”
枝子愣了一下,想你這李向東也真是的,這麼大的事,你不跟我老爸說,你不要我老爸幫忙,你還叫誰幫你?怎麼說,我老爸也是副省長呀!你找誰幫也沒找他幫更得力啊!
她想,真不知你李向東是怎麼想的,你幫了我那麼多,叫我老爸幫你又怎麼了?一句話的事,就開不了那個口?他是副省長,但也是普通人,也是一個父親,他女兒欠了你那麼多人情債,你要他還他會不還
嗎?看你平時好摸好樣的,很男人很大氣,罵起人來一點也不顧別人的感受,這麼兒怎麼就畏畏縮縮膽小的沒點男人樣?
枝子說:“老爸,你就不能主動問問他?”
副省長說:“你也太荒謬了吧?李向東有事要我幫他,他不先不口,還要我主動問他?有這樣的道理嗎?說不定,他已經有辦法了,找別人處理了。”
枝子說:“他有什麼辦法?他還能找誰?他是不好意思麻煩你,不敢開這個口。”
副省長說:“怎麼說,他也得先向我提吧?”
枝子說:“那我叫他打電話給你。”
副省長叮囑了一句:“你說話婉轉一點。”
這會兒,他多少已經明白枝子爲什麼那麼緊張了。剛纔,李向東和陳小雨來看他的時候,他曾問李向東,枝子在市縣的情況
,李向東還假意說,與枝子聯繫的不多,說陳小雨和枝子接觸多些,便要陳小雨告訴他枝子的近況。那陳小雨說了許多枝子在市縣的事,說得都是好話,說枝子的公司講信用,重質量,聲譽在市縣一天比一天好,說枝子的公司雖然也做政府做生意,但那都是不賺錢的買賣,多是支持政府,多是爲了提高自己企業的知名度,說枝子的公司主要是賺企業的錢,特別是賺那些民營企業外資企業的錢。他還說,李向東並沒有給予枝子太多的支持,枝子的生意能在市縣做得越來越好,全是她一手一腳幹出來的。
他相信嗎?陳小雨越說李向東不關心不支持,他就越知道枝子離不開李向東關心和支持,現在,枝子這麼緊張這個事,他就更明白了,李向東給了她那麼多關心和支持,好不容易逮着這麼個回報的機會,枝子當然緊張,當然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說心裡話,副省長對枝子是非常歉疚的,自從與她母親離婚後,她就失去了父愛。她做錯了什麼?她什麼錯也沒有,要錯都是他們大人的錯。她卻因爲他們大人的錯,承受了太多的痛苦。然而,值得安慰的是,枝子在那種環境下,能夠自強不息,比
一直在他呵護下的那個搗蛋兒子要強幾百倍。
他就想,餘下來的時光,自己要儘自己的能力給予枝子更多的補償!
枝子去市縣做生意雖然不是他的本意,但是,現在高官子女們去做生意的多如牛毛。他們真的就那麼本事嗎?他們真的就能擺脫父輩的關係網賺乾淨錢嗎?枝子與他們相比,只能算是小本經營,沾點他的光,得到李向東的關心和支持又算得了什麼?他想,只要枝子不要太過份,只要她還能遵循生意人最基本的道德,不給李向東添亂子,也是無可厚非的。
他覺得,枝子也還聽話,並沒有在市縣鬧出什麼風波。
現在,枝子要他幫李向東的忙也在情理之中。這忙併不完全是幫李向東,更是在幫市縣,幫市縣發展鎮級經濟。他不知道李向東的這個發展鎮級經濟的思路是否切合市縣的實際,不知市縣是否就一定要走這麼一條發展思路,但是,爭取成爲省的萬畝田示範點,並沒有錯。哪個地區不希望爭取成爲示範點?哪個地區不千方百計希望得
到省政府的撥款支持?
枝子打電話給李向東的時候,他正在酒店的小會議室裡慷慨激昂,沒有聽到枝子的電話,枝子便又打電話給陳小雨。她很清楚,每一次李向東出差,如果不是去開會,定是會帶上陳小雨的。昨天,汪秘書來看她時,她問汪秘書,陳小雨怎麼沒來,汪秘書說,陳小雨在省城,她就猜到陳小雨一定是跟李向東一起去的省城了。因此,她才從汪秘書嘴裡探聽到了他們去省城的目的。
陳小雨的電話一響就通。她問,李書記怎麼不聽我的電話?陳小雨說,他正在講話呢?她就說,他講完話,你叫他打電話給我老爸。陳小雨問,副省長找他有什麼事?她說,你還好意思問?你們想要我老爸幫你們,怎麼又不敢說?陳小雨說,沒有啊!我們沒想要副省長幫我們,我們只是去看看他。李書記說好久沒來省城了,好久沒見副省長了,所以,才抽空去看看他的。
枝子便說:“李向東能耐了是不是?去省城辦事不用找我老爸了是不是?你告訴他,我老爸一句話,就可以讓他什麼事都辦不成。”
陳小雨說:“你別,你別!李書記沒要副省長幫忙,是因爲他不是分管這一攤,如果,副省長分管農業,他早就找他了。昨天他還急得團團轉呢!就是今天,他心裡還七上八下呢!”
枝子就笑了,說:“他也有急的時候啊!他也會急得團團轉啊!”
她說,可惜我沒看見,沒看見他焦急的樣子。不過,聽你這麼說,我心裡也挺高興的。她問,他罵人了嗎?他罵人很兇是不是?她說,如果,我告訴他,我能幫他,又偏不幫他,他會不會氣得跳起來?
陳小雨說:“你又何必呢?你想要報復他,想要出出氣,也不要找這個時候吧?”
枝子說:“爲什麼不呢?我就是要找這個時候,就是要氣死他。”
這麼說了,她就把電話掛了。她想,陳小雨肯定會要李向東打電話給她的。果然,李向東的電話很快就打進來了。
枝子說:“你還記得我的手機號碼呀?還知道打電話給我呀!我感到很榮幸,說不定興奮得今晚都睡不着了。”
李向東問:“你找我有事嗎?”
枝子說:“你假不假啊?你會不知道我找你幹什麼?陳小雨沒告訴你嗎?”
李向東說:“他叫我打電話給副省長。”
枝子說:“你打了嗎?”
李向東說:“我想知道原因,爲什麼要打電話給副省長?”
副省長的電話不是隨便要打就能打的,總要問清楚原因吧?總要知道你枝子跟副省長說了些什麼,怎麼說的,這樣,心裡纔有底,才知道怎麼跟副省長通話吧?
枝子說:“我把你去省城的事告訴他了,叫他想辦法幫你。他也答應了,不過,你總得先給他電話吧?他要幫
你,總不能要他主動給你電話吧?”
李向東愣了一下,不知枝子怎麼就知道這事了,想不到枝子竟還會幫他。
枝子見他那邊沒回話,就有些兒得意,問:“是不是有點感動?”
她說,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還有點意思?我不怪你怎麼對我,也不跟你記仇,只要我能幫你的時候,我是一定要幫的。
她說,我這人分得很清楚,一事歸一事,我在市縣,你給了我很多幫助,到省城,我也會想辦法盡能力幫助你。
枝子不知爲什麼,突然就不想戲弄他了,許是覺得陳小雨說的也對,戲弄他也要看看時候,許是聽到他那一本正經的樣子,也不忍心戲弄他了。
李向東打電話給副省長時,副省長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叫他下午上班的時候來一下他的辦公室,說他已經約了農業廳長,說他有什麼事,需要幫什麼忙,直接跟農業廳
長說。李向東忙說,又麻煩省長了,真不好意思。忙解釋說,省長這麼忙,我們市縣的小事,怎麼好總麻煩你。副省長說,沒關係,也就舉手之勞,打個電話,不麻煩!
李向東一箇中午都忐忑不安,不知副省長對他是什麼態度,會不會因爲他有事需要幫忙卻不需要他幫忙而對他有看法?你李向東是不是還有更能幫你的人?是不是除了他,你還有更硬的後臺?所以,沒把他放在眼裡!你李向東不把他當自己人,那好,他也不把你當自己人,看看這損失的是誰?
走進副省長辦公室,李向東還籠罩在這種忐忑不安中。
一進門,他就說,上午過來,本就是想跟你說這事的,一則市縣的小事總不好意思麻煩你,一則,當時,覺得很多事還沒考慮成熟,貿貿然向你彙報,也不夠尊重,所以,就沒敢說。
他說,如果,副省長不約我來,我還是要來的,因爲,我已經考慮成熟了,也覺得我們爭取那個立項有一點兒譜了,再有省長你幫忙,或許能夠成功。
副省長說:“這事我不管,你等農業廳長來了再跟他說。”
李向東這才發現副省長並沒有在乎他上午來沒把這事告訴他,不由地就鬆了一口氣,想自己真是多慮了,想自己把自己折騰得夠嗆,這會兒,腦袋還發脹呢!
李向東前腳到,農業廳長也腳也到了。副省長就介紹他們認識,就告訴農業廳長,李向東這次來,主要是想來爭取萬畝田示範點的。
他問農業廳長:“這忙能不能幫?能就能,不能就不能,我們公事公辦。”
農業廳長“哈哈”笑,說:“你副省長既然做了指示,我當然盡力,不過,這事也不是沒有困難,其他成員單位可能會有意見。”
副省長說:“那些成員單位也就是協助協助你農業廳,最後定名單的還不是你?”
農業廳長說:“這初
入選名單都定了,再把市縣加進去,總得有一個讓人信服的理由。”
副省長說:“向東,給他一個理由?說說你們爲什麼要爭取這個示範點。”
李向東正等着這句話呢?就把在酒店小會議室那番話說了一遍,當然,在領導面前,說話的口氣就沒那麼激昂了。
他說,省裡要設萬畝田示範點,也應該考慮到我們珠??地區的市(縣)。
他說,我們在那種環境中,周邊地區都大面積開發工業區,大搞招商引資發展工業,我們市縣能夠保留那麼一塊連片萬畝良田,很不容易,頂住了許多壓力,所以,也希望省裡能給予肯定和扶持。
他說,我們這個點,不僅僅是扶持對象,其實,也應該是一個表彰典型,至少,在保護耕地這方面,是一面很有說服力的典型。
農業廳長又“哈哈”笑起來,說:“你以爲,我不想找這樣
的典型嗎?我以爲,沒有這樣的典型,找不到這個典型了。”
副省長見農業廳長喜出望外的樣子,便說:“那我就不說什麼了。”
農業廳長說:“明天就集中幾個成員單位開會,你把剛纔說的那些整理一下,弄個材料給我。我明天在會上說說這事,爭取把你們市縣增補進去。其他必備的申報材料,會後你們再補齊。”
李向東真不知該說什麼?是副省長得力呢?還是他那理由太充足?其實,兩者缺一不可!